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不到的幸福》爱讲故事

11、通关的小偷

　　终极面试的安排，距离小三的手术日期只有三天。小白提早40分钟到场。她进了高层电梯，从一楼直上64层。这是她第一次上到这么高的楼层上。电梯很快，下了电梯她才发现，自己有点耳鸣。再转一部单独的电梯，才能到顶楼70层。
　　有个男人跟她一起在等电梯。小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人，一个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的男人——电梯来时，他用手按住按钮，等小白进了电梯自己才进。电梯门开时，他又按住延时键，等小白下了电梯自己才下。跟小白目光接触时，他微微一笑，笑容很英俊很阳光。莫名其妙地，小白心里一慌，忙避开他的目光，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的脸又红又热。出了电梯，小白才注意到，他也是到70层的。
　　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等在电梯口，看上去年纪不大，举止却着实沉稳。小白知道这是现任总裁的秘书陈吴青。陈吴青向男人点头说道“陈总好！”又问了小白的名字，然后带着二人向总裁办公室走。当陈总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陈吴青就推开那扇深红色的木门，让他直接进去；接着又指点小白坐在总裁办公室门口那张白色沙发上，再帮小白倒一杯水。举手投足很有风范。
　　小白连忙感谢，又问：“陈秘书，我面试时见过公司的五大总监，怎么没见过刚才的那位陈总？”
　　陈秘书哈哈一笑：“不是陈总，他姓程，程远非程总。他和你一样，也是来面试的。只不过你面试的是管理培训生，人家面试的是总监，所以我称他程总。”
　　小白了然，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阵失落。她立刻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比起公司的人事八卦，她应该更关心——会不会有其他人也出现在总裁亲自面试的环节中。这将决定她稍后的行动计划。“那么，我一会儿的面试，是李总一对一进行吗？”小白又问。
　　陈秘书幽默地回答道：“怎么，你还嫌李总一人不够吗？”他知道今天的几名面试者中，会有一位是他的继任者。他有点希望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细心不张扬，不像上午来的两位，看上去过于优秀了。过于优秀，难免有点傲气，这对于总裁秘书这个岗位，可是要不得的——这是上午李总问他意见时，他老实的回答。这个位置他做了三年，再之前做了两年销售部的管培生。对于公司这次要把这个岗位交给新人，他有点顾虑。不过顾虑归顾虑，这毕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这次他顺利交接之后，将升任销售部湖北区域经理，对这个安排，他非常满意，既能获得升职，又能回到武汉老家跟妻子团聚。
　　小白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在她设想过的各种情形中，这一种，是最容易成功的。她站起身来朝陈秘书笑笑，小小地走了一圈，假装在欣赏风景，把70楼总裁办公室外详细观察了一遍。由于楼体结构特殊，70楼的面积只有其他楼层的一半。而且格局简单，出了电梯就只有一条铺着厚地毯的走廊通到底，沿途是一间会议室，三间总经理办公室，洗手间，然后，是一个兼做吸烟室的大露台，最后就是这间总裁办公室。陈秘书的办公桌就在走廊尽头，一边办公，一边能看到70楼走廊上发生的一切。当总裁办公室这扇木门关闭，门口又有陈秘书把守，里面发生的一切，保密性就很强了。
　　陈秘书笑笑，他对小白说：“这个露台，有跟李总办公室一样的风景。天气好的时候，半个北京尽收眼底。李总不在时，市场部的同事们常借这里来头脑风暴。”小白推开露台的门，走上前去，刚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一个发现让她有点小紧张——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一半的总裁办公室。陈秘书很满意看到小白退出来，他鼓励地对小白说：“所以，李总在的时候，我不许人上来用这个露台。”这句话，简直是在对继任者交接工作了。小白心里苦笑，我是没资格接替你的工作的，我的烦恼，只不过是怕动手偷石头时被人发现罢了。
　　程总的面试看上去很顺利，足足谈了两个小时，才从总裁办公室里走出来，人依旧很有神采。小白注意到，他穿了一身很得体的西装，搭配一条条纹领带，西装很好地衬托出他匀称修长的身材。他礼貌地跟陈秘书道别，也对小白亲切地打招呼：“对不起！这位小姐……”小白忙道“程总，叫我小白就好。“程远非一笑，他笑起来有种把周围的一切都变暖的魅力，让小白不由得心跳变快了，“看来我耽误了你的时间。祝你面试顺利，把你刚才的等待化为好运。”小白心中一动，没来由地一阵快乐。正在这时，内线电话响起，小白的面试到了。程远非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目送小白走进那扇深红木门。
　　李牧原，瑞年的创始人、董事会主席、总裁兼营销总经理，是中国现代商界的一个传奇。他白手起家创立了瑞年，在日化这样一个由外企垄断的行业里，艰难开拓出民族企业的一片天地。经过十几年的时间，瑞年突飞猛进，已经冲进了前三的市场份额。几乎每一本商业杂志，都写过他的传奇。李牧原也是一名海归，上世纪九十年代曾就职于世界最大的日化品公司，升任总部高管后离职，归国创业。他大胆任用全世界的优秀人才，瑞年的企业文化也并非单纯的内资企业文化，而是中西兼并，就连工作语言，也是中英文两种。
　　此刻站在这个商界传奇面前，小白百感交集。这段时间读了太多李牧原的故事，李总在小白的一颗少女心中已经被神话了，此刻小白的情绪，一边是见到偶像的激动，一边是与偶像交谈的紧张，一边还有准备在偶像面前准备行窃的不安和羞愧。是的，在见到李牧原的那一刻，小白已经决定要偷走石头，因为她实在没有勇气在李牧原面前展开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坦诚自己伪造学历混进瑞年面试。她已经看见那个照片上的博古架就摆在自己身后，几乎一转身就可以取到那枚石头，她需要的，只是李牧原被别的事情牵绊几秒钟。
　　李牧原的握手很绅士，像刚刚程远非告别时的握手一样有力。也许程远非的祝福真的起了作用，小白也渐渐放松下来，做个了幽默大方的自我介绍。
　　李总的问题很有趣：“你知道吗？你是作为两轮面试环节综合打分的第一名，被推荐到这间办公室里来的。“他满意地看到小白惊喜的表情，“现在，田小白同学的优秀已经得到充分肯定；我需要要知道的，是你的缺点或者问题。你能向可能是自己未来老板的人，坦诚地告知，跟田小白同学合作有哪些注意事项吗？”
　　小白把心一横，反正自己也没有机会真的给李牧原做秘书，实话实说吧：“第一，我是个悲观主义者，因为从小到大，命运很少眷顾我。所以我凡事都要强迫自己想到最坏的一面，假如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再逼着自己接受并活下去。
　　第二，我有些意气用事。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有两个儿时就相依为命的小伙伴，在我心里他们比我自己还重要。举个例子，我有一个小伙伴，从小因为我双腿瘫痪了，为了让他能够健康地走路，我宁愿用自己的十年生命去交换。”
　　小白说得这样坦诚，让李总有些吃惊。他哈哈一笑：“我喜欢你的坦诚。那么，就你的坦诚，我再展开一个问题，在你的面试过程中，你觉得瑞年和我的身上有什么问题和提高的机会？”
　　这个问题，直接戳到了小白的心里。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她把瑞年当成了唯一的研究对象，反反复复找寻这个商业巨人身上存在的问题，是她的乐趣之一。如果她真的为了给李牧原当秘书，这些话她可能会埋在心里，可是此刻，她有一种豁出去的劲头，不吐不快：“李总，请您原谅我的直接，因为我下面要说的话，可能会让您不快乐。”李牧原点点头，鼓励她说下去。
　　“瑞年最大的问题，是缺乏创新。在过去的十几年里，看瑞年的营销手段，跟随的意味比较重。从产品、概念、广告等各方面，跟随市场上、尤其是外企成功品牌做法的痕迹比较明显。这种跟随成功的策略，虽然造就了瑞年短时间内的突飞猛进，但是在市场份额已经达到一定程度，想要继续攀升时，就会显出不足了。我想，这也是瑞年从去年开始，把创新纳入核心文化的原因。”李牧原听得很是认真。小白从他的表情上，判断不出自己说得对还是不对。她知道自己道行太浅，只知皮毛，也许根本就驴唇不对马嘴，但是，管它的！机会难得，何畏班门弄斧！
　　“至于您提高的机会，”说到这里小白自己先乐了，直指李总的问题，自己真是不要命了。好吧，就这样导致自己被拒绝，反而痛快，“是您太高高在上了。我指的不是态度，相反，您的态度非常绅士。我指的是您和底层员工的交流沟通。举个例子，您的空间需要得到保护，所以70层这么好的露台，不能被员工很好地利用。再举个例子，这么好的中央空调写字楼里，很多员工的座位上自备着风扇，说明在他们需要冷气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及时的满足。另外，有层办公室刚刚装修，员工还自备了空气净化器，这也说明了对公司装修质量的不信任。虽然您的企业文化有尊重个体这一条，这些小问题，恐怕没有机会上达70层的高度被您注意。”李总继续点头。
　　揪着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尖锐的话，小白感到有点缺氧。她灵机一动，扶住自己的额头，突然往座位上一倒，说：“对不起李总，我好像有点低血糖。”
　　李总马上站起身来，说：“你别动，我让陈秘书帮你倒杯糖水来。”就在他走到门口要糖水的十几秒钟里，小白灵敏地将座椅转了个圈，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将那块早已胸中熟记的石头抓在手里，又迅速回到座椅上坐好。这套动作她已经在心里排练了很久，这时一气呵成，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地跳得厉害。
　　李总带着陈秘书回来时，小白已经好多了，脸色红润起来。离开李总的办公室时，那块开价50万的石头，就静静地躺在小白包包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