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赤雪》葬刖

3、三、

　　虽说老来得子确实应该高兴一番，府中的下人们也在玉娘的指挥下将整个宅邸重新翻新了不少，但对于这个儿子，李文渊却着实喜欢不上来。每次看那孩子，只觉着他一双眸子似笑非笑般看着周围忙乱的丫鬟小厮，时不时邪邪的歪起嘴角不知在打什么注意，却偏又开口叫不出声，四载转眼而过，终未闻得他道声爹爹。
　　李文渊虽然不上心，温玉娘却是打心眼里疼爱这个娃儿。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生的又这般讨人怜爱的模样，所以每每夫君央求和自己行房，只得挑那些前七后八的日子，或者微词、推脱，心下就想着如何再多独宠宠这个让人惋惜的孩童。

　　一晃四载春秋，沧昊依旧不温不热的在李家住着，大半的时光总是出神的看着天，感受这个世界存在的真实。
　　李沧昊并不是个寡言的人，只是想念那种久违的关爱，被亲人满怀关注的目光包围而已，就这样慢慢释怀心中带入轮回的悲哀和困惑。
　　抬头，阳光并不刺眼，流泻而下，载满一世，温柔的爱抚着绿叶，却抚不去李沧昊眼中的迷茫。
　　若实在闲来无事，李沧昊会趁他人不备的时候独自去李文渊的书房。李府尹虽然官职不高，但是真真是个饱读诗词的人才，满满三大书柜的藏书，不少竟未沾些许灰尘。上至天文阴阳，下至地理治学，琳琅满目，种类齐全，沧昊虽理科出生，但看看杂文，陶冶情操，也并不是那么违背心情。

　　又是一日近黄昏，沧昊捧着书本倚靠在窗下太师椅上正悠然，忽闻门外不远处李文渊和一名男子边谈话边走进，于是，来不及躲藏起来的李沧昊就这么被逮了个现场。
　　“李沧昊？”乍看儿子出现在书房，周围连个下人都没有，李文渊不由一惊。再看这孩童手中居然拿着厚厚一本，上前夺过一看，居然是《瑞国通史》，当即变了脸色，抄着书便往李沧昊面上狠狠一扇。
　　沧昊尚未来得及应对便生生挨了打，整个人竟就这么从椅子上摔下来，就劲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在一人腿上方才止住。
　　李文渊大喝一声：“孽畜！”，抡起书正欲接着打，刚才跟着进来的那名男子终于出面制止道：“李大人，何故对令郎如此。”李文渊这才稍稍平静，解释道：“白先生有所不知，犬子出生到现在未曾接受任何授课，试问这普天之下当真有天生识字之人。况且这《瑞国通史》所述理论不同一般浅显读物，岂是四龄幼童所知，孽障，孽障啊！”
　　李沧昊见他动了真怒，顾不上拭去嘴角的血痕，连忙往大门跑去，李文渊正欲上前追赶，那名唤作白先生的男子有意无意的挡在他面前，直至沧昊走远。

　　李文渊叹了口气，对那男子道：“先生有所不知，这畜生早在出生之时就被断为痴儿，至今也仍未说话。若果真如此，学生也权当上辈子欠了他的，这一世白养着也无妨。可偏偏这孽障……唉，刚才先生也看见了，学生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白先生道：“李大人不必过于担忧，所谓人各有天命，安于乐道。令郎聪慧，无师自通，岂会是妖孽，大人多虑尔。”顿了顿，先生接着道：“既然今日公子已出府，那草民就此告辞，改日再登门。”说罢，拱了拱手拜别离去。

　　原来，这李文渊琢磨着，即便真是痴儿，且不论夫人那边近来一直闹的紧，按照规矩好歹也得请个先生。即便不能成个文人才子，至少这礼仪风俗也得学个样子，万不能让其他拜访的官家笑话。方才这男子便是经过一番应聘后得来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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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沧昊一路仓惶逃出李府，笃的才发现已然来到集市。想来，这似乎是他到这世界后的第一次出府单独活动。
　　些许银两，身上衣物经刚才一弄已沾得满是尘土。瞧见时辰还早，思索着那爹爹模样的人一时半会还消化不了自己这非常人举动，便决定在街上逛逛。
　　提袖抹了抹脸，让自己看上去稍稍干净些，也不失这府尹之子的身份。遂，跨步向着不远处的醉湘馆行去。

　　凌安地处瑞国东北韩州中部，醉湘馆则是当地较有规模的酒店，据说是其建立追溯可以到上上任府尹。而几经周折后，现由京城一廖姓贵族的远亲经营着。
　　虽说这里似乎没有什么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规矩，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李沧昊还是选择一楼一偏僻拐角落座。招呼小二来了碗茶和几个包子，便准备打理刚被书扇的红肿的面颊。

　　“少年冰雪净聪明，雷霆万钧走精锐。竹坞无尘水槛清，游子相思迢递隔。”

　　方坐定，便闻得一明亮的声音传来。抬首，原来是那名跟着李文渊同进书房的男子。只见那人白衣款款朗声而来，也不管李沧昊的目光，顾自的和他同桌而论。
　　如此，李沧昊才看清细了他的模样。
　　剑眉星目，短短的山羊胡但面容清爽，淡定自若的神情让整个人平添一份亲和。青丝潇洒的垂落身后，左鬓一缕白发混着其他发丝挽在脑后。虽然身着书生袍，却眼神凌厉，英气逼人。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既然不在府中，况且这人也看到自己方才的表现，李沧昊也不再局促，大方的打招呼问道。
　　“敝姓白，小公子呢？”白先生微聒着胡子看着他问道。
　　沧昊也学着平日见李府尹同官僚们问候的方式拱了拱手，道：“学生姓李名沧昊，先生直呼我沧昊就成。方才让先生见笑了……”
　　白先生含笑点点头，接着说：“无妨无妨，在下只是好奇的紧，遂跟着来到这罢了。只是作为小公子日后的老师，对于学生还需多多了解。”

　　教书先生？
　　真难得那李大人也会替自己打算。

　　见沧昊若有所思，白先生道：“李公子与府尹大人关系似是紧张，依今日所见，怕是其中有什么误解，何不据实以告？”
　　李沧昊苦笑：“先生莫不是没瞧见家父今日所为？只怕为等沧昊开口就被活活打死了。”
　　男子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不如告知在下，日后也好替沧昊解围。”

　　李沧昊犹豫了片刻，遂，道：“我，是个来自异界的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