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恋》麝香豌豆

1、第 1 章

　　禅恋

　　我，不是人。
　　我，只是隐匿在空流山上的一只白鹤。
　　我，从瑶池逃到人间，只因为羡慕嫦娥的一段往事。
　　空流寺的流空禅师说，我并非思凡，只是命中注定要来此经历一场孽缘，渡一个人超升。
　　莫非这清净之地还有鬼不成？
　　流空但笑不语，于是我这一等，就是七百年。

　　如今，我已经是空流寺里的一名小沙弥了。法号了禅，与禅无缘。
　　腊月初七，大雪纷扬，是夜，寺里来了位贵人。
　　从今以后，他要在这里做一名俗家弟子，不参禅，不悟道，只是为了保命。
　　关于他，方丈只悄悄对我说，“此人再度入世，必生灵涂炭。”
　　原来他就是我那个不超升的鬼啊。

　　从来没有听人唤过他的名字。因为他是当朝太子。
　　所以我也只能称他殿下。
　　主持给我的任务就是保证殿下的安全，
　　若是他有任何闪失，那空流寺里的五百条人命就都要立地成佛了。

　　望天哀叹，即不要让他再度步入红尘，又不能让他做个彻头彻尾的僧人。
　　怜惜你虽生在帝王之家，普天之下却无一落脚之处，与凡世佛家都只是一名过客而已。
　　殿下常对我说，若是轮回之后再度为人，定要做个与世无争的女子。
　　我问为何？殿下无语。
　　只是默默的将一朵残败的梅花别上了我的衣襟。
　　我笑，殿下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嫦娥。
　　我折一无花的枝给他，你若真喜欢我，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吧，切末再去理会那些俗事。
　　殿下抚着我的脸“只因为你是了禅？”
　　我将头埋进殿下胸口，我不敢说，我只是一只禽兽。

　　一晃七年，殿下早已不是当时的柔弱少年。
　　我却还是当时的我。
　　终究，我还是没能够拦住他。他天生就非池中物，奈何？
　　主持在太子回宫的当日饮鸩自尽。传说是太后的意思。谁知？

　　殿下走的时候我没有送，只是偷偷叫师弟将我从山里采来的一串红豆交给殿下。
　　听说凡人都以此寄托相思，我不求天下太平，不求风调雨顺，不求成佛成仙，只求他日殿下遇到坎坷的时候能够记得这里还有个了禅。
　　了禅这一生一世已是殿下的。至于来生，我绝不要再来人间。

　　三春又三春。
　　果然如方丈所言，山下饿殍遍野，民不了生。
　　山上僧去庙空，惟独剩下了禅。
　　出了这山，我必然化为原形。
　　我不走，我要守着这里曾经的七年，不是当年，似当年。
　　容颜依旧，我蹲在池畔，顾影自怜，殿下爱的就是这一身美貌的皮肉吧。
　　方丈圆寂之前还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殿下亡国之日，便是我俩重逢之时。
　　所以我期盼的正是殿下最不愿意看到的。
　　今天腊月初七，一样的大雪，殿下，入我梦来。
　　我以为，你找我是还念着我，不想你念的竟然是这里的佛。
　　残破冷清的大殿里，我忍着眼泪为我辛苦等了七百多年的殿下剃度。
　　你是当真要走了吧……
　　发落，人亡。殿下早已服了毒药，但愿他可以这样的身份得永生。
　　我化回鹤身，为殿下的尸身留下一滴泪。

　　恍惚中走进一片白烟，
　　层层迷雾中，仿佛看到了一棵硕大的菩提树。
　　树下有三人，
　　两男一女。
　　一男子嗤笑，手中执一黑子，满怀自信的落上棋盘“我助你塑一颗煞星，你送我的佛身呢？”
　　另一男子举棋不定，半晌，对他说“你可以去了……”
　　，果然，执黑棋的男子朝迷雾中走来。
　　“流空？”我讶异。
　　流空笑着拍拍我的翅膀，“多谢！”
　　不解，为何谢我？
　　“你度我超升，得佛身，我不该谢你吗？”
　　我度你？惘然，那殿下到哪里去了？
　　“他啊……”流空大笑，“他不就是那颗煞星吗？若是没有他出现，还需要我去普度众生吗？”
　　我果然了禅。
　　迷雾散尽，流空已去，坐在菩提树下的竟然是玉帝与嫦娥。
　　怅然若失，这些年来众人皆醒我独醉。
　　玉帝也笑我“禽兽终究是禽兽啊……”
　　嫦娥姐姐，你那故事也是诓我的吧。
　　记得殿下死前笑着揭开衣襟，我看到他颈上还带着当年我采来的那串红豆。
　　如今才明白，他要了禅还是他的了禅，不论他身在何处。

　　为当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