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怪谈录》云十二

2、第二夜 小生坟

　　生生喜欢吃土，还没学会吃饭，就会一把一把抓起墙角的土塞进嘴里。
　　生生娘看见了，咯咯笑：“哟，婆，你看，生生属蚯蚓的，吃土呢。”
　　生生奶奶听见，颠着小脚，摇摇摆摆冲过来，见生生糊了一脸的土正抓着另一把往嘴里送，骂一声作孽，连忙抱起生生，抽出汗巾把脸揩干净，又打掉他手中的土，说：“乖生生，别吃土，吃了嗷呜会来吃你的。”一面说，一面瞪大眼睛做出可怕的样子，末了还张大嘴巴低低叫一声“嗷——呜——”
　　生生半懂半不懂的，以为在和她玩，扭着身子，伸出手指戳奶奶的额头，拔她剩余不多的头发。
　　生生奶奶痛得直咧嘴，咬着牙，慢慢走，走到天井，将生生放进大木盆里，说：“乖，在这里玩，婆婆给你买小鸡小鸭子，给你做甜甜的好吃的糖饼。”
　　生生刚坐到木盆里，觉得新鲜，颠倒四肢翻滚了好一阵子，不乐意了，拍着木盆边哇哇大叫。
　　“生生，来，拨浪鼓。”生生娘递给他一柄拨浪鼓。
　　生生不接，依旧哇哇大叫。
　　递给他一朵红艳艳的大绒花，也不要，只哇哇大叫。
　　“生生娘，你哄哄她，哄哄！”厨房里忙碌的生生奶奶拉长声音叫道。
　　“哎——懂得。”生生娘手忙脚乱地将各种小玩意往生生面前送。
　　生生丝毫不给面子，依旧嚎得厉害，眼睛却不见一滴眼泪。
　　“生生娘！”生生奶奶生气了，一个娘字又快又重，像一块石头砸到生生娘头上。
　　生生娘怕了，从墙角抠了一块土递过去：“给？”
　　生生从她掌心里抓过土，要塞嘴里，塞不进，只能张大嘴巴，用牙龈一点点啃。
　　“婆，生生——”生生娘及时住了嘴，“在玩呢。”
　　“看着她，别打翻了木盆。”厨房里的生生奶奶嘱咐着。
　　“哎——懂得。”生生娘低头看着大木盆，生生小，力气也小，怎么能打翻木盆呢，婆真是人老了，想得也多了。
　　正想着，依靠着木盆边歪坐着的生生，不知怎的，突然往后一倒，整个人连同木盆翻倒在地，给木盆扣得严严实实。
　　生生娘笑得半死，唤婆来看稀奇。
　　“有什么稀奇的，你看紧生生才是正经！”生生奶奶又生气了。
　　生生娘笑着拿开木盆，木盆里的生生正抽动得厉害，头和脚都翘起来，就像一尾从水里蹦到岸边的鲤鱼。
　　生生娘将木盆摆放好，抱起生生，正要把他放进去，突然发现生生脸色有点怪，紫青紫青的。
　　摔到了？生生娘连忙伸手去摸儿子的脑袋，还好，没有什么包。
　　“乖生生，别闹，乖乖的哈。”生生娘将儿子放进大木盆，学婆的样子让他靠着盆边坐着，可儿子一个劲挣扎，手脚乱动，就是不肯坐。
　　“生生，你再不听话，娘生气了，真的生气了。”生生娘学婆的严厉。
　　儿子好像听懂了，不闹了，可身子一软，倒在盆里。
　　“听话！”生生娘将儿子抄起，又摆在盆边。
　　儿子还是软绵绵的往下溜。
　　“困了？”生生娘干脆将儿子留在盆中间睡觉，怕他着凉，还给他盖上一件丈夫的旧衫。
　　生生奶奶做好糖饼出来，没有听见生生的笑声，问生生娘，生生娘指了指木盆里。
　　“生生，来吃糖饼咯！”生生奶奶掀起旧衫要去抱孙子，突然一声尖叫，左手里的糖饼掉在地上。
　　“哎，婆，糖饼弄脏了。”生生娘弯腰去捡糖饼。
　　“你——我的生生啊，生生啊！”生生奶奶瘫坐在地上，一面拍着大腿一面哭。
　　生生娘抓着那只糖饼，不知所措。
　　大生回来后，揪过生生娘，狠狠捶了几捶。
　　生生娘不躲，只是哭，叫着生生。
　　生生奶奶见儿子下手狠，连忙爬起来，抓住儿子：“别打，别打，她才十四岁，懂什么！”
　　生生卷着那件旧衫，被埋在了村口大路旁，没有坟，没有记号。
　　从此，村口大路旁那一块小草坡就被人叫做小生坟，有时候生生娘会去哭上一会儿，有时候月光好，生生会出来，坐着，抓着土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