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夙夜稻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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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她，是在风和日丽的稻香村。
那时她还没长大，蹦蹦跳跳地跟在别人身后。或许是我的关注令她察觉，片刻踯躅后，向我走来。
“花姐，你真美！”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隔着屏幕，却似有清脆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土豆秀，你也一样。”
在我看来，这丫头就像个滚来滚去的小土豆。当然，比较漂亮那种。
只是她不知道——“花姐”的背后，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叫她“夜”吧。夙夜的夜、离夜的夜，雨霁独夜的夜。
见她理所当然地将我当做女生，我便未明说。暗自觉得这丫头太容易相信别人，而且第六感和判断力奇差。
本以为，夜也像好友里众多名字一样——匆匆邂逅、再匆匆别过。
谁知剑三的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三天后，扬州门口。
我看见她骑马跟在一个藏剑身后，款款而来。
自然，“款款”的是马。几乎看不见人的，是马背上的夜。
剑三萝莉骑马的设计真是……怎么说呢？跟现实版的“无人驾驶”感觉差不多——坐上座位，就踩不着刹车（马镫）。
“花姐！”看见我，她立刻“抛下”那个藏剑。
当即产生一种莫名的自豪，但也了然。
她只将我看做一个漂亮的女子，否则这待遇降临不到我的头上。
“土豆秀？”我装作刚看见她的样子，迎了上去。
真矮，有种只到膝盖的错觉。
“我哪里像土豆？！”她一边反驳，一边跳了几下。似乎是想表明：跳起来挺高。
脑海中不自禁地，浮现出一颗大土豆被扔上车时的画面。
“花姐，每次见你都那么美！”
我坐了下来。总算能“平等”对话了，却不知该回些什么。
停了半晌，终于说：你是没长开，不然……
后面半句话，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了回去。估计她从没见过这么欠揍的“花姐”。
如果是女生，应该会说：“你也很美”吧。
从这天开始，夜就变得“无处不在”起来。
她喜欢待在扬州。而每次看见她，也总能见到那个藏剑。
“花姐！好巧！”
“花姐！你也在！！”
“花姐！……”
每一次，她都会用一个或几个感叹号，来表示看见我的激动。于是我证实了先前的猜想——这丫头就是个毫无心机的傻妞。
夜不知道，花姐只是我用来练生活技能的小号。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想给我介绍帅哥。
那段时间，藏剑刚出不久，满街都是闪着金光的侠士、侠女。
但与之相比，我更喜欢万花的素雅和纯阳的清逸。
那个跟在夜身后，像忘记吃药般跳来的藏剑，我已经想不起他名字。只记得，当时淌了一脑袋的汗。
姑且叫他“二黑”吧，因为植根于他身上的这两个特征，至今令我记忆犹新。
随二黑一起到来的，是绕梁三日而不绝的“声音”。
那些“声音”，硬生生化成令人目不暇接的文字，像开了外挂一样刷在屏幕上，以致于我不得不经常拉上去看看他说了些什么。
更令我头大的，是夹杂在二黑强大聊天阵容里，夜的密语。
“花姐，‘二黑’很可爱吧？”
“花姐，‘二黑’这个人特别能活跃气氛！”
“花姐，你总不爱说话，让‘二黑’多陪陪你，就不会寂寞了。”
是不会寂寞了，但总能令我产生把他嘴封住、手捆起来的冲动。
大概看出我的冷漠，夜时常充当“调节剂”的角色，努力地撮合着我跟二黑。
直到有一天，我忍无可忍地告诉二黑，我是男人。
二黑直愣愣地盯了我半分钟，接着铺满半个屏幕的“哈哈哈哈”滚了出来。
“你是男人？！”他说：“我还是女人呢！”
这次的沟通无疾而终，当二黑把这个“笑话”告诉夜后，她瞪着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来找我。
“花姐，你真的是男人？！”
“不是。”
迟疑片刻，还是撒了谎。我怕说出真相后，相处的模式会发生改变。
“我就说嘛！二黑也说你是故意骗他，但他就喜欢你这样子！”
……
其实，现实里的我也是个不善言辞之人。本以为到了游戏会有所改善，谁知还是这个德行。
不得不说，我挺喜欢夜的性格，喜欢她说话总是带着感叹号，似乎永远充满活力。
时间很快到了2011年4月底，此时我和夜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当然，她依旧把我当做女生。
“花姐，马上要出‘五毒’了，咱们一起练吧？！”
“花姐，五毒可漂亮了！特别适合你！”
“花姐，我觉得紫色可以体现你的冷艳！”
冷艳？
……
于是，在夜的怂恿和“软磨硬泡”之下，我终于以另外一个身份，追随她前往苗疆。
五毒教果然名不虚传，毒虫遍布。
不久后，我在一个青草丛生的幽泽边，看见了被一群老鼠簇拥着的夜。
此时她亭亭玉立，已然一个窈窕少女。
“没法叫我土豆了吧？！”她开心地笑着，执笛站在我面前。阳光穿过参天古树的枝叶投射下来，将她笼于其间。
“长开的土豆。”
夜的脚如期而至，但话语中隐隐含笑。她就是这么个丫头，怎么说都不生气，因此也总让人想去逗一逗她。
“花姐，二黑也来了五毒，他说想跟你一起做任务！”
夜的话音未落，我已经看见一个“二”得特别突出的毒哥，往这边跳来。
“我不打扰你们了，他答应带我。”
甜蜜话语中的“他”，就是那个藏剑。
这段时间，我和夜的聊天，到处充斥着他的影子。
“花姐，告诉你个秘密……我喜欢他。”
“花姐，你有特别依恋、特别想靠近的人吗？”
“他身边有好多优秀的女生，所以我不敢让他知道……”
说这些话的时候，夜惯用的感叹号总会消失，可以看出她心里的彷徨无助。
望着夜和藏剑双双离去的背影，我知道——就在开放80级的前一天，夜终于把压抑了许久的感情倾诉出来。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藏剑居然痛快地给了她想要的回应。
那晚我没开花姐，而是登陆了遭我冷落许久的纯阳。
虽然是我鼓励夜勇敢，虽然在他们看来我仅仅是个构不成威胁、不善言辞的花姐，但我知道今后该何去何从。
那天以后，我没再见过夜。
剑三的世界很小、也很大。
从前的“花姐”，变成了现在的“毒姐”。唯一没变的，是那个总跟在我身后、咋咋呼呼的二黑。
如果我是女生，可能真的会被他感动。
没有二黑“骚扰”时，我常常返回稻香村。
打开背景音乐之后，总有个土豆似的秀萝蹦跳着跑来说，花姐你真美！
我想，自己和夜之间的缘分已经走到尽头，此后将在游戏的世界里各奔东西。
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我开着花姐刚进入稻香村，突然迎面跑来一人。
“花姐你来了！”
是夜，有那么一刻，我恍然觉得时光倒回，有种隔世的错觉。
从屏幕上的文字中，我得知她和藏剑已经分手。原因是藏剑的徒弟，从两人之间横插一脚。
尽管夜是个大度的女孩，也希望喜欢的人只属于自己。面对藏剑越来越明显的冷落，她选择了退避。
我不知如何安慰夜，只打了三个字——还有我。
虽然有我，却只是个听众。
夜说，因为藏剑，她不再去扬州，转而爱上了纯阳漫山遍野的素白。
我暗自思忖，如果哪天她又介绍一个纯阳过来，名字可以叫做“二白”。
那天，夜曾执意问我为什么偷笑。然后她说：“花姐，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特别安心！”
其实，我不是笑“二白”这个名字，而是夜又回到了我的世界。
虽然只是一个虚拟的江湖，却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和存在，令我丧失了理智，梦萦魂牵。
但无论现实抑或游戏，时间都在流逝，毫不怜悯想要挽留的心情。
面对家人的不解和催促，我无法开口告诉他们，说我喜欢上了一堆数据背后，那个一无所知的人。
唯一能做的，是顶住压力、一拖再拖。
跟藏剑分手后，夜喜欢上了PVE。她所在的那个团队非常犀利，世界频道上总能看见关于他们的消息。
我和夜的联系又少了起来，直到她的毒姐穿着一身“南皇”，出现在我面前。
说真的，那个造型与我印象中的夜并不相符，但确实很漂亮。于是我学着她的语气说——毒姐，你真美。
夜笑得很开心，说这是我第一次称赞她。然后自告奋勇地，要帮我的毒姐也打出一身南皇。
我拒绝了夜的好意，告诉她我对游戏里的装备并不是太感兴趣。
然而真正的原因，是二黑的告白。
那个智里缺商的家伙写了一封信，问我愿不愿意跟他毒上加毒。
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掐指一算，是该“归隐山林”了。
但我不打算告诉夜，就让她认为我是不告而别吧。
那天，我把“遗产”分成两份，寄给了夜和二黑。然后退出游戏，对花姐和毒姐按下了“删除”。
其实我并未离开。换回道长后，暗中关注夜的消息。
不是没想过说出实情，只怕一旦迈出这步，将彻底丧失理智。
爱上连相貌和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荒谬可笑。
但我能控制自己，却无法预测未来。更不知道和夜之间的故事，根本不像我认为的那样——已经结束。
纯阳宫的银白里，紫色衣衫分外抢眼。
是夜，正跟一个小七秀说着什么。
时间定格、回溯，弥漫着稻香。
秀萝发现了一动不动的我，蹦跳着跑来，一如当年的夜。
“毒姐姐，你看这有个道长！”
“毒姐姐，我也想要个‘剑起苍澜’里那样的道长！”
“毒姐姐，道长不理我！”
夜闻声而来，执笛站在我的面前。
“道长，跟秀萝在一起，你肯定不会寂寞！”
紧盯屏幕的我，忽然间感触良多。
秀萝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功力”完全不亚于当年的二黑，我甚至认为——或许她就是那个家伙。
“小土豆，你先长大再说吧。”我不由自主地敲了一行字，发完立刻后悔。
果不其然，屏幕下倏然浮起的密语，正是来自夜。
“花姐？！！是你吗？！！！！”
思虑再三，我回了个问号。
“对不起，认错人了。”
“因为一个最好的朋友，总是这样叫我。”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离开。”
“但我一直在等她回来。”
从未想过，夜会这么执着于我曾经的存在。本以为对她来说，我只是个将被慢慢遗忘的过客。
“你和她，真的很像……”
这句话，令我不受控制地加了夜好友。而这个举动，又将我和她经历过的往事，重新演绎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花姐变成了道长。
在夜强烈推荐下，我看了一遍《剑起苍澜》，看完以后浑身不舒服。
夜对它却情有独钟，总说如果能找到那样一个道长，就嫁了。
我知道这话虽是玩笑，但也寄托着夜的希望。
然而，没等我下定决心、茁壮成长，就有人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那个人，比我温暖。
夜跟道长在论剑台赏雪，我站在紫竹院后的悬崖边，看同门弟妹一遍遍演绎着公主殉情的悲剧。
想不到二黑出现了。
他和一个花姐走过来，问我能不能腾个地方。
我不假思索地一跃而下，身后传来花姐惊愕的叫声：“他会不会摔死？！”
“这要看操作，你相公我肯定能平安着陆。”
听着二黑的夸耀，我退后几步，看他不负厚望地摔死在面前。
不知他找个花姐作伴，是不是也跟往事有关。
真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既然夜和二黑都各有归宿，我也该寻寻出路了。
现实里，家人仍在催促我尽快成家立业，并着手替我安排相亲的各项事宜。
坐在对面的女子形形色色，其中不乏优秀之人。我却时常无端猜想——她，会不会是夜？
没过多久，身边“相亲圈”便流出话来：XXX的眼神看起来无光发直，说不定脑子不太好使。否则挺英俊一小伙，怎么还会去相亲？
如此，众女子纷纷对我敬而远之。只是苦了双亲，一度犹豫着，要不要架我去医院检查。
2013年6月。
安史之乱资料片即将开启，大家都忙着对“80年代”进行怀念和总结。
我又回了稻香村。
想不到会再次看见久别的夜，而她身边少有地没跟着那家伙。
“道长！你也来了？！”
“跟我走，我知道稻香村最美的地方！”
“我就是在这遇见花姐的。”
“要开90级了，你说她会不会来？”
“不知她是不是以为我和二黑有什么问题，所以才生气离开……”
姑娘，你这智商比我还需要看医生。
但我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故作安静地听着，实则早已杂乱无章。
“我真的很想跟花姐一起‘跨世纪’。”
“我用打本工资买的‘真橙之心’还一直给她留着。”
正琢磨怎么回答，脚边突然腾起一片火花。
——江湖快马飞报！“夜”女侠在稻香村对“XXX”侠士使用了传说中的【真橙之心】……
“道长，你和花姐这么像，我就假装你是她吧！”
到底是从哪学来的逻辑……
满屏火树银花，令人禁不住心驰神迷。然而再美的烟火，也总有湮灭之时。
第二天，我独自前往另一个服务器，重新建了一个道长。
风景依旧，却是个与她并行的江湖。
不久之后，我有了剑三生涯中第一个徒弟——秀萝小七。
小七对我总爱待在稻香村感到不解，但她乖巧地陪在我身边，一起看那里的夙夜更替。
从未像称呼夜那样，叫过小七。对我而言，“土豆秀”只有一个。
时光荏苒。
我拥有了橙武神兵、千里良驹，以及想要的一切，却始终没能找到所谓的归宿。
某一日，我鬼使神差地登录了曾经那个道长。
出现在稻香村的刹那——满屏留言，全都来自一个陌生的名字。
“道长，你就是花姐对不对？！”
“我不信不相干的两个人，会有这么多的相似！！”
“道长……不，花姐。我已经长大成了秀姐，看你还敢不敢叫我土豆！”
“花姐，我跟他也分手了……”
“花姐，稻香村的音乐真好听！我爱上这里了。”
“花姐，你走以后我才知道，只有跟你在一起最开心，也最安心……”
“花姐，你觉不觉得……咱们走过了‘剑侠三生’？！”
“花姐……快回来吧。再不回来，我也要离开了。”
我站在稻香村的暖风里，想象着夜敲下这些字时的样子，眼前景色渐渐模糊起来。
无论我还是她，终究不能驻留在这个世界、这个江湖。但如她所说——虽未携手，我们却曾并肩走过这里的三生之路。
只是现在，到了终点。
2015年七夕前，我回到阔别已久的“故里”。
和从前一样，我不辞而别。将钱物留给小七后，只带回满包的“千衷不渝”。
“常伴江湖久生情，愿诉尽衷肠，天涯相随。”
这是千衷之寓，也曾是放不下的执念。
漫天稻花飞絮中，我看见夜款款而来，唇边挂着成熟稳重的微笑。
“土豆秀”真的长大了。
时空交错，远处银铃般笑着、渐行渐远的，是当年那个蹦蹦跳跳的小秀萝。
当衷肠诉尽、烟花散灭之后，我和她将各自奔赴新的江湖。但“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往事，会留在彼此记忆最深处，伴着稻花香，弥漫至终。
或许今后，我仍会不时想起远方小村里，那个笑着跳着的丫头。用清脆的声音说——“你，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在剑侠三生之末，为曾经共度的夙夜。
许一世稻香。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夙夜稻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