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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

  •   振华这次的高考成绩一如既往的无可挑剔,一本率更是比往年突破了好几个百分点。毕业这个字眼对于振华前五十名的学生来说,倒不如解释为:只是换了一个城市和学校继续做同学而已。
      但我们的人生往往需要靠这种的单薄的仪式感来划分阶段,比如成人礼,不过是度过了生命中一个连整数都算不上的生日,却偏偏要隆重地把所有人聚起来在礼堂大张旗鼓地操办,弄得人心澎湃,好像过了这一天,就真的步入了那个需要懂事的年纪。
      那么毕业,又意味着什么呢。

      高考后的暑假异常燥热,让这个北方小城甚至有了些许南方夏日的感觉。黏腻的衣服贴在身上,稍微动弹两下,便是一身臭汗。

      眼看离到p大报道的日子所剩无几,曾经以为最最漫长的暑假也即将成为过眼云烟。
      凌翔茜将双臂贴在写字台面冰凉的玻璃上不想动弹,高考像是完成了人生最大的任务,可结束之后的喜悦却似乎只持续了两天。那两天里,他们聚餐,到海边游泳,在ktv吼到凌晨,可接下来的日子,时光突然变得空虚而漫长,再加上这燥热着实让人头昏,于是静着不动是成了一种最好的消遣方式。

      林杨几乎是一毕业立马彻头彻尾成了余周周的跟班,一开始面对其他人“重色轻友”的调侃还会面红耳赤地反驳几句,渐渐也习以为常了。
      凌翔茜和蒋川倒是一起出去过几次,但是缺了林杨的铁三角就好像失去了稳定性,两人常常的状态就是就是在麦当劳点两杯果汁,凌翔茜捧一本小说,蒋川窝在旁边打游戏,就这样蹭了一下午空调然后各自回家。气氛谈不上尴尬,就是没话。

      渐渐地,凌翔茜意识到自己除了几个一起长大的发小,几乎没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
      那些曾经下课一起上厕所聊八卦的女生,假期里没有一个主动联系过她,好几次由几个原班级活跃分子组织的小范围出游也似乎有意避开她。
      凌翔茜并不怪她们,谁都不傻,都知道只要凌翔茜在场,焦点一定在她身上,男生的瞩目一定属于她。在这个青春洋溢,荷尔蒙躁动的年纪,没有人会心甘情愿为一点点廉价的交情牺牲掉在异性面前展现自我的机会。

      刚考完那几天最后一次参加集体活动,市里面最大的量贩ktv被整个年级包下来,十几个包厢不约而同传出震耳欲聋的嘶吼,男生女生们披着满是签名的校服来来回回穿梭在各个包厢中,当晚没有了班级的概念,ktv昏暗的灯光下,上厕所回来走混包厢的人被拉着不让出去,一定要独唱一曲才肯放人。
      凌翔茜看着自己包厢中男生们喝得烂醉如泥,女生们抱在一起哭的掏心掏肺,虽然或多或少被毕业悲伤的情绪所感染但总有一种游离在外的感觉。她站起身,小心翼翼绕开地上躺着的几个空瓶子和一大滩撒了的啤酒,推开门来到走廊。
      外面确实清静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到了后半夜,大部分人闹累了,纷纷回到自己原来的包厢胡乱靠在沙发上睡了,连服务生都不见了踪影。
      凌翔茜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一个人迈着轻盈的步子在走廊里乱晃,这种不被人关注的自由感让她感到一阵奇妙的痛快。
      虽然从小到大不乏注目和赞美,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被放在聚光灯下任由下面众人拿着放大镜浑身照着自己每个角落的滋味是多么不堪,但曾经更让她感到不堪的,是自己其实并离不开那聚光灯的光芒。

      凌翔茜摸摸口袋掏出手机,习惯性地点开联系人——林杨,输入了一行字:你在哪个房间呢,我过来玩会儿。刚要点击发送,又皱皱眉,在“你”后面矫情地加了个“们”字。
      她笑得有些凄凉,曾几何时,那个高昂着头的天鹅公主也开始活得这般小心翼翼了。
      短信迟迟得不到回复,她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于是便偷偷从隐约透光的茶色玻璃门挨个往包间里张望,看看有没有熟悉的面孔。
      玻璃反光很严重,再加上ktv灯光幽暗,凌翔茜不得不将整个脸趴在玻璃上才依稀看得清包间里的景象。
      她正眯着眼费力地搜寻着,突然面前的门被推开了,凌翔茜吓得急忙往后退,推门出来的女生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可是很快当她看清了凌翔茜的面容,惊讶之情被另一种诡异的微笑取代。

      “于丝丝你不上厕所嘛!怎么杵门口儿不动了?”
      凌翔茜闻声心里一沉,还来不及做何反应就听到门口的女生冲里面用最大音量喊了一句:“楚天阔,有人找。”重音落在找字上,听上去酸溜溜的。

      凌翔茜心里冷笑,又是这个梗,你们就不能换个新鲜点的么?可是同时自己的行为实在太过怪异,此时任何解释在旁人看来都是锦上添花,给闹剧增加看点而已。她想迅速逃离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战场,可奈何两条腿却像是长在了地上,怎么都挪不动。

      包间里沉寂了一下,随即充斥着戏谑的叫好声,和嘈杂的背景音乐混在一起,搅得人心烦意乱。
      其实早在那场至关重要的模拟考试后两人便断了联系,凌翔茜不再一天到晚守在一班门口,也不再找借口主动给楚天阔发短信,即使偶尔在楼道里正面遇到,也像对待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目光直视前方,不再倾斜一度。
      如果说有什么不能介怀的,大概就是自那以后,楚天阔也好像心有灵犀似的,再也没主动联系过她,哪怕一次。终究是自己输得彻底,连收尾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自圆其说。
      只是没想到今天陈年旧事又被重提,本来已经放下的,又被拎起来,已经被枪毙的又要被再判一次死刑,主角明明已经相视一笑约好相忘于江湖了,却偏偏要被重新拉回台上再多演一幕。

      如果换做别人此刻应该会选择落荒而逃吧,或者就这样沉默地僵持着也好,反正看客们只是被挑起了一时想要八卦的兴趣,顶多过个几分钟见掀不起什么波澜便又会缩着脖子回到人群中,做回那个平凡无辜的路人甲。
      可凌翔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出来上厕所,走错房间了。”语气淡定地让她自己都差点儿相信自己的鬼话。
      门口站着的于丝丝显然一脸的不相信,挑着眉毛看她,毫不客气地说:“那正好啊,反正走也走错了,大家都是同学,不如进来唱一首再走吧。”
      “好啊。”凌翔茜语气轻快,大跨步迈进包间直奔点唱机。
      她不敢去想此时自己的脸是什么颜色,也不敢去看阴影中那个人的表情。只听到心脏怦怦跳动得格外有力,还好灯光昏暗,只有头顶正上方的七彩球不停闪烁着,投下一片霓虹。此刻她突然有一种荒凉的错觉,自己像是一个赴死的战士,把周围的一切都远远甩在了身后。

      于丝丝愣愣站在门口,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人群中的楚天阔。灯光太暗,脸上的表情模糊在阴影里,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隐约看到了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惆怅浮现在楚天阔脸上,稍纵即逝。
      正在放的一首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被切断,同时被切断的还有嘈杂背景下裹匿的窃窃私语。突然的寂静让所有人感到透不过气来,时光仿佛陷入黑洞,变幻莫测。
      明快温暖的吉他前奏悄然响起,一扫胸中阴霾,凌翔茜轻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如释重负,随手拿起话筒。朴树的一曲《那些花儿》在略带沙哑的嗓音中娓娓道来。
      可没想到刚唱道那句:“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时,滚烫的泪珠便不争气地一颗颗顺着脸颊滑落,她怕被人窥见,便往前更凑了两步来到大屏幕前。
      “楚天阔,你在看么,你一定看到我现在的窘态了吧,没错,我曾经就是这样的义无反顾,哪怕被众人的目光灼得遍体鳞伤……”凌翔茜在心里轻轻说,她努力控制着,可还是有泣不成声的趋势。
      这时一个温和好听的男声忽然轻轻插进来,覆盖了她颤抖的嗓音,嗓音中的坚定一如往昔。这个插曲无疑引来周围一片尖叫,凌翔茜不敢回头,她是怕什么呢,是怕大家看到她哭的花容失色,还是怕再一次看到那不温不火的微笑和记忆中的少年。

      最后一段啦啦啦啦啦几乎是全体的大合唱,气氛一下从看热闹变得煽情起来。唱毕,所有人喝彩鼓掌,也许是因为歌曲应了毕业的景并且才子佳人献唱给所有八卦的细胞喂了一大口蜜,又或许是同学们纷纷相信凌翔茜落泪的确是因为感情投入,底下有些眼里竟然也跟着有了泪花。

      只有楚天阔沉默着,目送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子羽毛般轻盈离去,直到双眼模糊。
      他依旧没有追出去,他曾经是这样刻意地把自己培养的从容大气,小心翼翼回避着一切可能引起嘲笑的话题,可如今在这个幽暗的ktv包房里,却突然还是苦闷地想像小时候那样大哭一场。
      耳边陈见夏的话突然清晰起来:”说不定对方早就不想维持假象了,反倒是你在逼她继续伪装,你觉得呢?”

      凌翔茜离开包厢,在走廊里狂奔,撞上迎面而来的林杨,“你跑哪儿去了,短信也不回,我们在楼道里转了好几圈也没碰上你…” 话音未落,凌翔茜终于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一头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林杨惶恐地回头看向身后的余周周,周周调皮地冲他眨眨眼,从容点了点头。

      毕业意味着什么呢,有些人说它背后藏着一朵飘忽不定的云,每个人向着各自的方向去追寻,走着走着就散了。也有人说毕业就是口中笃定的一定再相见,到最后只成了通讯录里的一个名字。
      对于现在的凌翔茜,毕业很可能是一首歌,阳光洒在木吉他上明亮了记忆中教室的窗户,那歌词却分别唱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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