《寻找你的另一半》若尔？若尔？

15、十三、汹涌

　　春假就这样过完了，孟伟和林澜也在春假过后陷入了一种更为微妙的状态。用孟伟自己的话来说她已经进入了不抵抗阶段，所以这一个月来，在忙碌的论文写作间歇她和林澜的联系也进行的如火如荼。林澜没有时间到纽约，但他的电子邮件每天准时的出现在她的信箱里，而她也习惯了每天回他一封信，告诉他一天的动态。
　　因为忙毕业论文，她已经很久没去粤江情帮忙了，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今天抽了空，早上又听说粤江情有个服务员生病了，她就在下课后赶了过来。
　　项亦默喜欢和朋友到粤江情吃饭，好像在这儿遇到过孟伟以后就更喜欢来吃饭了。但是那次以后他再也没有碰到过她，不过粤江情的饭菜一如既往的让他胃口大开。今天当然也不例外，他在满意的品尝那些美味的粤菜的同时和朋友高谈阔论，这也是他喜欢中餐馆的原因之一，中餐馆里面总是热闹非凡，觥筹交错，大声畅谈，无需像在西餐厅那样保持绅士风度，烛光浪漫，轻言细语。
　　当他把话题转向尼采的超人意志时，他看到了孟伟。和他记忆中的没有任何区别，扎起的马尾，随意的长袖T恤，灰色的牛仔裤，平底皮鞋，胳膊下面夹着两本书，还是那么瘦，瘦得让人有些心疼。那副久违的大眼镜又架在了她瘦小而狭长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孟伟在项亦默看了她两分钟左右以后也看到了他，迎着他略有些研究意味的眼光，孟伟无可奈何的向他点了点头。远远的他似乎也回了她一个礼节性的问候。然后她开始了她的工作，在忙碌的点菜端菜工作中她似乎忘了这位特殊的客人的存在，直到店堂里开始冷清起来，她一回头才发现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桌上还放着四个小菜，一瓶啤酒。
　　当然这次他们必须像上次那样面对面的坐下聊天，虽然这件事对孟伟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结局也有可能像上次那样不欢而散，但孟伟并没有拒绝项亦默的邀请，也没有拒绝他递上来的酒杯。
　　“你能喝酒吗？”项亦默看她接过了自己递上的酒杯。
　　“能。”孟伟的回答向来就是言简意赅的，对着面前这个男人和对着林澜不一样，对着林澜要随意所欲的多，她不用时刻警惕的保持着战斗状态，她不用仔细去想自己的每一句话应该怎么样说，所以她可以说的多一点，但是对着这个男人，她宁可自己说的越少越好。
　　“那我们喝一杯。”说着项亦默拿起酒杯敬孟伟，孟伟略一迟疑便碰上了他的酒杯，看着他很爽快的一饮而尽，孟伟也抬手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孟伟，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项亦默和孟伟说话一向都用英语，连喊她名字的时候也是用英语客气称呼她孟小姐，显得疏远而客套，但是今天他竟然对她用了中文，而且还喊了她的中文名，孟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却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于是她含糊的回应了一句：“嗯。”
　　“我知道你能听懂中文，但讲得不好，你可以用英文，但我觉得和你用中文交谈更加亲切一点，我和中国朋友一般交流都是用中文的，我想我们也应该算是老朋友了。”
　　孟伟几乎是有些吃惊的抬起头去看他，他的眼光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又好像有些深意的研究，完全不同于林澜那赤裸裸却又无比坦诚的目光。
　　项亦默也在观察孟伟的反应，他很少能从她的脸上看到她内心的变化，她的脸上太过于平淡，严格来说去掉那副眼镜，从五官来看孟伟是个无懈可击的美人，但她的脸并没有多少能够打动人的因素，因为她太冷，冷得让人觉得那张脸是印在纸上的。在这一点上，也许唐欣怡不及她来得完美，但她带着酒窝的甜甜一笑便能弥补她脸上所有的缺憾。而此刻他只是看到那副宽大的眼镜背后那一闪而过的讶异，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我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唐突了，或许你并不认为我们是朋友？还是因为上次我的那些话可能伤到你了？”
　　孟伟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觉得用沉默来回应他是最好的答案，在没有弄清对方的意图时轻易不要出招，要静观其变。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奇怪，我为什么突然要和你说这样的话。那我就再说白一点吧。”项亦默不打算和她玩沉默游戏，他向来是以语言去说服打动别人的。
　　“我还是希望你离开林澜，当然我不是否定你这个人。我希望你们能成为朋友，很好的朋友，但不是那种关系，你明白吗？我绝不是指你会骗他，我只是觉得你们并不合适。”
　　孟伟终于明白了项亦默的意思，他承认她是他的朋友，当然就不是怀疑她的人品，要不然她也没有资格当他的朋友了。然后他再告诉她不合适和他的外甥成为恋人，以至于以后成为伴侣，她仅仅只可以成为他们的朋友，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不合适。孟伟突然间感到一种无比的羞辱，她几乎是本能般要保护自己：“我和他为什么不合适？”等她把话说出来以后她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果然她在项亦默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接近于胜利的神色。
　　“本来如果今天没有碰到你，我也想找个时间去找你聊一次。Andrew下个月可以保释了，你知道吗？”
　　孟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只是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把手中的啤酒泼到他的脸上，所以她那波澜不惊的脸渐渐的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手中握着的杯子越捏越紧，紧得仿佛再加一点力就能把玻璃统统捏碎。
　　项亦默伸出手抓住了孟伟捏紧杯子的那只手，这是他第一次碰触她的手，和唐欣怡的手完全不同，唐欣怡的手是柔软的，而现在这只手是刚硬的，满是骨头的坚硬。他立刻感到心中一怔，仿佛有种不忍从心头飞了出来，他很想这只冰凉而强硬的小手能像唐欣怡的小手一样静静地呆在他的大手中间，但无奈的是这只手现在传达出来的全是愤怒的意味，它在他的大手中间拼命的挪移，想要挣扎而出。
　　“对不起，我的确调查过你的过去，很巧的是七年前处理你们那个案子的感化院的律师是我在伊萨卡的一位朋友，我本来想让他了解一下你的家庭背景的，但他对你母亲印象深刻，因此也就对你们那个案子印象深刻。而且Andrew的那个律师和我关系也不错，他说当年是Andrew把所有的罪名都扛了，你才会安然无恙的。”
　　孟伟终于把手从项亦默的手中抽了出来，对她来说他现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什么都不能让她原谅他的残忍，七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又一次像撕裂般的呈现在她的面前，警笛刺耳的尖叫，他们仓惶的逃离，小巷子里无情的凄风苦雨，感化院那个狭小幽暗的房间，母亲无助的哭泣。她猛然间站起来要逃离眼前这一切，但突然间她感到天旋地转，她慢慢的坠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就像七年前那个幽暗的黑夜。
　　等她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正躺在她的客厅的沙发上，项亦默就坐在她的对面，正对着茶几上的一个杯子发呆。她动了一下，确定自己已经是躺在自己的沙发上了。然后她全想起来了，那么她现在该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眼前这个男人从她的屋子里赶出去。还没等她开口，他倒是说话了。
　　“老板娘说你有低血糖，没事的。她走不开，让我送你回来冲杯糖水喂你喝。你醒了就没事了，我先走了，想来你本来也想赶我走的，”项亦默顿了一下，见孟伟没有回应，接着说：“对不起，我不该提过去，但是林澜是我大姐唯一的儿子，我答应过她要帮她好好的照应他，我希望你考虑一下我说的话。”
　　孟伟还是什么也没说，但她已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项亦默慢慢的走向门口：“要注意身体，你太瘦了，低血糖需要营养，也不能太累了。”说着他拉开了门，在大门关上的前一刻，他听见了孟伟的声音，清清楚楚的：“所有的人都需要为自己的年轻轻狂付出代价，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孟伟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才想起了要站起来，她拿起茶几上的那个杯子走进厨房，那杯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上的余温，她想起了他用力的抓紧了她的手。水从笼头里哗哗的流了出来惊醒了她的沉思，她下意识拿着杯刷来回的刷着那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仿佛那上面余留着无法洗净的病毒，她的眼光又慢慢的飘向桌上，一尘不染的桌上坠着星星点点的糖粒，那么小，那么亮的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这时她才突然想起她刚才晕倒时他是抱着她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