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大闹醉红楼 ...
-
清晨，我见二爷一直没出房门，心中有些不放心，便去他的房间看看，敲门不应，我便大着胆子去推门，结果房内又是一股酒气，二爷没有睡在床上，而是坐在地上，人趴在椅子上的那幅画像上睡着了。我叹了口气，没有叫醒他，只是找了一个厚实些的外套为他披在身上。
我独自走出红府，来到大街上，特意买了一碗阳春面，仔细地吃着。听说丫头从前就是一个面摊主人的女儿，她下的面大概会是这样的味道吧。
再次回到红府的时候，二爷已经起身了。他就站在我画画的桌边，拿着笔正在写字。二爷是个文武双全的人，他的身手在整个长沙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可他静静写字的时候，让人感觉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
二爷看见我回来，抬头对我说：“我以为，你走了。”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走到他身边，看见他在我的画旁边写了几句词：“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我记得，这是苏轼的《江城子》中的两句，是悼念亡妻的。
那天起，我每天安心在红府中画画，这里总是非常的安静，除了管家进来做做卫生外，偶尔会有梨园的伙伴来找二爷。我经常画画到很晚，但是睡前我都会先去看看二爷。他每晚都会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睡在地上，有时在院子里，也有时在房里。我已经能够很熟练地把二爷抱到床上，但是每次我都是放下他，为他盖好被子便离开，从不多加逗留，他的忧伤仿佛有种魔力，我怕被迷惑……
我也会在二爷回府的时候去厨房为他煮面，然后陪他一起吃，虽然我不太爱吃面，而且天天吃实在有些腻，但是二爷喜欢，他越来越喜欢吃我煮的面。
有一天，二爷正低头写字，我怕打扰他，便把煮好的面悄悄地放在桌上。后来他吃了一口，有些惊讶的表情，我走过去，他看见我的衣角，突然叫我“丫头”。我呆了，他抬头看见是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后来我低头发现，今天自己无意中穿了一件浅绿色的旗袍，记得丫头从前最爱穿这个颜色。
我连忙回房换了衣服，从此不再穿这个颜色。
那天，我画画到很晚，自己都忘了时辰，不知为何，我画了一幅二爷，穿着红色的长衫在月下唱戏。我最喜欢看二爷穿红色，这种很多男人不敢尝试的颜色穿在二爷身上就能衬显出他精致绝伦的五官和风采出众的身姿。我那样细心地描绘着他的每一处，头发、鼻子、唇……直至自己在疲惫中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这次，我身上盖着二爷的衣服，我连忙起身问管家，管家说二爷一早已经出门了。
这一次，二爷两天都没有回来。
直至这天，新月气冲冲地跑来红府找我。我见她一张美丽的脸蛋气得发红，笑问她：“这是怎么了？佛爷又赶你回北平了？”
新月白我一眼：“他现在才没心情赶我呢，他每天为了下矿的事，都快急死了。”
“除了佛爷，还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惹咱们尹大小姐……是张夫人生气？”
“除了佛爷，当然也就只有二爷了！他在醉红楼里醉生梦死的，我和八爷都去劝了，他就是不走，丫头尸骨未寒，你说说他像话吗？琪玉，你还在这里画画，你快去把他找回来啊！”
醉红楼，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可是听名字也有些明白了。
“你和八爷去了都没用，为什么还叫我去找？”
“琪玉，你别掩饰了好不好？我说你是为了二爷才千里迢迢来长沙的，你不承认。可是那天你受伤前喊的明明就是‘二爷小心’，你养伤数日，只有在见二爷的那天，你打扮得光彩照人，你说你心里没有二爷？可是丫头过世之后，你在这红府陪了二爷这么久，佛爷和九爷都说，幸亏有你陪着，才能让二爷平安地过了这最艰难的几天，不然，按他那个感情用事的心性，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琪玉，你真的要看着二爷醉死在那样的地方吗？”
新月说对了，我不忍，一想到二爷那样的人身边围满了庸脂俗粉，我便不能忍受了。我最终还是冲出了红府，向着醉红楼跑去。
我是一头闯进二爷的包厢的，醉红楼的管事吓得跑过来问：“姑娘，您这是干什么？”
我没好气地只说了一个字：“滚！”
那人看出我来者不善，吓得躲在一边。
二爷已经喝得满脸通红，醉眼朦胧，他身边围着三四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那刺鼻的脂粉味合着浓浓的酒味让我头晕，我不明白，二爷这样如霁月清风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这样的地方。我想起了当初我在夜总会找到林耀新时的样子，那副猥琐的样子让我觉得恶心。可是二爷和他不同，他的脸上看不出寻欢作乐的开心，只有一脸的麻木，他是在一心找醉。他身边的女人们还在一个劲地劝酒，其中一个粉衣女子更是伸臂勾住二爷的脖子，把一杯酒喂到他口中。我的心再次抽痛起来，这次我无心去分辨这份心痛是否来自于琪玉的记忆，只是冲动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二爷的胳膊，说：“跟我走！”
二爷不理会我的话，却是用力一挥想要甩开我，我本能地再次拍出一掌去抓他另一只手，他又反手一挡。他越是倔，我越是急，不禁就这样跟他过起招来。他身边那些女人一看我俩动起手来，都吓得闪在一边不出声。二爷身手不凡，尤其轻功见长，我想要抓住他十分的困难，而他并不想伤我，只是一味地躲闪。几招下来，我有些急了，佯装攻他右臂，在他反手之机却突然向他左臂抱去。他看出我声东击西，及时拍出一掌，想逼我退后，可是我没有，打就打吧，我就是要抓住他。
结果，我死死地拽住了他的左臂，他一掌收势不及，正拍在我胸前，旧伤顿时巨痛，我几乎站立不稳，仍是一手捂着自己胸口，另一手紧抓着他不放。
二爷有些怒了，他说了一句：“放手！”
我倔强地更加握紧：“不放！”
他瞪着我：“爷的事，用不着你管！”
我知道二月红杀伐决断，他一发怒，半个长沙城都要震起来，可是我知道，他不会杀我。
我捂着自己的伤，感觉血已经在往外流，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可是我还是紧紧地抓着他，不肯放手，我再次对他说：“二爷，跟我走。”
他冷冷地和我对视着，许久，他丢下一句话：“爷明日再来。”竟然起身走了出去。
我听见身后有人在议论：“好久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姑娘，抢人抢到醉红楼来了……”
我心中苦笑，若是林耀新知道我又跑来这种地方抓人了，会不会笑趴到地上去，若是方慧知道了，会不会被我的凶悍吓得目瞪口呆。
我抓着二爷的手，一直到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我才松开。一方面是到了这里我才放心，他不会再跑了，另一方面是，我的体力已经支撑不住我这样用力地抓着他了。
二爷大叫着：“管家！拿酒来！”
管家飞速地抱来一小坛酒，放下便离开了。
二爷启开酒坛，一股清洌的酒香飘了出来，他自顾地倒了一碗喝起来，又看看我，说：“你不让我去醉红楼喝酒，那你来陪我喝。”
说完，他又一饮而尽了。他的脸已经被酒气熏得面若桃花，如星辰般的明眸在酒精作用下变得迷茫，他眼中那种麻木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我感到，我的伤口在滴血，我的心也在滴血。
我冲上去，直接抱起了酒坛，对着嘴一口气地往下灌……辛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到胃，像一团火把我烧成灰烬，直到我丢下酒坛，眼前一黑，向地上倒去，也许真的是醉了，倒下去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反而觉得温暖而又柔软……
醒来的时候，我在床上，想要起身却扯得伤口一痛，我捂住受伤的地方，竟已被细细地包扎了。
二爷在我的床边，依旧是清冷的口气说：“伤口裂了也不吭声，还喝那么多的酒，是不要命了吗？”
我无心回答他的话，这府中只有他和管家两人，是谁为我包扎的伤口？我问他：“是你为我包扎的？”
二爷没说话，看向我的时候脸却似乎微红了一下。
我又急又气，长了这么大，且不说琪玉是满清贵族，格格的身子冰清玉洁，我虽然是来自一个开放的时代，却也是一直守身如玉的。那伤口的位置，想要包扎，那不是……
我气急败坏地伸出一掌就向二爷打去，他毫不费力地躲过，一把抓住我虚弱的手腕。
“实在是因为你失血太多情况紧急，二月红不得已冒犯，还请恕罪。”
我红了脸，不去看他。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他，要不然，我不会旧伤发作，也不会醉成那样。
二爷见我不说话，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为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回味着他最后那句话，又开始心痛，我恍然地发现，从几时起，我为他而心痛已不再是因为琪玉的记忆。我这是在做什么？为他牵肠挂肚，为他学着做面，为他去大闹醉红楼，我的心是从何时起开始沦陷，是从他喂丫头的那一枚蜜饯，还是月影清辉下他的一夜清唱；是他大雨中苦苦求药，还是他宿醉时绝望的哀伤……
我不能爱上他，也绝不能奢望他爱上我……
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对我来说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而二爷，我什么也给不了他，只会带给他更大的绝望。
我努力地甩甩头，我要让自己从这一场宿醉中彻底地清醒过来。稍许，我起身穿衣，我决定为二爷画完这最后一幅丫头的画像，便离开红府。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大闹醉红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