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格》蓝楹

11、第一章

　　01
　　朝暾，一座最先看到日出的城市。它像一个不透明的球体，一半照耀在晨曦中，一半躲藏在阴暗里，形成明暗两个世界。明世界的人朝九晚五带双休随便一个小目标就是先挣他一个亿，而暗世界的人只能起早贪黑每天抱着侥幸转锦鲤求暴富。
　　两个世界被一条长江支流分隔，支流一岸，有一条历史悠久的酒吧街，民国伊始，繁华至今，夜夜交融着明暗两个世界的人。
　　“凌晨三点半”是这条街最早的酒吧，随着历史沿革，服务项目也变得纷繁多杂，由于装潢富丽，消费适中，成为整条街最受欢迎的酒吧。

　　两点半。
　　一辆黑色凯迪拉克停在三点半酒吧门口，门口的侍者立刻上前，战战兢兢地陪着笑脸，一边熟练地为驾驶座的客人开门，一边小心估摸着这位客人的身份。车上下来的是个青年男人，如此年轻就能开豪车，必定是非富即贵的二代公子哥。公子哥头发过肩长，上梳到后脑勺结成一个小啾啾，打扮透着一股艺术家的气质。眼神温柔，或者用酒吧侍者久经沙场的审视能够看出，温柔浅笑的眼神深处是一股情场风流。
　　程风看出这位侍者小心的察言观色，靠着车门框淡淡笑了一下，掏出钱夹勾出两张红钞票，“老顾客，不用招呼了。”
　　侍者笑出标准八颗牙，双手接过小费，“那就不打扰先生了，先生请自便。”
　　侍者走后，程风转至副驾驶座门，敲了敲窗户，声音懒洋洋，“怎么啊我的陈大演奏家，还要我为你提供绅士服务吗。”
　　车门从内被打开，程风上下打量着自己许久未聚的朋友。月光轻轻地洒下，落在走出来的男人脚踝上，一圈盈盈一握的脚踝，肌腱根根分明，皮肤如凝霜雪。随着身体的全部探出，月光也毫无掩饰地照耀他。程风啧啧几声，“陈微渺，哥带你来是花天酒地寻乐子的，你怎么穿得跟要去见美国总统似的！”
　　这个朋友与他不同，陈微渺眉峰凌厉，眼神中尽是对这种场合的不屑；脸白如瓷釉，连酒吧门口五颜六色的灯光都不敢在他脸上停留；一手插兜，一身正装笔挺，全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禁欲气质。当然，除了那两段诱人的心机脚踝外。
　　程风引着陈微渺往里走，自豪地吹嘘，“这次算你有福，这个地方没有熟人带根本不让进。你也别总端着架子，这里你不认识谁，谁也不认识你，今天晚上就跟着哥好好浪！”
　　三点半酒吧里此时正由主唱唱着一首《Got It》，到处晃动的除了能够晃瞎眼的灯光外，还有各种风情的美胸和美臀。

　　“十点钟方向，看见没？”程风色气兮兮地对陈微渺说。
　　“怎么？”灯光太晃，陈微渺懒得抬头。
　　“目前看，她是这里最有挑战的，你上去试试。”
　　陈微渺不理，埋头喝酒。酒水还没入喉，一不留神，就被人从座位上拖走了。

　　“美女！听说你是全朝暾最厉害的调酒师，能够调出任何要求的酒？”程风展示他一贯的温柔语气。
　　调酒师手里动作没停，只是朝他看了一眼。
　　程风热情不减，反而被她冷冷的一眼勾起更大的□□，挑着眉说，“给我来一杯关于‘性’的酒。”
　　程风很早就盯上这位美女调酒师了，早到他刚刚入驻这家酒吧的VVIP开始，是他心中一直得不到的骚动，可惜即使每次都似有或无地撩拨，这位冷漠的美女调酒师也依旧无动于衷。
　　比如现在，程风这样赤裸裸地看她，她依然低着头，神情专注于酒杯，纤细而苍白的手指与墨黑晕染的指甲形成一种诡异的对比。她轻轻抽出酒架上的一瓶茶色洋酒，缓慢而均匀地注入酒杯，在茶色洋酒注满三分之一时缓缓抬起又迅速支起吧勺，斜靠在杯口上方，细滑的牛奶顺着吧勺滑入杯中，一杯淡乳白色酒水呈现在酒杯中。
　　最后，她从身后底层抽屉里拿出一瓶拇指高的瓶子，黑色指尖轻轻一点一倒，一滴深红色半粘稠液体滴入淡乳白色酒水中，瞬间像是发生了化学反应，深红色液体随着重力以最完美的姿态扩散至酒中，随即凝固不动，像个张扬的红衣舞女被定格在淡乳白色海洋中。

　　调酒师将酒杯推至程风面前，程风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两眼放光，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错不错！”程风砸吧嘴，“连石楠味儿都这么逼真！最后那滴红色是什么？”
　　调酒师收拾着吧台，不咸不淡地回答:“处子血。”

　　程风一听，转身就去呕了。一直躲在他身后的陈微渺听见了这位调酒师的声音，身形突然站直，目光一眼锁定了她。
　　她画着浓妆，一头性感利落的齐颈短发微卷，上身里面是一件黑色吊带，外面套着一件oversize的白衬衫，只扣了中间一个纽扣，上面敞着，露出一边的肩膀，下面系成结，露出精致的小蛮腰。锁骨下有一个黑色纹身，灯光太晃，他没看清是什么图案。
　　而最吸引人的是她上唇角的一颗唇钉，不同的灯光折射着不同的颜色，让他看不清它的真实。

　　周围的声音好像一下子变得特别遥远，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听见调酒师平淡而久违的问候，像是从遥远的天际飘到他的耳边，“先生。想喝点什么。”
　　陈微渺走近吧台，更近距离地盯着调酒师，修长的手指点在大理石吧台上，眼神复杂，“一杯，关于你。”

　　调酒师低头笑了一声，开始手里的调酒动作。陈微渺看清了，那颗唇钉是一颗无色的钻，再怎么五颜六色都只不过是酒吧灯光的掩盖而已。
　　很快，一杯无色的酒推到陈微渺跟前，陈微渺看都没看，直接闷头喝下。而调酒师，一直淡淡地，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他。

　　三点钟，是三点半酒吧打烊的时间，虽然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名叫“三点半”的酒吧会在三点钟准时打烊。
　　很多人开始陆续离开。陈微渺喝完酒，就意识到这是一杯没有一点酒精浓度的温白开。

　　“程风，三点了，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调酒师朝着正在干呕的程风喊。
　　听见这话，程风也不呕了，抱着略有埋怨的声音说，“不是说每次见面都要当做初见么，干嘛喊我名字？”他手撑着吧台，凹出一个骚包的造型，“我的沈大美女，今天晚上是哪几个竞选者？熟人面子，透露一下呗。”
　　沈瑰收拾好吧台准备下班，“刚刚不还假装不认识我的吗。”
　　“别啊……别走啊。今天我特地带我兄弟来凑热闹，我这兄弟最近情绪不好，而且在那方面又贼挑，我得先摸清底牌，你就给我个面子嘛，好不好嘛。”
　　沈瑰甩开程风上来撒娇揩油的手，黑色指尖指着一旁一言不发的男人问，“他也是来投票‘三点女王’的？”
　　“是啊！我兄弟！大提琴演奏家，颜好活好又有才，怎么，你心动了？”程风笑得贼贱。
　　沈瑰瞪了一眼，“狗屁！”

　　大部分客人离开后，留下来的都是懂规则的。安静片刻后，舒缓的爵士乐响起，从舞台后方走出来一群女人。这些女人有刚刚端茶递酒的侍女，也有刚刚舞台上的主唱，或者是连见都没见过的面孔。唯一相同的是，她们都穿着三点式内衣，或者在外面披一件纱巾，不过，这只能起到欲盖弥彰的效果。
　　这些女人腰间都别有代号，以花为名，场面有点像大型相亲节目《非诚勿扰》，在古代，这应该是妓院选花魁，而现在，就是一场躲在黑暗世界的交易。
　　这种竞选一个月一次，时间在凌晨三点，地点在三点半酒吧，只要愿意，都可以参加竞选，客人以类似竞拍方式高价投票竞选心仪的女人，价高者得，选中者被称为“三点女王”，三点半结束，之后……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沈瑰从前一直都是酒吧里炙手可热的头牌，但几次竞选下来，总有一个男人会叫出不管多么匪夷所思的价格买她，渐渐地，大家也都约定成俗地认为三点半酒吧的调酒师早已经被某个大佬包养，大家都识趣地再也不和大佬争抢，大家都不买沈瑰，她的身价便没有那么高了。当然，她并不在乎这些。
　　主持人开始报每个竞选者的代号，其中有个今天的主唱，一首《Got It》迷醉全酒吧，大家对她印象最深，代号“虞美人”，估计是三点女王的不二人选。
　　果然，主持人刚刚说完开场白，就有人高举虞美人的牌子，“虞美人。五千！”
　　旁边有人不屑，“就五千还想买虞美人一夜？趁早回家洗洗睡吧。——两万！虞美人！”
　　当然，也有不买虞美人的账的，不过价格炒到这个地步，就算换人，价格也只能升不能降。这就是和拍卖的不同之处。
　　“垂丝海棠。三万！”
　　台上搔首弄姿，台下挥钱如土，竞争愈演愈烈。

　　程风赶紧跑去陈微渺跟前吹风，“赶紧的，今晚的高潮才开始！快点，台上那么多风格，选一个！”
　　陈微渺坐直身体，微眯眼往台上看了一眼。那个女孩……不，现在应该叫那个女人，黑茶色微卷短发性感又妩媚地散落在肩上，一套黑色蕾丝维秘文胸套装，外面披着黑纱，遮住了锁骨下的一截纹身。
　　至此，台上的每一位美女都被轮番叫了一遍，当价格开始令人兴奋的时候，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越过嬉闹汪洋，像是自带扩音器一般飘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小玫瑰，三十万。”
　　客人连同主持人一起看过来。果然是那位传说中只小玫瑰不要的霸道蒋总，大家都不敢作声，三十万的价格居高不下，眼看第三下榔头就要敲定今晚的三点女王，此时，一个不那么和谐的声音打破了主持人的“三十万第三次”。
　　“三十五万。小玫瑰。”

　　程风瞪大眼睛研究着身边的好哥们，今天这万年吃素的陈大演奏家居然要花三十五万□□！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果然没错！
　　当然，那位蒋总也不是什么善茬，立刻跟价四十万。
　　“四十五万。”
　　“五十万。”
　　“六十万。”
　　蒋毅临：“一百万。”

　　“一……”
　　程风立刻拉住就快刹不住车的陈微渺，“你疯啦！你哪来那么多钱！就算有那么多钱也不是你这样花的啊！蒋毅临和沈玫是一伙的，你第一次来不知道，人家那是约定成俗的包养和被包养关系，来这里就是走个过场，那是人家的情趣。我一开始叫你去约她也就是那么一说，你搁这叫什么劲啊。”
　　程风霹雳吧啦一堆话，陈微渺就抓住了一个字眼，“沈玫？你说她叫沈玫？”
　　程风手指着他，“你看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要花一百多万泡她，你脑子是月球表面吧！”

　　就在陈微渺一个犹豫之际，主持人的第三下榔头敲了下去，今晚的三点女王以身价一百万被蒋氏集团总裁蒋毅临拿下，结局是意料之中，但这个价格真的是史上最高，让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