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叙傩

55、最后的最后

　　云阳从温卿屋里出来，才发觉落叶满地，意境萧条，原来时间，已过的这样快了。回到自己院中，方想起三年前酿了一壶桂花酒，正是埋在院子的老槐树下。云阳找了把铲子，挖了片刻，便瞧见深色的坛身露了出来。起了酒，便闻酒香扑鼻。如磬来问在哪儿摆饭，云阳望了望天边夕阳，“景色这样美，就摆在院子里吧。”
　　云阳坐在院子里，一杯杯喝着桂花酒，难得这样的雅兴，如磬也不敢打扰，见她实在喝的多了，方要劝慰几句，却见云阳摆了摆手，“今日我难得高兴，你什么都不要说，让我好好醉一场。”如磬知道她心中苦闷，只好应了声，陪在旁边。
　　不知不觉酒已少了大半，云阳晕晕乎乎，口中嘀嘀咕咕说着胡话，如磬侧耳去听，也听不分明。见她伏到桌上，知道也是喝多，忙叫紫岚、紫菁过来帮忙，却见院中多了一个人影，忙恭敬行了礼。赵彦示意她们噤声，过去抱了云阳，进了屋里放到床上。云阳挣了挣眼，只当自己是在梦中，伸出手去摸上他的脸，眼中却忍不住滑出泪来。
　　赵彦捉了她的手，看她眼神迷蒙，脸颊坨红，知道她已嘴了，心里却似化了一滩水，又柔又软。索性伏在她身上，轻轻浅浅在她嘴上一吻，见她只是眨了眨眼，便未抗拒，这才将她紧紧圈在怀中，两人唇齿相接，帘幔轻垂，遮住了一室潋漓。
　　次日云阳醒来，自是头痛不已，脑中模模糊糊的片段闪动，可是床上一切，又告诉她昨晚不是一场梦。如常起了身，如磬进来伺候，也未提起昨晚之事。云阳心中懊悔，自是更不想说。如是过了多日，并不见赵彦再来。
　　寒冬时节，温卿的病情加重，太医来了一批又一批，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终究药石无医。云阳趴在床边，望着温卿被折磨的枯黄瘦弱的身躯，心早已痛的生疼，及至终日落泪，身子越发清减。温卿遗体置在院中，云阳强打了精神，亲自安排了她的后事。苏沁听闻此事，前来吊唁，见她精神枯槁，知道她与温卿亲如母女，自是伤心难过。苏沁陪了她半日，终究惦念家中孩子，自己又有一脑门子官司，费心劝了她几句，便自回去了。
　　晚上赵彦过来，见她跪在灵前，脸上泪迹未干，不声不响。赵彦将她抱在怀中，她不言不语，也不挣扎，似那木偶人般。朝廷尚有公务，赵彦陪她守到天亮，便自离去。
　　过了温卿头七，云阳唤了紫岚、紫菁，拿了数百两银子，递到她们手中。两人不知何意，慌忙跪到地上，云阳扶了她们起身，道：“你们两人跟了我有七八年了，这么多年的情义，我都铭记在心。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我便放你们出去，嫁人也好回乡也罢，总被圈在这小小院子里好。”
　　两人不明所以，只当云阳不要她们了，自是泪流不已，云阳宽慰道：“女人这一生，为父母兄弟，为丈夫孩子而活，我已经这样，更不想耽误了你们。”
　　话已至此，两人跪下磕了三个头，便拜谢而去。
　　云阳看了看如磬，“我最不舍得的就是你，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
　　如磬似已猜到了几分，惊道：“公主要走？”
　　云阳点点头，拿了一叠银票放到她怀中，“这些你留着，同样的话，不能耽误你。以后保重自己，找个知心人嫁了。”
　　如磬跪到地上，恳求道：“婢子已无亲人，公主便是婢子唯一的亲人，公主去哪里，婢子也去哪里。”
　　云阳扶起她，“好如磬，以后的路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能害你？”
　　如磬坚定道：“公主，婢子心意已决，请公主成全。”
　　云阳轻笑了笑，“好，那么天高海阔，我们一起。我们要去见见广阔的天地，去看看母妃生长的土地。”
　　夜半时分，每家每户沉睡梦中，公主府中央燃起大火，当夜有风，火势越来越大，隐隐能闻见空气中火油之味。等到有人察觉，那院落也快燃尽了，公主丞带了侍从批命救火，却如卵击石。天边映出第一抹阳光时，火势方灭，一切已烧毁殆尽，那院里住的人，只怕已葬生火海。
　　赵彦赶到的时候，脸上忽明忽暗，公主丞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生怕他罪及自己。赵彦奔到废墟中，到处是黑烟漫尘，再也瞧不出什么来。赵彦沉了声，“公主呢？”
　　公主丞膝行到跟前，恐慌道：“公主与如磬姑娘都没见到，只怕已葬身火海了。”
　　赵彦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
　　公主丞倒在地上捂着痛处，强忍着疼痛不敢出声。徐二从人群中走出来，望着眼前焦黑的房屋残墟，“温姑姑没了，公主深受打击，终日以泪洗面，这火中有火油的味道，只怕是活不下去了。”
　　人群中一个侍从道：“前几日公主身边的如磬姑娘从小人那儿要了几斤火油，小人当时奇怪，也没深想。”
　　赵彦浑身一震，心里一万个不可能、不相信，也抵不过事实摆在眼前。
　　门外奔来一群人，领头的女子满脸是泪，看了眼前场景，哽咽的不能自已，忽而看到旁边的赵彦，便扑了过去，双手抓了他衣服，恨道：“好你个赵彦，你害了蓁姐姐，你害死她了，你把她还给我。”
　　余韵扬忙拉开苏沁，将她抱在怀中，只是她悲愤难平，仍是对赵彦破口大骂，“蓁姐姐性情最是好，有才有貌，偏你不懂珍惜。你们男人，全都不是好东西。赵彦，你个混蛋…”苏沁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余韵扬安慰着她，想起昔日众人骑马跳舞，篝火明月，那样恣意开怀，如今都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