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若初见》江北之北

30、你好，时间的旧情人

　　李依然正在出神，手机响了，是小学同学打来了：
　　“依然，我们今晚要聚一下，你能来吗？”
　　李依然想了一下，说：“正好，我在江州，地点在哪？”
　　“在cookie，建民路98号。等你啊，”
　　按掉通话键，
　　李依然知道，晚上父亲回家肯定又是要重复一番那些话，
　　其实楚墨去世了，最难过的是自己，
　　可周围每个人都不能恰似理解她的处境，
　　仿佛每个人都要极尽所能的穷尽所有言辞来教导他安慰她或是挖苦她，
　　听到一遍又一遍的同样说辞，
　　一遍又一遍复习楚墨的死带给她的痛苦，
　　最后，逃到江州，
　　仍然还要面对父母对她的询问，
　　这么久，她不仅没有减轻精神上的压力与痛苦，反而更严重，
　　借小学同学聚会放松一下或是逃离一下，也好。
　　拿起外套，出门，
　　妈妈在后面问，只说：“同学聚会。”
　　阔别已久，
　　相聚甚欢，
　　大家寒暄过后，便开始做游戏，酒过几巡，气氛尚好，组织者提议：“来，咱们来点新鲜的，最近不是都流行缅怀青春吗？咱们也来玩点文的，都说一个词，形容和青春相关的，谁说的不好，自罚一杯。”
　　大家欢呼，
　　一个一个轮着说，
　　“青春是？宿醉！”
　　“初恋！”
　　“第一次”欢呼声迭起，
　　“青春是，永远回不去了！”
　　哄堂大笑之中，轮到李依然，
　　李依然想，青春到底是什么？
　　自己的青春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到底是什么？
　　所有的青春文艺片的剧情都是千篇一律的相似剧情，
　　要么男女主角历经万般错过最后重逢，
　　要么阴差阳错总是错过。
　　可是现实呢？
　　影视作品都过于追求完美的画面感和跌宕的剧情，
　　人为的把故事塑造的越凄美越好，
　　可是真正的凄惨，
　　却和美根本不相及，
　　凄却美，
　　只能是看客的感觉，而非当事人的感觉，
　　所以，李依然最讨厌青春片。
　　到自己了，
　　青春是，
　　“青春是，落荒而逃。”
　　众人不解时，李依然拿起果汁，自嘲：“我自罚一杯，好的词都让你们说完了。”
　　说着，一饮而尽。
　　游戏仍在继续，气氛高潮迭起，谁知道那“落荒而逃”四个字吞噬了李依然多少泪水，
　　可是，
　　喧闹总是能很好的掩饰个人哀伤。
　　时间如梭，
　　16岁到现在24岁，这么多年，青春，过去了。没什么可缅怀的，
　　若问是否愿意重返20岁，
　　李依然的回答是否定的，
　　有些撕心裂肺经历一次就好，
　　不需要缅怀，
　　更不需要重返。
　　聚会结束，李依然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外面突然飘起了些许雪花，
　　吹到车窗上，
　　又被吹到四面八方，
　　她想到时间就是这样消逝掉的，
　　我们的一生，
　　都在被一只巨大的钟表碾压，
　　一路逃命，一路被碾压，
　　但可笑的是，
　　我们却总以为是我们在追赶时间，
　　而时间，从‘债主’变成了‘假想敌’。
　　碾压、奔跑、再奔跑。
　　完成了逃命到奔跑的转变，
　　保留了人类最后的尊严。
　　一席荒谬的想法，孰是孰非，无从考据。
　　正如一个杯子，究竟里面的清露是雨后龙井还是老白干，
　　可能只有喝过的人才能有权回答吧。
　　密码按入，门自动打开，
　　李依然仿佛看见了客厅里等待自己的父亲母亲，仿佛已经能感受到他们急切想要知道一些事情的紧张气息，
　　可是当李依然脱鞋的时候，
　　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
　　餐厅的桌上是刚热好的鸡汤，
　　父亲并没有从书房出来，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她坐下来，慢慢的喝完了那碗汤，
　　走进卧房，可是这平静却让李依然更加不安，
　　夜里9点了，父母今晚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问话了。
　　次日，李依然早早起来，坐在客厅，等待晨起的父母，
　　父亲见到独坐在客厅的李依然时不禁也心里一疼，
　　别人家的孩子怀孕都高高兴兴的，
　　全家人都围着转，
　　都是要胖的，
　　可是看看眼前自己的孩子，
　　怀了孕，
　　还要经历这种生死大事，
　　这么瘦，
　　怎么撑下来的？
　　还能在责备她些什么？
　　如今，她脸上却依然平静，
　　父母若无其事的坐下，什么都没提。
　　李依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吃早饭的时候，李妈妈说：“依然，你知道生孩子得有准生证吗？”
　　李依然摇摇头说：“不知道，什么准生证？”
　　妈妈：“傻孩子，孩子出生当然要有准生证啊，没有准生证怎么生？”
　　李依然说：“哦。那就办呗。”
　　李妈妈看了一眼李爸爸，好像这孩子并不知道生孩子不是怀孕就可以那么简单。于是说：“办准生证要有，结婚证。”
　　李依然抬头看了一眼妈妈，没有作声，心下不禁担心，上哪有结婚证啊？
　　李妈妈说：“依然啊，这个结婚证，没有的话就没法办准生证，没有准生证就”
　　李依然微笑着说：“我知道了妈，你别担心，我想想。”说完，转头回房间。
　　李爸爸说：“你啊，就不能过几天再说这些吗？让她缓缓啊。”
　　李妈妈说：“早晚不都要面对吗？”
　　李依然坐在房间里，摆弄着手机，
　　看着从提包里整理出的楚墨的遗照，
　　楚墨是那样的好看，
　　即使是黑白色的照片，
　　依旧俊逸。
　　结婚证，这辈子，除了楚墨，还有人愿意娶自己吗？
　　结婚，谁愿意为了一张结婚证而结婚呢？结婚，
　　突然，她想到了，张扬，张扬？
　　可是张扬并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啊，说不定还不会承认，她赶紧打消这种想法，分手就是分手了，不能再去打扰彼此的生活，还是别再有什么牵扯了，结婚证，到哪里找人结婚呢？这世界上除了楚墨和自己，并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张扬的，不能和别人诉说，但是自己又解决不了，难道，要花钱雇人结婚吗？不行，那样万一后来麻烦越来越多怎么办？又是一堆问题。
　　她抚摸着这相框，
　　看着楚墨的眼睛：“楚墨，你太自私了你知道吗？你看，我现在连找个人结婚都困难，要是你没有那么做，我们现在都可以举行婚礼了吧？你在哪里？过的好吗？”
　　照片上的楚墨依旧笑着。
　　李依然在心里想着：“你在笑什么呢？你眼中深邃没有尽头的谜底，
　　就像那种不可能再重逢的分离，
　　我不懂你有多无奈才会做出自杀这种事，
　　就像你不懂我的渴望。
　　我一次也不曾猜中你的谜题，
　　像古老檀木桌布满了几十年的尘埃。
　　像原本每天都走的路突然写着“此处施工禁止通行”变得沟壑纵横面目全非，
　　就像我所期待的，全部落空后，劝自己的那句‘习惯了就好’，
　　要求一点点的降低，从不奢望变成‘至少还有’，可是，就真的没有了。
　　我读不懂全部的纳兰词，
　　但却被那本书清冷到绝望的心境所击溃不忍再细细赏读。
　　我的视角真的很奇怪，
　　奇怪到视线范围内并没有我的同类。
　　而我，也不在别人的视野之内。
　　很久我都分不清楚，
　　是不是我错过了所有人或者这个世界或者，你。
　　我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大多是真心的，事后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真心也有许多。
　　所以我喜欢撕掉所有旧物，
　　删除过往的一切，
　　因为，我羞于面对自己的全部过去。
　　而那些东西也不都是属于自己的，沾染了旁人的气息，只能毁掉，
　　但是，为什么，
　　我却舍不得撕掉或扔掉你的任何东西？
　　甚至我回去寻找更多的带有你的东西，我舍不得，
　　所以，我真的是个奇怪的人啊，
　　是个奇怪的灵魂，
　　除了你之外，再没有人回收我了。”
　　她把相框放的端端正正，即使她会在一天之内若干次的碰到它。
　　李依然还是点开了那个久违的微博，
　　“张扬”，
　　只有12月24日的：“想你，希望你在他的身边平安喜乐。”
　　12月24日，12月24日。
　　一周年，
　　快乐。
　　只不过，我们是各自快乐吧。
　　别再有什么牵扯了，
　　即使是结婚证，也不能想到他。
　　李依然这样想。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不能承认是张扬的，
　　为了楚墨父母考虑，
　　也不能让老人家再经受什么不像话的打击了，
　　也不能给沈氏集团制造什么话题了。
　　点开音乐，《旧情人，我是时间的新欢》
　　是啊，记忆中最想要回忆的那一天，总是比度过的任何一天都要长。
　　就像细细咀嚼的一顿饭总是要吃的慢一些，却把味道记得很清楚。
　　有的人说，那些记忆深刻的夏天总是嫌太短，
　　可是，
　　就像口渴，
　　第一口的甘甜要胜过一大杯的酣畅淋漓，
　　更能触碰味蕾，
　　更能直达心底，
　　曾有过愚蠢到深不见底的柔情，
　　也曾做过那石子击打湖面泛起的涟漪，
　　当她变成一望无际的沙漠时，
　　当她变成连绵孤冷的雪山时，
　　当她闭起眼睛和自己说晚安时，
　　她只满足于她曾作为涟漪的短暂
　　短而不滥，
　　短暂却没有滥情，
　　晚安，李依然。
　　鲜花锦簇，
　　草坪齐整，
　　若干宾客，
　　穿白纱的新娘挽着她绝世帅气的新郎，
　　由司仪风趣的向大家讲述他们离奇又有趣的相识经历，
　　新郎说：“我们的爱情一波三折，恰巧没错过，不过，我的新娘有点蠢。”
　　新娘说：“我的新郎是校草，我赚到了。”
　　欢声笑语，
　　夫唱妇随，
　　天作之合。
　　泪水打湿了枕头，
　　郎情妾意似夜深，南柯黄粱怎成真？佳偶天成原非谑，春去秋来还自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