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金铜钱

8、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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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霄靠在走廊上，看着这人蹲下来，好声好气地对黎若森说话。

　　“我还要和沈老师聊一会儿。”黎若森说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你先去休息吧。”

　　“但是黎先生说……”

　　“大哥是让你来照顾我而不是监视我的。”黎若森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他摸索着衣服的下摆，看着小吴顿时变色的脸，笑了下，“我开玩笑的，知道你是担心我，先下去吧，沈老师在，不碍事的。”

　　“你也不想让沈老师看笑话是吧。”

　　黎若森的话说到这份上，小吴如果再不听他的话，那就是真的让沈霄看笑话了。

　　于是沈霄就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保镖，站了起来，对自己点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层。

　　这倒是让沈霄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脸，虽然他觉得自己不算顶英俊的，但这张脸的卖相也不能算差吧？怎么在这个小吴眼里，自己就像个十足的坏人，仿佛随时准备拐骗好人家的少爷干坏事呢？

　　……厄，沈霄想了下，觉得从某些角度来说，在黎铮英看来，自己好像确实是那个拐走好人家少爷的大坏蛋。

　　那天在片场，见到了黎铮英之后，他就知道了一件事。

　　黎若森喜欢自己的事情，这位黎家的当家肯定是知道的。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挑剔又有点嫌弃，虽然他掩饰得是挺好的，但沈霄毕竟也在这个捧高踩低的圈子里待了这么多年。

　　一些基本的眼色还是有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也不难理解为什么黎铮英和这个小吴，看到自己的时候，挤不出什么笑脸，毕竟小吴也算是黎铮英的人。

　　沈霄靠在走廊上，想明白了人物关系后，看着穿着羽绒服的小少爷，“你大哥挺用心的。”他对黎若森说，“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来片场，这里的环境肯定是比不上黎家的。”他看了眼黎若森的腿，“新搭建的影棚空气不好，我们平时拍戏都要戴口罩的，况且里面人多事杂，到时候你就待在外面，就别进去了。”

　　“其实拍戏也没什么好看的，一群人拿着打光板对着你，别提多尴尬了。”沈霄对黎若森说，他拿下了鼻梁上的眼镜，“而且片场这地方吧，什么人都有，事情多了，总是会出意外的。”他蹲下来，指着鼻梁上的一个细小的伤疤，“这儿，以前拍戏留下的。”

　　鼻梁上的伤口也是挺久之前的了，其实沈霄也没有哄骗黎若森，有些时候他们为了赶进度，经常会搭建一些新的影棚，然后等搭建好了，还没散味道，就要全部进去拍摄，里面各种颗粒和有毒气体齐飞，除了拍摄的地方勉强能保持干净外，其他地方总是有些杂乱的。

　　没人想在摄影棚里多待，沈霄记得那会儿全剧组都批发了口罩，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毒死。

　　黎若森的身体不行，自然不能去这些地方。

　　至于鼻梁上的伤口，那也是个意外。

　　对戏的演员没有收好力度，被拍摄道具划了个口子，伤口看起来吓人，但是所幸没有伤到鼻梁。

　　虽然当时立即做了措施，但最后鼻梁上还是有一道细小的伤疤。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当时剧组的人，基本没有外人知道。

　　沈霄的产量本来就不高，不拍戏的时候基本消失不见，等他下次进组的时候，鼻梁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痊愈了，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色伤疤。

　　上妆的时候一盖，基本就不见了。

　　所以即便是黎若森这个算是忠心的粉丝，都不知道沈霄鼻梁上的这个伤口。

　　“沈老师……”黎若森摸了下他鼻梁上的伤口，然后被沈霄抓住了手指。

　　“你知道，我是个演员。”沈霄突然说。

　　黎若森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说什么。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沈霄对黎若森说，“你知道我觉得哪里奇怪吗？”

　　黎若森摇头。

　　“你让我一直有种违和感。”沈霄说，他站起来，推着黎若森的轮椅，掏出自己的门卡，准备带他进去，却发现推不动。

　　低头一看，黎若森按住了轮椅。

　　“沈老师想说什么？”黎若森的声音还是轻轻的，但沈霄已经感觉到了有一点不同。

　　他终于想到了，他对于黎若森感到怪异的地方，就是黎若森的一些小动作让他觉得，对方是刻意这么做的。

　　“我看过你的所有书。”沈霄慢慢说，“我一直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和你小说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

　　“小说里，你完全抽离自己的观点，冷漠克制，但是现实中的你，好像所有人都会伤害你……我是知道有些幽默大师，本身并不快乐，但是你给我的感觉，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呢？”

　　“一个演员。”沈霄说，“刚刚我才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他对黎若森说，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你只是在表现一个角色，黎若森，至于真正的你。”沈霄摇头，“我不知道。”

　　“你说有什么不好呢？”黎若森突然说，他声音一直是这样轻轻柔柔的，但是这会儿，却突然有了一丝冷意，“沈老师，我能进去坐一会儿吗？”

　　沈霄觉得这会儿的黎若森突然变得有意思起来，就好像泥塑的假人，突然多了些烟火气，之前那种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感觉不见了。

　　这让沈霄觉得好奇，觉得有趣，所以他欣然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我可不希望，你大哥真以为我们发生了什么。”

　　“在他眼里，我估计还未成年。”黎若森说，他转头看了沈霄一眼，这会儿他的表情已经冷淡了很多，全然不见之前的崇拜，“你说，要是被拍到怎么办？”

　　“您可是编剧。”沈霄推着黎若森往房间里走。

　　“看来沈老师最后还是为了角色献身了。”黎若森说，他嘴角勾起了点弧度，“沈老师如果伺候得好一些，说不定我愿意给你加点戏。”

　　沈霄觉得，还是这样的黎若森有点意思，也更像个成年男人，之前那副温室里花朵的模样，让他整个人感到不适。

　　沈霄的套房其实还不错，至少黎若森觉得还挺满意的。

　　等进了房间，沈霄就脱了外套，往床上扔。

　　“沈老师是已经决定好献身了？”

　　“怕你吃不消。”沈霄说，他坐在床上，正好可以面对坐在轮椅上的黎若森，“你还记得你写过的一本推理小说吗？”

　　“我写过的推理小说很多。”黎若森说，房间里很热，他坐了一会儿，也脱下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米白色毛衣。

　　“就是不能说话的那个，看上去所有人都怜悯他，但是却没有人真的同情他。”沈霄说，他看着黎若森，“那会儿我就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这个角色的外貌描写，有些像你。”

　　“你是说对谁都是好脾气的样子，看上去又呆又木，别人随便说点什么，都不敢反抗的样子吗？”黎若森问。

　　沈霄觉得黎若森有点过于直白了，虽然他心底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结局不好。”

　　“其实有件事，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电影，也确实每一部都看过。”黎若森说，“林三说的对，其实每个人的命运都在自己掌控中。”

　　“林三死了。”沈霄说。

　　“但是他的话是对的。”黎若森说，“本来林三只是我的偶像，不过有件事，让我对这个观点产生了点变化。”

　　“什么？”沈霄不在意地问。

　　“有天我梦到了林三。”

　　沈霄起初有些不解，但是看着黎若森的表情，几秒钟后，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让他有些尴尬起来，“你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黎若森说，“其实我当时是有些害怕的，毕竟我构想的未来里，没有和男人谈恋爱的打算。”

　　沈霄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觉得黎若森放飞自我之后，已经口无遮拦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但是后来我又梦到了几次。”黎若森对沈霄说，“梦里，你技术还挺好的。”

　　沈霄不知道，这会儿自己是该回答“谢谢夸奖”好呢，还是问，“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好呢。

　　所以最后，他只能选择了沉默。

　　“我这次来，确实是想做好这个剧的，这个剧本我本人也很喜欢。”黎若森说到这个的时候，语气认真了许多。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努力，做出一部好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