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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前往西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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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前往西蜀
次日一早,我还在迷糊,就被蓝飞雨半哄半拽地叫起,几如傀儡般被人架着洗漱、梳妆、更衣,心底虽是万般不情愿,可我也知道事到如今,身陷囹圄,遍体鳞伤,只有身不由己的份。
旋即我被塞入一辆马车,队伍悠悠开拔。
幸好那马车布置得还算舒适,车厢里铺着厚厚的软垫,坐下去像是陷进了云堆里,硌不着半点硬处。靠背上还垫了好几层细棉被,软乎乎的,倚着一点不累。车壁四周挂了浅青色的纱帘,风一吹便轻轻飘动,瞧着就让人心静。角落里还搁了个小铜炉,燃着淡淡的松香,暖暖的味儿钻进鼻子里,驱散了不少晨间的寒意。我这满身的伤,坐在这儿竟也不觉疼得难受,反倒生出几分懒洋洋的舒服劲儿。
不知不觉就睡了去,朦朦胧胧中听见车外有人说:“主子对这姑娘还真是周到,可惜,看这姑娘也是个烈性子,怕是强不来哦。”
另一人道:“主子若是男子,早把人收了,哪有那么多事。”
我听得憋闷,转过了身,抬手挡住了耳朵,那些人的声音就成了细细碎碎的喃喃,不再真切了。
这一趟是要动身去西蜀,照鸢子的说法,从东楚逃出来的谢氏族人都在那儿。我初听时还没啥感觉,后来独自琢磨起来,不由暗忖:那些人可不就是东楚的叛贼吗?西蜀倒好,毫无顾忌地收留了他们,还能安然无事。大哥哥说得没错,西蜀背后定是吐罗撑腰。东楚没对西蜀穷追猛打,多半是忌惮吐罗,不愿南北同时燃起战火吧。
想到自己竟能悟出这些,我却没半点长进的喜悦,反倒越发唏嘘,连带着想念起大哥哥来。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他带我出来,我却愣把自己弄丢了。希望舅舅和母亲别因此责怪他,归根结底,还是我太笨的缘故。
不过虽说满腹心事,走了没几日,那股子闷气竟被沿途的风光吹散了不少。路旁的山峦连绵不绝,高得像是直插云霄,山腰上雾气缭绕,瞧着像披了层薄纱。树林密得一眼望不到边,翠绿中夹着些不知名的野花,红的黄的,开得热热闹闹,比宫里的牡丹还招人眼。偶尔经过一条溪流,水清得能照出人影,淙淙地淌着,风一吹,还带了点湿润的凉意扑到脸上。我把纱帘掀开,尽情地将美景收入眼中,连日来的郁结像是被这山水洗去了大半,心头敞亮了不少。
蓝飞雨跟鸢子都不见踪影,猴子吱喳却忠心耿耿地陪在我身边。我操着一口东楚人话,它吱吱喳喳地应着,配上比手画脚,竟也能聊得有来有往。我拍了拍它的脑袋,乐道:“吱喳,你可比那些人强多了,至少不会拿我当棋子使唤。”
这一路行来,已是走了好些日子,眼瞧着就快到西蜀边境了。山势越发陡峭,树木稀疏了些,露出大片嶙峋的石崖,崖缝里偶尔冒出几丛韧劲十足的小草,风一吹,摇摇晃晃的,像在跟我打招呼。空气里多了股湿润的土味儿,夹着点远处的花香,闻着叫人心头舒坦。
队伍忽然缓了下来,前头有人喊着停下歇息。我掀开纱帘一看,原来前方竟有条小河。河面不宽,水流却急,哗哗地淌着,清得能瞧见底下五颜六色的石子儿,阳光洒上去,映得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层碎银子。我瞧着这景儿,心头一喜,立马跳下马车,招呼吱喳:“走,咱们玩水去!”
吱喳一听,乐得蹦了起来,三两下窜到我肩上。我脱了鞋袜,光着脚踩进水里,凉丝丝的感觉顺着脚底钻上来,舒服得我忍不住咧嘴笑。吱喳可不怕水,直接扑腾下去,扑棱着猴爪子溅了我一身水花。我咯咯笑着,干脆蹲下身,和它一块儿拍水玩儿。水花飞得满天都是,映着日头,像是下了一场小彩雨。
玩着玩着,我心头忽然冒出几句诗,瞧着这河水和吱喳,脱口念道:“清溪浅浅映晴光,顽猴戏水笑声长。山崖草韧风中舞,小溪闲心逐浪忙。”念完我自个儿乐了,拍手道:“吱喳,我这诗咋样?‘小溪’应着‘小曦’,是不是神来之笔?哈哈!”
吱喳吱吱叫了两声,像在夸我。我正得意地咧着嘴笑,忽地一抬头,却瞧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鸢子和蓝飞雨。她俩就在河边一块大石旁,离我不过几丈远,正默默地看着我。
蓝飞雨自是笑颜如花,她本就是我心目中的“虞姬”,我与她虽未名言,但我们已是心有灵犀,甚至假以时日,要成为对方“大义灭亲”中的那个“亲”,然而连鸢子的脸上,似也挂着淡淡的笑,这倒是让我惊讶了,我不觉停了戏耍,愣愣地看向她们。
两人见我望过去,蓝飞雨朝我笑笑,鸢子却直接转身,似乎和蓝飞雨说了什么,蓝飞雨向我一挥手,跟着鸢子一前一后地往河下游走去。
我眨了眨眼,心头升起一股好奇。雨儿和鸢子这是干啥去了?瞧她们那眼神,像是有啥话要说。我拍了拍吱喳,低声道:“走,咱们瞧瞧去!”吱喳跳回我肩上,我悄悄猫下身子,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就听河边一棵大树后头传来几句低低的说话声。我躲在一丛矮灌木后头,屏住气细听。风顺着河面吹过来,她俩的声音虽压得低,却还是飘进了我耳朵。
“……没必要把赵曦卷进来。”蓝飞雨的声音有点急,像憋着气,“她那个样子,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鸢子冷笑了一声:“蓝飞雨,你闹清楚,是你找上我,求我借力助你得到播州的。你我要成事,当然是越多帮手越好。谢昆做了那么多年大将军,手底下还有不少死忠。那笔钱也不是小数目,雪中送炭的份量够重。谢昆要拿这妹妹做交换,赵曦不卷进来,谁来?别忘了,还是你告诉我她的身份的。”
蓝飞雨像是被这话噎住了,半天没吭声。树后头静得只剩风吹柳枝的沙沙声,好半晌都没动静。我蹲在灌木后头,心头猛地一沉。
其实我已经隐约想到了,初见鸢子时,她虽能看破我并非狩猎场中的猎物,但并不清楚我具体的来历,而后又突然要我去见谢昆,我原是始终愿意想着是鸢子神通广大,毕竟连猴子“吱喳”她都能收作下属,但怎么琢磨,都不及蓝飞雨告诉她来得简单直接。
只是我自己不大乐意去猜而已。
我深吸了口气,不让发热的眼眶里凝出水珠来,“吱喳”像是读懂了我的难过,伸出爪子拍了拍我的头,我不由地笑了,把声音压到了最低:“放心吧吱喳,我决定的事,没那么改变。”
“吱喳”睁着圆圆的眼睛,郑重地点头。
“好吱喳……”我忘情地抱住了猴子,正在享受皮毛的温暖,冷不丁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冷语:“你蹲够了没有?够了就起来,要出发了。今天就能进西蜀地界了。”
我抬头,神出鬼没的鸢子正居高临下地盯着我,我叹了口气,慢慢地起身,她眉心蹙了蹙,声音还是冷硬的:“还很疼?”
“你说呢!”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正想转身就走,鸢子却伸手拉住了我,她瞳仁里又在闪着墨绿的异彩:“赵曦,我跟蓝飞雨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吧?”
“嗯。”我想低头,可硬是把下巴抬得更高,“听到了。你晓得我听到了,还问啥?”
“你想不想走?”
“啊?”我彻底地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鸢子,她微眯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审视的光,这光芒让我忍不住想后退,但胳膊还被她牢牢地抓住,只能硬着头皮问,“走?走去哪里?”
“蓝飞雨没资格放你走,但我可以。我只问一次,赵曦,你要不要走?要,现在就离开,猴子跟着你。”鸢子说话时,目光仍是直勾勾地剜着我。
我一时无言以对,脑子里“砰”地一声冒出一团团的黑雾——她在说什么?
“入了西蜀,便是我,也不见得能全然掌控事态,届时你生死难测,谁也护不住你。”
我咬了咬唇,没吱声。
鸢子的神情里渗出一丝不耐烦,她看着我,唇角勾出了冷淡的嘲笑:“你怀疑我别有企图?我要是有……”
“不是。”我摇头打断她的话,“我看得出来,如果你放我走,没人会拿你怎么样。你也,也不能从我身上再得到什么,甚至还会得罪谢昆。”
看她的嘴唇动了动,我又说:“可是我不能离开,我现在走,就是丢下蓝飞雨,就是跟你们全都撇清关系了。我还不想这样,再说,如果谢——真是我的生父,我也想知道当年的事情。我相信舅舅不是那样的人,也相信……”
这回却是轮到鸢子打断我了,她冷冷一笑:“你相信?一个降将,凭着爬上龙床的本事坐到如今权倾东楚的位置的男人,会是个好人?”
我的胸口一阵灼痛,为舅舅被如此中伤:“他是个好人,对我、我母亲……东楚皇帝,还有东楚百姓,都是好人。”
鸢子神色微变,却没有再驳斥我,只是拉着我往马车方向去,淡淡地向我道:“你既然不走,那就赶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