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流云一世·相伴、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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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月明星稀。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于家私塾的大门里钻出来，向流云山的方向跑去。待那道身影跑至月明之处，容貌渐渐清晰，那分明是芸娘。一路小跑让她姣好的面庞泛起淡淡红晕，急促的脚步声在漆黑安静的老树林里显得特别明显。远处蜷着的小白狐似乎是听到了芸娘的脚步声，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看四周，微微动了动耳朵，便再一次低下头没了动静。
芸娘急喘着停在那从灌木前，小心翼翼地捧起幼狐，包在自己的怀中。小狐狸小小地嘤咛一声，嗅了嗅来人的气息，像是知道这是白日里护着它的人，便靠在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呵……小家伙！”芸娘低头，眉目温柔，伸出一指轻轻地逗弄着小狐狸湿润微凉的鼻子。
“好了，我们回家。”说着，芸娘便抱着那幼狐向山下跑去。她得尽量在天亮前跑回去，否侧被村子里早起的人看见，她和小白狐都得完蛋。
天明时分，芸娘已经将小白狐带回自己的闺房中。
她将白狐放进事先早已备好、铺满棉花的窝里，自己支着下巴坐在狐窝前，微微一笑。
“小家伙，叫你白白可好？”芸娘说着，却两眼微合，眯起觉来。那窝里的白狐却在暖了身子后，睁开双眼，眼睛盯着芸娘靠近手腕处的手掌上那一点朱砂痣，嘴角隐约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微笑，白狐抖抖耳朵，埋下头，安稳睡去。一人一狐，一时好眠。
芸娘将小狐狸偷偷养在自己家中，那于温也是个菩萨心肠的读书人，默许了自己女儿偷养狐狸的举动。白白被芸娘养得身体健壮，一日比一日活泼，毛色也一日比一日亮，阳光下的白白远远看着就像一个发光的团子。
每一日，芸娘读书时，都少不了逗一逗白狐，而那只灵性满满的狐狸也配合得很。这段日子，一人一狐皆是自在逍遥。
一晃，已是三年过去。
“白白，今天我得出门去城里采购。你自己在家可要乖乖的，不要出门被人看到。”芸娘手中提着篮子，准备出发去城里，临走前嘱咐道。
白白歪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芸娘走出家门。
城里的旧书屋里。
“哟！芸娘又来买书了啊？”柜台后面的书店掌柜满脸笑容地看着进来的女子。
“嗯。掌柜的，最近有什么好看的书？”芸娘轻车熟路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柜台后，便转身看向书架，找找有什么新书。
“嗯？《玄黄录》？”芸娘的目光被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吸引住，便要伸手去拿。却不想半路从一旁伸出一只指节分明、干净的手将书拿走。
“《玄黄录》？志怪小说，原来芸娘姑娘喜欢读这一类书。”温润的男声在芸娘身后响起。
芸娘转过身去，只见一眉目清秀，嘴角含笑的男子，手中还拿着那一本《玄黄录》。
“在下叶昱，前些日子前去于伯父家拜访过。”男子作揖道。
“我记得你，你是那位想要收下我家私塾的叶公子。”
“原来姑娘记得。”叶昱停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转了转眼珠，眼睛一暗，小声问道“那日在府上见一白狐，可是姑娘所养？不知那白狐近日可好？”
“不劳公子费心，白白一切都好。”芸娘知晓这流云城与那村子一样，对白狐皆是畏惧，便不愿多说。
“姑娘莫要见怪，在下没有别的意思。”
“天色已晚，芸娘还要回家，先行告退。叶公子，告辞。”芸娘不愿多说，微微颔首行礼，便匆匆离去。
身后的叶昱不禁眼神暗了暗，看来白狐是她的禁忌。只是……想到前些年遇到的那个道士说的话，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满眼杀意。
傍晚时分的村子宁静祥和，偶尔传来几声狗吠鸡鸣。
于家饭桌上。
“丫头啊，你也不小了，该成亲了。”平日里不大说话的于温破天荒地在饭桌上提起芸娘的终身大事，“前些日子里城里的叶家公子叶昱曾来拜访过我，一来是为了私塾的事情；二来，虽说老父我没什么本事，却是和叶家老爷是同窗，更是知己。我们两家曾经指腹为婚，叶昱来也是为了这桩婚事。
“爹，我……我今日遇见叶公子了，女儿对他……女儿，女儿不想嫁。”芸娘一时间不知所措。
那叶家在流云城虽不是特别大的家族，倒也是书香世家，规矩多，更是世代在此居住，对那只白狐想来也是不能接受。这三年里，芸娘对白白悉心照料，将它从小养到大，早已感情深厚。倘若她嫁了过去，白白不知该如何安置。况且，白日里，叶昱提起白白时神情有异，她不敢相信这个男人会帮着她护着白白。
“爹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爹老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人世。不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身死之后，我无颜见你娘啊！”
“那叶昱也说了，白白，他会安顿好。”于温说完嘬了口酒，长叹一声。
芸娘哪里不知自己父亲想的是什么，于温向来身体不好，他会这么考虑无可厚非。
“我……我想想……”一时无言。
窝在芸娘腿边的白白一字不落地将话听了进去，眼睛里落寞一闪而过。伸头蹭蹭芸娘的腿，芸娘弯腰轻抚着它的头，一言不发。
日子照常过着。
这一日，私塾突然来了不少人，为首的是城里叶家的老爷叶子辛，他的身侧站着一身清朗的叶昱。他们是来提亲的。
前几日，芸娘才答应父亲婚事，不曾想，叶家这么快就回来提亲。
芸娘躲在屏风后听着父亲与那叶老爷叙旧，还有商谈他们的婚事。脚边的白白抬头望着她的愁容，低下头摇摇尾巴。前厅里，叶昱坐在一侧听着，眼睛却瞄到那条晃来晃去、雪白柔软的狐尾，不禁眼神一暗，一抹惊喜在眼里一闪而过。只不过，那抹惊喜却不一般。
“子辛兄，这门亲事实是我于家高攀与你叶家。待孩子们成亲后，若小女做事有何不周，还望多多海涵。”似是日子已定，于温满面笑容。
“于兄说笑了，以你的人品，教出的女儿必定温婉大方。我放心得很。”
两位长者先后起身作揖，互谦地谈笑着。
“那就这么定了，半月后的中秋佳节作为两个孩子的大婚之日。”叶子辛抚抚胡须，笑道。“那么，我和小儿先行告退了。”
“恕不远送，恕不远送……”于温立于私塾门口，看着叶家一行人渐行渐远，想到自己一向宠爱的女儿即将嫁人，不禁叹气，负手踱回房中。
大婚当日。
叶府张灯结彩，宾朋满堂却无声，一眼望去，满眼尽是深深的红色。
虽是大喜之日，叶家上下连同满室亲朋却无一人嬉笑，只因新娘下轿时，怀中抱着一只白狐。众所周知，白狐是流云山一带的禁忌。不仅因为那些没有归来的猎人，更因为在人们频繁登顶的那些年里，流云山一带不是大旱便是大涝，人们坚信这是白狐族的报复，是白狐想要杀他们吸取阳气，成就自己的妖道。
虽说新娘怀里白狐只是安静地窝成一团，可谁也不敢保证它是不是会在下可以变成恶魔杀光这里的人，吸取阳气。毕竟世代流传下来的传说里，白狐面目可憎，人力无法抵抗。
婚礼在沉默中进行，礼毕。
芸娘被送入房中，头顶盖头坐在床边。叶昱站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室内只听得见红烛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两人一狐的呼吸声。
“你……当真会护白白周全？”芸娘想到今日众人的反应，小声问道。
也不知为何，第一眼见到这只白狐，她便决心要护它一世周全。抚养它三年后，这决心便更加坚定。即便是死，也无怨无悔。
“呵……”只听叶昱轻笑一声，笑得冷酷，“你当真以为我娶你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芸娘不禁心惊，抱着白白的力道微微加重，白狐轻声嘤咛。
“谁人不知，白狐留不得。可是谁人都不知，通体雪白发亮的白狐，血统纯净，如若取其精血入药，配以雪莲，便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即便是活人吃了也能延年益寿。”
“这雪莲嘛……我已寻到，可这白狐，没想到你这里便有一只。”叶昱语气越发残忍，i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
“原来叶公子也是俗人，贪图长生之术。”芸娘掀起盖头，强迫自己淡定，与叶昱周旋。
“长生？我岂是那种俗人。你可……你可知晓？只因与你这桩婚事，我心心念念的姑娘被父亲……活活打死！那日被父亲逼去谈这婚事，却不想碰见你的白狐。”
“好！很好！这是老天要成全我和燕儿！与你成亲，不过是为了你手中白狐的血，让我的燕儿起死回生罢了！”叶昱提及那燕儿姑娘便越发激动，声音发抖，带着哭腔。面容也越发狰狞，他垂着的手握紧匕首，青筋暴起。
那燕儿本是叶昱贴身丫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早已日久生情。叶父知晓后，百般阻挠，因叶昱和芸娘早有婚约，而叶父门第之见颇重，虽然于家家境比不上自己家，但至少是书香世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可叶昱性子倔强，执意要娶燕儿为正室，叶父气急，拿自己儿子没办法，便拿燕儿出气，却没想到失手将她打死。叶昱打那以后，虽在人前仍是原来翩翩公子的样子，私下却性情大变。几年前，在一江湖道士处知晓这一方法后，便发了疯似地想尽一切办法寻找白狐。没想到，自己未婚妻家中便有一只。无意中发现后，便起了歹念。
叶昱想起往事，神情恍惚。
芸娘见状，连忙将床边那一壶酒泼向叶昱。叶昱一惊，眼睛被辣得生疼，视线模糊，却不忘自己的目的，伸手便要抢夺白狐。却不想刚刚默不作声的白白一口咬住他的手腕，尖牙深深地刺进他的皮肉，怎么也甩不开。叶昱气极，抬手欲刺白狐。
芸娘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却在一瞬间鼓起勇气，拔下了头上的发簪，用力地刺向叶昱的心脏。而因芸娘遮护，那匕首没有刺进白狐的身体，却是深深地刺进了芸娘的脖颈。一时间，两人皆是瞪大了双眼，气绝而亡。
鲜血顺着芸娘的脖子滴下，染红了白狐眼间那一撮茸毛。
芸娘在断气前，松开白白，断断续续道：“快走……快走，回到……流云山顶去，不要再回来。”
满口是血的白狐愣怔地望着面色苍白，但依旧温婉美丽的女子，一声一声地哀嚎。
方才两人争斗时，打翻了帐旁的红烛。此刻，已然将这新房点燃，火势亦有蔓延的趋势。叶府的人发现时，火势已经大到不能靠近的地步。全府上下不停地运水救火，屋内的白狐在芸娘尸体旁低声嚎哭，呜呜咽咽，狐眼里竟也流出了眼泪。
屋外嘈杂声里，叶父叶母的哭喊声，泼水声，仆人的叫喊声，一刻也没停过。
白狐用鼻子贴了贴芸娘的脸庞，转身跳窗逃去，逃往流云山巅。
那以后……叶家一夜之间喜事变丧事的事情传遍流云一带。那只小小的白狐也被传得神乎其神，老百姓更加惧怕这一生物，唯恐灾祸降临在自己头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流云一世·相伴、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