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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胶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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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一边跟着系里出迎新材料,一边帮着教研室做一些打杂的工作。总是在焦头烂额的忙过之后,才听见肚子狼藉的叫声。也总是在一抬头间,会看见周铭磊靠在门框上,静静地凝视着她。夏至会冲他笑,然后收好了东西,上去牵他的手,两个人一起离开。这段日子,她不再哭了。她甚至会在空闲的时候,帮周铭磊上网搜一些学校的信息,或者帮他打一个推荐信的底稿。他们俩不似以前那样总是泡在一起,而是各做各的事情。不过见面的时候,依然会亲昵地拉手,拥抱,接吻,只是多多少少的会有疏离。
周铭磊没有多想,或者说他想了,但觉得挺正常。他认为出国这个决定不小,她的确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所以,周铭磊一如既往地和夏至相处,没有在意她细小的变化。这两天,周母扔下了一个GRE的准考证,又和周父去了杭州。周铭磊看着准考证上明晃晃的日期,除了暗自感慨母亲的铁血以外,唯有振作自己的精神。他深知比起其他准备毕业出国的人,他已经很晚了。如果十一月份不能把所有的材料寄出,那就什么都赶不上了。所以,母亲没有告诉自己就替他报了九月的名,其实是个明智的做法。否则,容他想通了,黄花菜已经凉了。这因为这样,他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复习和考试上。却没有留意,夏至不再粘着他唧唧歪歪的讲很多琐事,也不再每天喊他一起打水,更没有再把手做成小□□姿势,顶住他的腰眼儿,逼他给自己写段程序。他即使留意了,也只会想,是因为夏至体谅自己,所以不多占用他的时间,再没多考虑一步或是做什么引申.
夏至很少再哭了。她给自己排满了事情,做了一件又一件。从那天晚上竹子一语道破天机开始,她就暗暗的决定,既然周铭磊横竖要走,那不如帮他把出国做的更漂亮。而且,既然他就要走了,不如好好的过剩下的时间。还有,既然知道他一年未必真的回得来,就要重新锻炼自己独立的能力。夏至把每一样可能都仔仔细细的想清楚,就像一个人反反复复的擦抹自己的皮鞋一样,她打磨着自己的意志,希望它能够闪光,不要再晦暗。爱情经不起太多折腾,所以,有时候宁愿妥协。不抱任何幻想的妥协比起粉身碎骨的执拗,受的伤害会小得多。
可是,她还是能时时刻刻感受到那种剥离的痛苦。忙,只能暂且忘记,却不能治愈。
新生很快就要开学了,周铭磊也要考试了。这一届招的学生格外的多。前些日子,一直有大规模的考研班占用体育馆,接下来要迎新了,所以学校学生处的人组织了体育馆的工作人员,在大力的收拾。欢迎新生的横幅已经挂好了,各种各样的标识牌也都堆在空地上,等着一点点的整理排放。
这一天,事情提早做完了。夏至不愿意打扰周铭磊,就一个人坐在体育馆的台阶上发愣。体育馆的台阶有好大一片,浅灰色的台阶,发亮的金属扶手。暑假时间,校园里人很少,夏至幻想着这一片都是她的领土,于是浅浅的笑。好像很久没笑过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每次两个人一起笑的时候,夏至看着周铭磊眩目的酒窝,都会用手指去按自己的双颊,恨不得自己也长两个。人在要分离的时候悲伤,真的说不好是因为想念对方,还是沉溺于细小的习惯而不能自拔。
夏至又想起一年前的夏天,周铭磊就是在这个地方挂了。还是自己送他去的医院。而且,还是那场病,才让她终于能够正视周铭磊的感情。现在,才短短一年,什么都变了。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况且,真的没人担保,只是一年。想着想着,夏日的软风吹过,她只觉得脖颈处有丝丝的凉意。怎么又哭了。。。。夏至摘了眼镜,把头埋进膝盖里。
周铭磊从教研室出来的时候,一时间难以适应眩目的阳光。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夏至的身影,于是往便道上走,看看能否迎到她。不经意间,抬眼看了对面。体育馆的大台阶,庇荫在体育馆的屋顶下,笼罩在阴影里。台阶上坐了一个人,那人把头埋在膝盖里,看不到面貌,隔着这种距离,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看过去,就像是白色的一小团。周铭磊忽然心里一黯,那偌大的一片台阶上,只坐了那一个人,显得异常地寂寞。他之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翻滚,看准了车,飞快地跑到马路对面,奔上台阶。
周铭磊在夏至旁边坐下来,慢慢的拉开她抱着双膝的胳膊,然后把她揽在怀里。夏至闻到熟悉的味道,连眼睛都没有睁。他们就那么坐着,坐了很久。周铭磊看着拎着梯子走上来的工人,轻声对夏至说:“走,回家。”
夏至伸出双臂,环了身边人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胸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笃定这个人就是周铭磊,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可她就是理所应当的抓住了他。不睁眼,是因为不想睁眼,睁了,就仿佛回到了现实,不睁,便沉溺于一时的幻想。恋爱中的女孩子总是醉心于拥抱,比起接吻或是缠绵,拥抱最温暖也最真实。夏至懒懒的不愿放手,恍惚间想到有个词,叫做饮鸩止渴。
周铭磊的家还是老样子,但再次看到,依然觉得雅致的不可形容。他们洗了手,略略休息了一下。周铭磊拿起客厅的茶壶去洗,夏至仿佛有默契一样,跟在他身后,去了厨房,烧上一壶开水。正盯着汆子的把手发呆,周铭磊已从后面轻轻揽了她的腰,温暖潮湿的气息弥散在耳边:“你倒是轻车熟路。”
夏至敏感,心猛抽了一下,却装作若无其事,“不是你上次逼我给你烧水喝的。”周铭磊不语,只揽着夏至,不肯放手。站了许久,直到汆子被蒸汽顶的高声鸣叫,夏至才挣脱开周铭磊,抬手关了火。两人又来到客厅。夏至再一次看着茶叶在沸水中打着旋转,慢慢的把透明的水渲染成明媚的浅绿。她忽然间觉得像是看透了什么东西,于是抬头向周铭磊微笑。
周铭磊知道她要讲话,就挑了眼角等着。
夏至一边往杯子里缓缓地倒茶,一边说:“去年我来你家之前,我们还是纯洁的友谊呢,来过之后,纯洁的友谊就没了。”
周铭磊“嗤”的一声笑出来,纯洁的友谊,这个词很久没提了,可再说出来,依然鲜亮,大摇大摆的提示着以前的日子。
虽然是夏天,可是屋子里开了空调,竟有丝丝冷意。夏至握了杯子,暖着双手,继续说,“其实不管以前做朋友,还是后来做男女朋友,咱俩都会凑起来说挺多事情。可是,你说,这么久了,怎么就没讨论过以后呢?”
周铭磊怔了一怔。这个问题不似是问给他的,倒像是夏至在问自己。但却恰恰碰了他的神经。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这一年时间,他偶尔会在看到某条新闻或者某个节目的时候,忽然联想到他曾经的理想。他喜欢上夏至,来得汹猛,以至于来不及考虑太多,他已经身陷其中。而后来,他便是在一味的逃避,一直逃避到,事情跃然纸上,不得不去想。这其间多少次,他们说到专业,说到前途,他都只是避重就轻的顺着培养夏至对专业课兴趣的思路,却远远的躲开两个人的事情,躲开残酷现实的未来。
夏至说,“我也不知道都忙些什么,竟然也没和你聊过。期末这段时间,事情也一件接着一件,以至于辅导员的事情一下来,我就答应了,都没和你商量。我当时理所当然觉得你肯定要上研的。”
夏至说的很轻松,周铭磊却觉得越发沉重。他一直以来都自认为比同龄人成熟,从而觉得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任何困难都不在话下,却不知道,不是困难或问题解决了,是他自己躲开了。年轻人劣根的幼稚会随着性格的不同而稍多稍少,但不可避免的存在着。他微微的叹气,拿过夏至微冷的手,放在手心,面色严肃,“不是,别那么说。”于是,他稍加酝酿,便剖开心腹,慢慢的给夏至讲他的所想,一点一点,全部倾囊相许。
像这样笃长又恬静的讨论,真的是很久没有了。一直以来,日子过得像吃速食面,美味快捷却没有营养。而这样亲昵又理智的交流,就好像慢工细活的手擀面,配了各种精心调制的料,虽然麻烦,但是舒服熨贴的好吃。
虽然这个长谈改变不了什么现状,但两个人都像卸了一直以来埋在心中的重担,看外面红霞满天,于是拖了手,一起出去吃饭。吃得什么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回来的时候,心情格外的轻松。不是轻松到什么都放开,却是轻松在一切都了然,心神宁静。
周铭磊帮夏至拿了浴巾,又在上面放了他的小熊睡衣。夏至眼睛一闪,红了脸狡黠的看他。周铭磊的眸子却带了调皮的光彩,“知道你喜欢这件。我还有别的。”浅蓝色的棉布睡衣,上面有各种各样的淡黄的小熊。应该是已经洗了很多次,颜色已经明显的浅了。但棉布上乍起的轻微的柔毛,让睡衣看起来格外的贴心。
晴朗的夜晚,开着落地窗子,暗蓝的天空风淡云清。上次,夏至并没有注意,周铭磊房间的屋顶有一架投影仪。于是,只躺在床头,就可以欣赏对面墙上声色并茂的影片。琼瑶阿姨经常说,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但其实真逢其境,却多有变数。他们都藏着心思,就只觉得相互依偎是件美好的事情。两个人一起搭了一床薄薄的凉被,棉布的睡衣蹭在一起,柔软又温暖。那是个有点老的片子,是周铭磊爸爸攒下来的,老到屏幕上会有黑色的斑点和划痕,声音也因为久远而略显古怪。夏至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她还是靠在周铭磊的胸口,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周铭磊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忍不住低头去端详。他把下巴凑的近一些,新顶的胡茬刚好能凑到她微微抖动的睫毛,有点痒,有点心疼。
周铭磊在心里轻轻叹气,将电影的声音调小。他依然盯着屏幕,却也不知道究竟在演些什么。后来,索性关了投影。他轻轻地把夏至再搂紧一些,又向上提了提被角,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静静地看她。有温柔坚定的心跳和他的重合起来,一下又一下,让他心生依赖。
半坐半卧间,一夜流逝。
周铭磊是被电话惊醒的。那铃声执着的响,他起身去拿床头的电话时,牵动了一边被夏至压麻的胳膊,又细细密密针扎一样的触感传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接了电话,声音还带着清晨的混沌。对方先是没有说话,停了许久,待周铭磊又讲了一声,那边才沉声问:“你是哪位?”
这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周铭磊一个激灵,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桶冷水,从头顶向下迅速的冷却。他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来一点,果然,那是夏至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