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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之一 江南好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唐•白居易

      北方的大族白家是名满江湖的武林世家,代代出英雄。除了这一代——这代白家有三个孩子,前两个都是女儿,虽然武功高强,但终究是女儿身,没有当武林盟主的资本。好不容易盼来了个儿子,白家夫妇欢天喜地,想着终于是后继有人了,哪知…唉,天不遂人愿。
      白家幼子白文瑾,与年长的两位姐姐相比,相貌上,没有像她们一样承袭爹爹的剑眉星目,倒极肖母亲,一双明眸,顾盼生辉;性格上,那更是跟姐姐们天差地别,一点儿娘亲的北方女子刚毅爽朗都没有,反而安静少言,不喜欢惹人注目。至于武功嘛,真不知道像谁,一家子功底都不错,就他一个人,技艺平平,毫无天分。对此,老爷和夫人也只能无奈地长叹,由着他去了,两位姐姐也是极为护短,不让唯一的弟弟受半点委屈。只可惜,那武林盟主的位子,就白白落入他人之手了。
      其实,白文瑾心里明白,作为男孩子,自己不够出息。当着长辈的面时强颜欢笑,不想让大家担心,又害怕母亲用惋惜的眼神望着他,令他无地自容。真有一种“怕人寻声问,咽泪装欢”的悲戚。恨自己没用,没法光宗耀祖,不及父亲千分之一的英武。
      常听人说,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多出去走走,增长见识,结交名士。于是,白文瑾也顺了众人的意,离家游历去了。
      有诗咏江南,“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那就去江南吧。

      江南的名都扬州有家客栈叫醉香居,坐落在接近码头的地方,生意相当兴隆。白文瑾下了码头,在街边瞧了瞧醉香居大气的门面,有些好奇地走了进去。
      “客官,是住店哪,还是打尖啊?”一个低沉温和又带着几分柔媚的声音问道。
      白文瑾寻声望去,呆在当场。
      眼前人,身材修长而结实,漆黑柔顺的长发被一只剔透的犀角挽住。眉锋如剑,双目寒星,眸中隐有媚惑之色。
      这、这是店小二?!
      “呃…打尖……也住店……”
      店小二勾唇一笑,周围的人立马低头苦吃,店内气氛很诡异地平静。而白文瑾却为这倾城一笑倒吸口气,暗叹,到底是江南,随便一个店小二都是绝世美人,大家还这么冷静,怕是漂亮的看多了,见怪不怪。
      白文瑾恍恍惚惚地跟着店小二往楼上的客房走,途中简单对答几句,得知他名易穆,本地人氏。可能是第一印象好吧,白文瑾觉得易穆人很不错,客气中没有疏远,温和中却又不逾越。不过…易穆还真是命苦,要做这种看别人脸色赚钱的工作,不像自己,从小到大都有人疼爱。白文瑾是个同情心比较泛滥的人,心思单纯,只有被别人算计的分,从没有算计别人的本事。
      易穆触碰到白文瑾同情的眼神,又微微一笑,白文瑾忙别过头,满脸通红。易穆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易穆送白文瑾到客房后下楼回到厅堂,笑意一扫而光,不见半分适才的温和样子。他坐到帐台边,正在打算盘的年轻掌柜瞟了他一眼,心里暗叹,刚才那个一看就知道神经极粗的小鬼怕是第一个那么大胆地盯着易穆发呆的人,也是第一个在盯着他发呆之后没有被冷冷地、毫不客气地踹出店门的人。他以为大家为什么在易穆放送笑颜时低头啊!没有人愿意被狠打一顿在扔出去好不好……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反常啊?”掌柜慢悠悠地开口了。
      易穆又勾唇:“喔…我本来听探子说白家三公子到江南游历,还想着是个什么没出息的风流少爷,没想到……”
      掌柜停下拨算珠的手,皱眉看看易穆。今天第二次笑,太反常了。“你也有想不到的事?真少见。”
      “就是因为少见,所以非常有意思啊……”

      白文瑾在店里住了几天,常听人小心翼翼地议论说,那个长相美艳的小二性子极为冷漠,心狠手辣,心里非常愤愤,为易穆打抱不平。什么嘛,小穆才没有那么坏,每次看见他,都是一脸开心的样子,又温和又平易近人,还非常关心他这个客人,发现茶快没了马上加热腾腾的茶,点的菜总是不用等多久就会上桌,春寒料峭时帮他用火炉暖好被子再让他睡,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宾至如归。每每想到这里,就更为替易穆伤心,他都做得这么好了,还有客人挑他刺,看人脸色的日子一定相当不好过……白文瑾皱着眉,觉得胸口闷闷的,一抽一抽地疼。
      白文瑾喜欢吃完饭就趴在桌子上睁着大眼睛追随易穆转来转去。这时候,旁边的客人会颇担心地在他和易穆之间打量,好像怕易穆突然冲过来做出什么惊悚的事。毕竟,这种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
      不过,白文瑾却完全没事。不仅仅没事,易穆还会不时朝他这个方向笑一笑,给他端一盘水煮花生啊、泡白菜什么的,当饭后点心。白文瑾会不太好意思地推脱一下,到底没给钱的东西,还是不能吃的。更何况,这可是易穆的辛苦钱。他固执地在吃完后留下一些碎银子,总是装做无意地多留一些,想着好歹易穆也能补贴一下,看他每天忙忙碌碌的样子,都没有怎么休息。易穆当然知道他多留了钱,也不揭穿,还是笑笑地说:“不必客气。”白文瑾会慌忙地回一个笑脸,两只手不知摆哪里好,耳根都红透,一边想,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啊?又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还这么好呢?江南果然是好地方啊……
      易穆在旁悠闲地欣赏白文瑾局促的笑容,觉得眼前人真是奇妙。这样没有心机,完全不存在江湖中人城府甚深的讨厌感觉,如婴儿一般善良。清淡宜人又带点小迷糊……
      “真是可爱。”易穆在众人快掉出来的眼珠的注视下轻掐白文瑾似乎能拧出水来的脸颊。白文瑾木然地站着,脖子边尽是易穆的气息。虽然长相柔媚,却能给人塌实又有气概的感觉呢。
      易穆放下手,笑意盈盈地扫一眼众人,眼睛里的宠溺早已换成阴狠。众人一惊,扒饭的扒饭,呛水的呛水,突然一阵热闹。易穆满意地收回目光,送白文瑾上楼去了。
      喔,当然。白文瑾从没觉得易穆的笑容有什么不同,还常常为他必须笑脸迎人而感到心疼。
      白文瑾发现易穆还是个完美的倾诉对象。从来不会嘲笑自己,当自己说到武功不好时,也不会讽刺他,只是一边笑一边说静静地听他说。说父母和姐姐们如何疼爱他,幼时的同伴如何可爱,还有一些自命不凡的剑客才子如何轻视他不谙武术又不通音律。听到有人对白文瑾不好时,易穆的笑容会晃动一下,身下的拳头握紧又放开、放开又握紧,想着原来武林里许多该消失的人还没有消失。
      易穆的见识也出乎意料的广,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他说“自古华山一条路,”险峻又骇人,他说杭州西湖如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他说世上最好的事莫不过漠北射雕,江南听曲,对酒当歌,笑问人生。白文瑾眼里流露出憧憬,有一种想跟他过这样生活的冲动。
      真能这样,就好了。白文瑾做梦都梦见易穆爽朗的笑容。梦中,他眉目如画,温润如玉。

      本来,白文瑾只准备在扬州呆几天,现在可好,自从踏进醉香居,这个“几天”的时间就开始无限期滞后了。
      这天,白文瑾在厅堂吃饭,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个问题。一想到要走,心里就莫名地堵塞起来。
      易穆在擦白文瑾坐的桌子,擦到光明锃亮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盯着白文瑾看,用膝盖也能想到他在烦什么。正准备开口,一声巨响,客栈的木窗和门都被一群黑衣人撞开。
      易穆眼中的笑容顿逝,细长的鹰眸危险地眯起来,露出骇人的冷冽。一个领头的黑衣人提刀就向易穆砍过来,易穆眼中却满是轻蔑。就在这时,一直呆在一旁的白文瑾迅速地抽出佩剑,把那一刀硬生生地挡了回去。
      “小穆,快上楼去!这里危险!”
      易穆退一步,两手抱胸,笑意重现。
      白文瑾跟那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想看易穆安全了没。又无法分神。他努力坚持,心力只想着,小穆是店小二,肯定不会武功,千万不能受伤了……
      易穆在白文瑾身后突然展开身手,三下五除二放倒一串人,单手持剑,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俊逸非凡。他的表情刚毅冷傲,决非池中物。
      这边的白文瑾到底技不如人,渐渐抵抗不住,对方趁人之危,果断地向前一刺,深划过白文瑾执剑的右手,顿时血流如注。
      易穆回头正撞见这一幕,瞳孔瞬间收缩,面色狠绝,抬手结果掉刺伤白文瑾的黑衣人,展臂将倒下的白文瑾搂入怀中。“哼,要动他,也要看我准不准。”易穆以飞快的速度收剑,抱起昏过去的白文瑾向楼上奔去。只向扔在打着算盘的掌柜丢下一句:“晋琰,交给你了。”
      晋琰瞧了瞧楼上,挑挑眉。再望望瘫在地上的一大堆人,轻叹:“我的桌子椅子……谁来赔啊……”

      易穆在白文瑾床边,细心的包扎伤口,一边磨牙恨没多捅那人几刀。不识好歹的东西。给他的宝贝玉藕一样的手臂留下这么大的口子,死一万次都补不回来!
      静静地看白文瑾的睡脸,慢慢俯身吻他小巧的鼻子和颤抖的唇。然后就这样靠着床柱,等着他醒来。易穆一整晚没睡,一刻也舍不得离开,生怕这个笨蛋醒来看不到他又做什么傻事。就像救他这样的傻事一样。他是很开心啦,不过如果再受伤的话他可不愿意。这样细皮嫩肉的,被刀啊、剑啊划来划去,像话吗?!
      “嗯……”白文瑾在清晨时终于呻吟一声,幽幽转醒。
      易穆马上展开笑颜。“醒了?”
      白文瑾一睁眼就看到易穆近距离的笑容,绯红满面。一会儿过后,突然清明了似的,急忙问:“你、你没事吧?”
      “没事。”易穆把白文瑾抱起来,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闭上眼睛享受这个姿势。“以后不准做这么危险的事,听到没?”
      “哦。”在易穆享受的同时,白文瑾正处于煎熬之中。耳边放大十倍的心跳声,耳膜都要涨破了,两只手搭在易穆腰边,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搂住……不能搂……搂啊!……不可以……
      “嗯…你救了我哦…那我以身相许吧!”
      “哦……啊?!”白文瑾反应慢半拍。
      “就这么定了。”易穆挑起白文瑾的下巴,吻住他还没合上的唇,在他还未从惊讶中平复过来时,就逼他闭上了眼睛。
      易穆在心中打着算盘:我以身相许跟你以身相许差不多啦。赶快抓到你,以后可就碰不到这么可爱的宝贝了。反正我力气比你大,个子比你高,自然是你当娘子,我当夫君咯……

      不久后,白文瑾伤养好了,也准备回去了。而易穆自然就跟着一起收拾东西,站在厅堂里,等着白文瑾下楼。
      “你的下半生终于有着落了?”晋琰一边算账一边问。
      “没错。”易穆难掩笑意。
      “嗯……也好,省得你顶着这幅祸国殃民的脸四处晃荡、不务正业。”
      从楼上下来的白文瑾提着包袱看见易穆又是一呆。今天的易穆衣冠楚楚,一身素色长衫,刺绣精致,腰间玉佩长挂,衬得整个人贵气逼人,翩翩君子。唉,每看他换一身行头就呆一次,以后的每一天一定都会充满他带来的惊喜吧?
      易穆迎上去,替他拿过包袱,手臂自然而然地圈住他,两人一起走进江南特有的温暖春景中。
      晋琰望着他们的背影,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啊,真想看看白家二老看见武林盟主带着自家儿子回家时的表情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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