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爱》希冀

7、第 7 章

　　吴岩离开病房后，低头快步穿过走廊，出了住院部的大门，但他没有立即走，而是怔怔地在门口站了一会，继而扭身转到了住院部大楼的东面，那有一小片灌木和杨树杂生的小树林，里面有石子铺就的弯曲的小路，和爬满了黄绿藤蔓的长亭。
　　耀眼的阳光透过依然挂着稀疏残叶的树梢散落在吴岩苍白的脸上，两行晶莹的泪痕清晰地印在他的面颊上。在宁静住的病房外的一棵杨树下，吴岩使劲握着裤兜内的那盒感冒药，睁大了眼睛注视着传出宁静温柔的声音的那扇窗户，倾听了一会，嘴唇痛苦地抽动了一下，他的眼睑又红了，泪水又禁不住流了下来，和先前的泪痕重叠在一起，停留在面颊上，在阳光中闪闪发光。就这样过了许久，吴岩在树下站了许久，一动不动，只是使劲不停地咬着嘴唇，倾听着，一直倾听着。
　　“小伙子，怎的啦？遇到什么难事啦，别想不开，车到山前必有路，天无绝人之路。”一位在此遛弯穿着病号服的老人看到吴岩的样子，关心地问了一句。吴岩一下子从沉寂中惊醒来，苍白的脸，刹时变得有些红，也有些羞涩，转身低头快步跑开了。
　　“这大小伙子……”，老人在后面不解的嘟囔到。
　　吴从医大三院一路快跑赶回了学校，直奔大礼堂。
　　陈旧的礼堂里光线有些昏暗，只是主席台上还算明亮。主席台上铺着绿色桌布的桌子后面坐着一排大多戴着眼镜，穿着中装，表情严肃的人，想必那是校系领导。
　　礼堂里很安静，没有人走动，吴岩在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开学典礼依然在进行。一个新生代表正在台上发言，台上的声音有些熟悉，吴岩定睛一看，是冷月。
　　吴岩脑子里很乱，根本无法听清楚冷月在讲什么。他低着头，耳畔还在不断回放着宁静那温柔而平静的声音。那声音是那样的具有力量，这声音像飓风般在他的心窝里不停地旋转着，夹裹着、摔打着、撞击着他见到冷月后感觉到的那一丝人生的第一次温暖，他的心已被旋转得越发酸楚起来。
　　很快，开学典礼在欢快的运动员进行曲中结束了。吴岩随着拥挤的人流出了礼堂。礼堂外的天湛蓝湛蓝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一起走着，谈笑着，脸上洋溢着青春的风采，吴岩显得很沉闷，低着头一个人向前走着，他感觉很累，很累，从未有过的累，即使那一年他一人一天收了一亩半地的玉米也没有这么累，他头很沉，昏昏的，真的想回宿舍倒头大睡一通。
　　“吴岩，辅导员找你。”
　　吴岩听到有人喊他，猛地一抬头，发现冷月正神采奕奕地站在他的面前，她身边还有一位中等个子，带着眼镜的年轻男子。
　　“辅导员，您好!”吴岩冲着戴眼镜的人问候道。
　　年轻男子此刻正在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打量着吴岩，他的目光从吴岩满头的长发一直不停地向下，越过有些皱褶的的确良白衬衣，和黑色的有些显旧已没了裤线的化纤长裤，最后停留在他脚上那双在阳光下闪着光亮的黑色人造革皮鞋上。然后，快速地抬起眼神，紧盯着吴岩问道：“你为什么不参加开学典礼？”
　　“辅导员，是这样，”吴岩显得有些紧张，他想起了宁静叮嘱他的关于典礼和毕业分配的话语，想起了村里人都在讲述的“吃皇粮”的羡慕话语，“是这样，辅导员，我，我，我昨天晚上回宿舍时不小心撞伤了外语系宁静同学的小腿，所以，今天一直在医院陪护她看病，没能准时参加开学典礼。所以我今早让冷月同学替我向您请假了。”
　　吴岩说着，把头转向了冷月，向她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对啦，辅导员，今天早晨在向您给吴岩请假时，都怪我，忙着准备发言，都忘了告诉您吴岩是照顾宁静不能参加典礼，全怪我，太紧张也太粗心了。”
　　冷月显得很机智，也很沉着，带着一脸无可奈何而又调皮的笑容冲着辅导员讲到。
　　“哦，是这样，啊，下次要说清楚，不然就要警告你啦！”，辅导员似乎很是给冷月面子，打着官腔冲着吴岩冷峻地说到，“哦，你撞伤的是外语系系花宁静啊！没出大问题就好。以后要注意安全，这毕竟是远离父母，远离家乡。先回宿舍吧。”
　　辅导员说完转身径自向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了。
　　“嗯，好的！谢谢辅导员！”吴岩望着辅导员的身影应声答道。
　　“辅导员慢走，”冷月也接着吴岩的话音冲着男老师笑着讲到，然后歪着头眯起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调皮地望着吴岩。
　　吴岩阴郁地迎着冷月的眼神望着，俩人相视着，无语。
　　“吴岩，你怎么留了这么长头发，这在科大是不允许的，你今天务必找个理发店把头发剪了，要不明天被系主任抓到，非给你个处分不可。”已经走开几步远的辅导员突然转身，用有些嘶哑的低沉的嗓音冲着吴岩大声呵斥着。
　　吴岩的脑袋“嘭”的一下子有些大了！他躲闪开冷月的目光，望着辅导员严肃的眼神显得有些更紧张了，他的内心已经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开始担心自己在老师心目中的印象，开始担心自己将来的分配问题，开始担心皇粮的问题，毕竟他是农村来的，他要出人头地。
　　吴岩很沮丧，此刻在高中母校和校长辩论的那些美学观点的话这次统统关在肚子里，没再哼出来一声。他低下了头，连声向辅导员说着：“请老师原谅，我中午就剪，中午就剪。”
　　“好，明天我检查你。” 辅导员走了。
　　吴岩在原地低着头，发着愣。他真不明白这世界怎么啦！他究竟怎么啦！怎么这么倒霉！
　　“冷月，你今天演讲的真棒！”一个细细的有些尖的女声传了过来。
　　正在愣神的吴岩听到这话，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女生正冲着冷月热情的打着招呼。
　　“是任菁啊！你好！”冷月回应着说到。说话间，女生已经走到了冷月的身旁。
　　”吴岩，介绍一下，这位是管理系企业管理系的任菁。”冷月边说着，边看着傻站着的吴岩。
　　“你好，吴岩，管理系任菁。”姑娘大方地伸出了手。
　　吴岩在交际方面显得有些笨拙，他伸出宽厚的大手一下子握住了任菁的小手，望着这位长得颇像世界名画蒙娜丽莎的女孩机械地讲到：“我是吴岩，机90-2班。”
　　可能任菁是被吴岩的大手握疼了，使劲快速地缩回了小手，表情有些诧异，但也没有说什么，扭头对着冷月说到：“我先回了，冷月，一会儿我找你继续谈咱们昨天上午谈的创办文学社的事情。”
　　任菁一个人径直离去了，也没和吴岩打招呼。
　　吴岩怔怔地站在那里，他不知道怎么得罪这位任菁同学了，这么不给他面子。纯朴的吴岩直到毕业后在第一份工作的新员工礼仪培训中，他才懂得他那次握手是不符合现代礼仪要求的。
　　豁达开朗的冷月也有些失望，出身高干家庭的她对于这些礼仪再熟悉不过了。但她没有说什么，依然愉悦地望着吴岩，问道：“你今天早上怎么的啦？”
　　“嗯，冷月，谢谢你替我请假又帮我解围，谢谢！”吴岩咬着嘴唇吞吞吐吐地继续说到，“另外，我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我把这学期带的…….，嗯，我......”
　　“你需要我帮助你什么吗？”冷月一下子有点严肃地问到。她望着吴岩的窘样似乎明白了什么。
　　“嗯，我想……”吴岩觉的很难开口，他觉得好没面子，也好丢人。
　　“是怎么回事呢？你有事就大胆的讲嘛？”冷月继续追问着，“是不是你和早上我碰上的那个女生之间发生什么事情啦？她是谁？”
　　“吴岩！干啥呢？！”一个东北口音从吴岩身后喊来。
　　正要讲出借钱一事的吴岩下意识回头一看，是江毅和同宿舍的上海同学于永利站在身后，他俩的脸上有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哦，是江毅，永利你们呀”吴岩打着招呼说到。
　　“吴岩，行啊！交待吧！早晨你吃半截饭就跑了，后来我们看见你和一个高个女生出去啦，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吧？”江毅面色诡秘地问到。
　　吴岩一边看着冷月，一边看着这两位从天而降的同学，不知说何是好。
　　冷月看着眼前吴岩的两位同学，显得有些扫兴。她现在只是希望吴岩快点告诉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她想帮助他！冷月自己似乎也开始觉得自己很奇怪，一直在男生面前霸气十足的她，不知为什么似乎已经开始为眼前这个穿着土气的男孩担起心来，她想知道她的一切。
　　江毅还在纠缠着吴岩问着早上那个女生的事情。冷月有些烦，想先离开，之后再找吴岩。可就在这时，和江毅在一起的于永利上前一步挡住了冷月的去路，大声而有点自负地自我介绍到：“我叫于永利，机90－2班班长。”
　　正要离开的冷月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打量了一下子这位于永利同学，发现他倒是少有的高个子男生，足有一米九几，人很瘦，就像军区农场高粱地里的高粱，一张白净的大方脸，上面嵌着一双狡黠的小眼睛和一双薄嘴唇，和他那张方正的大脸极不协调。
　　于是，她打趣地说到：“小于同学，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一定是篮球运动员吧！你不练篮球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于永利听过冷月略带挖苦的话语，不但没生气，还讨好地说：“冷小姐真是即美丽，又聪明，晚上我请冷小姐去校内月光餐厅吃顿便餐如何？”
　　于永利眯起那双冒着精气的小眼睛笑眯眯地望着冷月。
　　冷月有些厌恶眼前的这个男生，她看惯了军队里挺直腰板讲话走路的男人们，她讨厌这种酸酸的像是醋坛子里泡出的男孩，她微微一笑，淡淡地但却威严地说到：“我向来都是无功不受禄的，我父亲也一直是这样教育我的，所以，谢谢小于同学的盛情！”
　　说罢，冷月连吴岩也没搭理扭身走了。于永利尴尬地站在那里，白白净净的大方脸已俨然成了红布。
　　江毅看到此景，赶紧拉了一把于永利，打着圆场说到：女孩都这样，冷月是在考验你，慢慢来，别急，走吧，先回宿舍吧。”
　　吴岩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冲着两位同学说到：“辅导员要我今天把头发理了，就先不回宿舍了，你们先回吧！”说完，也转身寻找理发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