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云袭月》夏凛一川

4、云鹰之志（3）

　　负责风明城的女婢甄选的共有三个人，一个戴高冠的长须男子，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是穿着一袭银白素衣的年轻女子，他们并排坐在一张紫漆长桌后面。两个男子面色已有些疲惫，那素衣女子则闭着眼睛似在养神，可脸上却分明没有一丝疲惫的神色。民云荆听到长须男子招呼她上前去，她走到他面前，见他握着一只毛笔，在一本摊开的卷宗上写上“一三二号”，然后问她。
　　“名字？”
　　“民云荆。”她回答。他点了点头，在“一三二”后面写上她的名字。
　　民云荆看了一眼那本卷宗，每个名字后面分别有年龄、表相、身体状况和灵相三项内容，大多数名字下面这三项里都画着圆圈，这表示她们这通过了。民云荆感到疑惑，不明白灵相是指什么，但她偷偷瞟了一眼那白衣女子，心想，决定灵相合格与否的，极有可能就是这位闭目养神的神秘女子。
　　“年龄？”长须男子又问她。
　　“十五。”她回答。
　　问完一些基本的问题，男子让她慢慢转身，她照做了。他摸了摸他的长须，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她的“表相”一栏下画了一个圆圈。
　　之后，坐在长须男子右边的年轻男子让她坐在他身边，为她把脉、观舌，然后也满意地点了点头，长须男子便在她的健康状况一栏下画上圆圈。画完后，长须男子面向坐在他左侧的女子，怯怯说。
　　“鹿巫大人，您……您看看这个孩子吧。”
　　听到鹿巫两个字，民云荆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只觉有不祥之事发生。女巫参与女婢征选的情况十分罕见，大多是在有会招致大福或者大祸的女子出现时，才会派出鹿巫用灵力识别那大福大祸之人。
　　鹿灵国史书有记载，鹿巫是王族和鹿灵选出的一群有着特殊身份的女子，她们来自平民之中，浑身瘴气，凡人避之不及。但是鹿巫却有鹿灵的灵力，这是一种非常非常强大的力量。鹿巫虽然没有鹿灵的血统，却因自身的瘴气和灵力，得到了王室贵族的忌惮。除了王族成员，鹿灵国所有人在见到鹿巫时，都必须尊称她们一声“鹿巫大人”，他们害怕鹿巫身上的瘴气殃及自身。当年，民云荆从书上看到这段话时，很不解地问民子孟：“既然鹿巫这么厉害，为什么我们还要去当女婢，而不去当鹿巫呢？”
　　然后，她的父亲对她说的话，她至今记忆犹新：“鹿巫虽然有很大的能力和权力，可是这是拿她们的生命去换的。云儿，你知道鹿巫的使命是什么吗？没错，鹿灵国远古时候是一望无际的乱葬岗，这里有很厚重的瘴气，如若瘴气全部破土而出，整个鹿灵国就会毁于一旦。所以，当鹿灵察觉这件事后，就把自己的灵力分给了选拔出来的鹿巫，鹿巫的使命就是是净化整个鹿灵国的瘴气。可是鹿巫也是血肉之躯，自身也会被这瘴气吞噬。曾经的鹿巫是从纯血族中选出的，纯血族的女子有鹿灵血统的庇护，尚且活不过十年，平民之女成为鹿巫之后，往往三年不到就会命丧黄泉！因此，成为鹿巫并不是一种荣耀，而是一种刑罚。从七百年前开始，鹿灵国便用鹿巫之刑去惩罚那些在宫中犯了错误的平民女婢，她们必须为鹿灵国献身，直到死去。”
　　民云荆回想着父亲的话，不由得开始猜测她眼前的这个鹿巫到底是因为犯了什么罪才成为鹿巫的。她在想，这个鹿巫如今有着这样的权利，曾经把她当奴隶的贵族们如今都要看她的脸色，她是否觉得这样的交换是值得的呢？
　　“鹿巫大人，您看看这个孩子吧？”长须男子的声音把民云荆拉回现实，他见鹿巫还没有睁开眼，怯怯地又问了她一遍。
　　鹿巫却好似依旧没听到，仍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鹿巫大抵只有十七八岁，脸上却写满了和年龄不符的冷漠淡然。她穿着白色丝绸制成的巫衣，腰间束着一根一指粗的红色双股麻线，麻线在腹前系成一个单结。鹿灵国以血腥的红色为厄，举国上下只有鹿巫的巫衣上有红色的点缀，据说这样能将瘴气更多地、更稳准地聚集到鹿巫身上，再由鹿巫将其净化。
　　这个鹿巫和民云荆从书中知晓的一模一样，形象淡泊，清心寡欲。她脸不施脂粉，发不加装饰，却仍然可以看出是个美丽的女子。她把及腰的长发在脑后拢成一束，并用一个银镯环住，可这银镯却没有触到她的头发，它与头发之间有一圈一指宽的空隙。银镯稳稳地悬着，不曾偏移，不曾滑落。
　　这是民云荆第一次，见到鹿巫的灵力。
　　鹿巫还没有睁开眼睛，但民云荆能感受到她在用一双看不见的眼睛观察着她。她感觉得到一阵凉意如冰河之水从头到脚灌透了自己的每一根血管。不知过了过久，鹿巫终于点了点头。
　　长须男子擦了擦冷汗，长吁一口气，在她的灵相那一栏里画上了一个圈。
　　她合格了。长须男子在她的名字后面写上编号“风明城九五”，随后她领到一枚写着“风明城九五民云荆”的木牌，转身对井氏姐妹笑了。
　　井汐鹤和井汐雁捂着胸口战战兢兢地看了她许久，尤其是刚才鹿巫点头之前，她们的担忧比起她只多不少。当看到她成功地拿到了牌子，她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井汐鹤和井汐雁都合格了，过程比民云荆顺利得多。鹿巫睁开眼睛看了她们一眼，就点了头。她们三人欢天喜地地交换着彼此的牌子左看右看，三人的号码是相连的。她们心想，三日之后入宫时她们也极有可能仍在一起，甚至说不定她们入宫之后还能在同一个王府里服侍同一个主人，等到五年期满，她们又可以和今日一样手牵着手回到家乡。
　　她们把各自的牌子收好，转身准备回家。就在这时，民云荆突然站住了脚步，她清楚地听到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那是个女孩的声音，她在叫她的名字。
　　她诧异地四下寻看，却不知声音从何而来。她诧异地问井汐鹤和井汐雁：“你们听到有女孩说话的声音吗？一个很低沉却很清晰的声音。”
　　她们摇了摇头，说：“虽然这里有这么多女孩，可她们叽叽喳喳的，一句话也听不清。”
　　民云荆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以为是自己幻听。可突然那声音又出现了，这一回，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个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并对她说：“民云荆，鹿灵国是存是亡，就在你一念之间。你，可准备好了？”
　　她猛地一回头，看到那张紫漆长桌后面，冰雪般银装素裹的鹿巫睁开了她黯淡的双眼，诡异地朝她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