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之慕念归》繁华落笙歌

10、第10章

　　天文寺是不是京城最大的寺院，但却是香火最鼎盛的，小小的寺庙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只是因为据传这里的菩萨特别灵验。萧墨看着这么多善男信女虔诚跪拜,心内一笑，如果佛祖能够渡尽众生，这世间也就没有什么苦难，也就算不得俗俗尘世了，况且以一佛之力，如何渡得尽这芸芸众生。
　　“来此地最好还是面露虔诚之色较好，否则会被人认为是对佛祖大不敬的。”
　　萧墨一个人立于人群之外，忽听得身后一个清朗之声。萧墨回首，发现居然是三皇子萧淳。萧淳素来喜欢穿浅灰的衣衫，身材挺拔直朗，眉眼含笑，却让人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在笑，细看下，和萧墨居然还有一二分相似。
　　“三皇子也有如此雅兴来这里？”萧墨挑挑眉毛，似笑非笑。
　　“只是随便逛逛而已。”
　　“哦”，萧墨稍顿，眉目凉薄，“看来三皇子也并非虔诚之人，这是否也是对佛祖不敬？”萧墨素来会掩饰自己，不管对面的是什么人，从来不会喜形于色，当然，除了慕寒外。
　　“虔不虔诚，只看内心，不看外相。”
　　萧墨自是明白，想着宫内总算有一个通透的皇子，不过，这或许将来也是个大的威胁。
　　“三皇子，小王爷。”
　　萧墨听着这声音这么熟悉，而且看到了萧淳似笑非笑的神色，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的女子，竟然是安素，那夜伴箫而舞的女子。虽然对安素没什么感觉，但是她那日敢于在众臣面前一舞，也算是个爽朗之人，并不同于一般的胭脂俗粉。
　　安素今日只是随意转转，也没有带什么丫鬟，本来打算回去，被这里热闹的场面吸引，也就随着人群前来，不想却碰到了萧墨，那个自己一见钟情的男子。安素并不羞怯，反而爽利上前打招呼。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安姑娘，你也是来此上香的么？”三皇子笑如春风，最后淡淡地看了一眼萧墨。中秋那夜谁也不是傻子，安素的情意自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不是，只是随意逛逛，不想就遇到了三皇子和，小王爷。”安素抬眼看了下萧墨，脸就红了一片，终究是女儿，脸皮自然是薄的，何况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萧墨只能假装不懂，客气笑笑，一句话也不说。人来人往，来上香者依旧很多，安素站在最外面，不小心被拥挤的人潮撞到，不由得向前踉跄了一下。三皇子离得远，萧墨只得伸手去扶，谁知道人太多，安素一下子就倒在了萧墨的身上。两人都愣了一下，迅速分开，萧墨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安素却红了整个脸颊，低着头，不肯再看两个人。
　　“表哥。”清脆的声音穿破人潮传到了三人面前，萧墨抬头看，竟然是慕橙，还有身后的慕寒。
　　虽说萧淳是皇子，但萧淳与慕氏兄妹是表亲，而且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慕寒与萧淳以名字相称，而慕橙则直接唤萧淳为表哥。
　　“橙儿。”三皇子看到来人，眉眼间全都是笑意，赶紧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慕寒和慕橙来到三人身边，慕寒斜斜地看了一眼萧墨，萧墨昨日破例没有来到丞相府，虽然一日不见没有什么，可是慕寒总觉得今日的萧墨不似往日，似乎不想见到自己。
　　“安姑娘，没事吧，刚才有没有被伤到？”
　　萧墨的一句话，令四个人都看向这里，安素此时脸红的都能滴下来血了，她也知道萧墨对人向来疏淡，可是今日他却对她说出这般话，这是在关心自己么？
　　慕寒看了眼萧墨，低下了头，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那我先送安姑娘回家吧？”
　　萧墨的话，又惊得众人。除了慕橙之外。慕寒抬起眼，看着萧墨，眼神尽是不解和委屈，他那么关心她，而且是在自己的面前。萧淳看着他们三人，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早就听得萧墨和慕寒交情颇深，可如今萧墨这是要怎样呢？
　　此时的安素，早就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冲昏了头脑，除了点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你们三个可以去拜一下，据说很灵的。”萧墨冲着三人笑笑，就和安素一起离开了。
　　慕寒只觉得自己像是傻了一般，只是看着两人离开，任由两个人离开，为什么会这样，明明那日对自己百般温柔的男子，如今……慕寒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慕寒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像是要让自己醒过来似的。
　　“哥，你做什么？”慕橙看到慕寒面色铁青，吓了一跳，随即就拉住了慕寒的手，“你怎么了，哥？”
　　心明如萧淳，怎么会看不出来，难道萧墨和自己的表哥真的？可是刚才为什么萧墨那样的举动，太不符合萧墨的性格，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呢？
　　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慕寒，神色清冷，“橙儿，你和三皇子逛逛，我不舒服先回去了。”并不理会慕橙是否回答，慕寒就径自离开了，一片失魂落魄。
　　慕橙看着萧淳，眼神尽是不解，“表哥，我哥怎么啦？”
　　萧淳拍拍她的头，眼神温柔宠溺，“可能真的是不舒服。橙儿，要进去么？”萧淳指了指天文寺。
　　慕橙点点头，便随着萧淳进了大殿内，香烟缭绕，佛音不绝。救苦救难的菩萨，眉目低垂，看着受苦的人们。世人最戒不掉的就是爱恨贪嗔痴，这也就是痛苦的所在，佛祖注定渡不了众生。慕橙双膝跪地，双手合十，脸上一片虔诚肃穆之色，萧淳就站在一边看着，那个眉眼灿烂的女孩，心内眼内全是柔情。如若今生真能随心顺意，那该有多好。
　　萧墨送安素回去，然后再赶回来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慕寒、慕橙和萧淳都已离开，萧墨苦笑，这就是自己想要的，还有什么可失落的呢，可是内心依旧荒凉一片。萧墨未进大殿，远远地看着佛像高立，心叹，都说佛祖大慈大悲，可却未必真的大慈大悲，只能看着人们在尘世轮回，各有劫数，各有因果，佛祖又能奈何。
　　萧墨随心而走，一女子匆匆掠过，轻轻撞了一下萧墨。
　　“公子，另外一条已经上钩。”
　　萧墨点头，也就离开了。
　　已经近十二月份了，天气越发地寒冷。萧墨看着窗外大雪纷飞，算着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慕寒了。好久了吧，自从文天寺一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再也没有去找过他。他还在生气么？估计还在生气，怎么会不生气。
　　“哥。”萧离站在院子里，隔门喊道。
　　萧离进了房间，看着萧墨依旧是没有生机的样子，心里满是心疼，“哥，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萧墨摇摇头，也不说话。
　　萧离见状，心内迟疑，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他，慕寒病了。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和他说一下比较好，“哥，我听说，慕寒病了。”
　　萧墨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病了？什么病，怎么病了呢？”
　　萧离看着萧墨紧张的神色，心内一片酸楚，明明都在意，为什么却求而不得，“哥，你别急，慕寒只是受了风寒，听说是昨日冒着风雪去了南郊。”
　　南郊，慕寒竟然冒着那么大的风雪去了南郊，萧墨突然想到那日，他趴在自己的背上，说出了那句最美的誓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自己却放开了。
　　“从南郊回来后，就感染了风寒，请了大夫，开了药，却一口也不肯吃，慕丞相只能强硬地让人喂下去，谁知道全都吐了出来。今日情况依旧不见好转，我想……”
　　还没有等萧离说完，萧墨就掀开了门帘，直奔丞相府。
　　轻轻推开慕寒的房间，看见慕寒躺在床上，面朝里，萧墨以为他睡着了，但是突然听见慕寒语气极虚弱地嘟囔：“茗儿，我不想喝药，你把药倒了吧！”
　　萧墨清咳一声：“是我。”
　　慕寒听见声音，心内一惊是萧墨，他来看他了，真的来了，慕寒不肯转身，反而用被子狠狠地蒙住自己，不吭声。
　　萧墨自然知道慕寒在生气，就走过去，轻轻拉了一下被角儿，“寒儿？”
　　慕寒紧紧拽着被子就是不肯撒手，也不肯说话。可是本身力气就不及萧墨，更何况如今还生病了，被子很快被扯开了，慕寒不再挣扎，但是却依旧背对着他。
　　“寒儿？”萧墨用力地把他掰回来，但是慕寒闭着眼睛不肯看他。萧墨看着慕寒，本就白的皮肤更加苍白，睫毛覆盖整个眼睛，像把展开的扇子，墨色长发凌乱的散落在枕头上。萧墨盯着他不再说话，几天未曾见着，他怎么就苍白成这样，萧墨心内一阵抽搐。
　　慕寒见萧墨迟迟不再说话，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眼前的男子湿湿的眼眶，他哭了？慕寒伸手想去抚摸他的眼睛，他不忍心看他流泪，一滴也不许。
　　“萧墨。”慕寒低低地喊他一声，因为生病，嗓音有些嘶哑。
　　“寒儿。”萧墨只是唤着他的名字，因为他太害怕此后或许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这样喊他了。
　　“嗯，怎么了？”看着萧墨的神色不对，慕寒赶紧收起了小性子，坐起来靠着枕头。
　　“寒儿。”萧墨轻轻地把慕寒搂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明明想好的对策，想好如何保持距离，可是此刻面对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好好抱一下他吧，或许此后拥抱都是奢侈。
　　慕寒被萧墨搂在胸口，不明就里的，他不知道萧墨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悲伤，他用双手抚着萧墨的后背，一下一下，隔着厚厚的衣衫都能感觉到萧墨的体温，温暖地让慕寒舍不得放开手。慕寒心下骂自己不争气，明明那天是他主动要送安素回去，可是如今仿佛是他受了委屈似的，自己还得哄他。
　　“寒儿生病了怎么能不好好吃药呢？”萧墨的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三岁的孩子，推开慕寒，让他重新躺在床上，“茗儿，茗儿。”
　　“小王爷。”茗儿进来恭恭敬敬的喊道。
　　“去熬一碗药过来。”茗儿应着声就去熬药了。
　　等到慕寒喝了药睡去后，萧墨才离开，自始至终两个人都没有提过安素。萧墨此时很矛盾，明明该保持距离的，如今自己这又是在做什么呢，可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自己能够控制住。此后几日，萧墨更是日日往丞相府跑，每次都想着了断，可是每次都狠不下心，萧墨简直要把自己逼疯了。
　　慕寒的风寒已经好了很多，只不是因为外面天气太冷，还不能出门，只能天天呆在屋子里，到底无聊，幸而萧墨每日都回来，只不过，慕寒发现了，萧墨好像有什么事情，总是会一个人发呆，总是会莫名奇妙地抱自己，而且再也没有用戏谑的口吻和自己说过话，一切都很蹊跷，慕寒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墨今日来的时候，腰间多了一个素雅的香袋，慕寒看了一愣，香袋精致无比，想必是出自女子之手，眉头不禁皱了下。萧墨自然没有忽略慕寒的神情，这也是他带香袋来的缘故。
　　“寒儿，是在看这个么？这是那日安素送的。”萧墨浅笑，笑意却残忍冷酷。
　　“是么？”慕寒脸色一冷，“看来小王爷是接受了安姑娘的情意了。”慕寒一生气就会喊萧墨小王爷。
　　“可能吧！二十岁了，总得找个女子结婚吧，就算是我不急，我父王也该着急了啊！”萧墨说得风轻云淡，可是内心却痛苦不堪，寒儿，如果我现在要亲手了断我们的情意，你会不会恨我终生。
　　不过，恨也好，恨也好，爱而不得或许比恨，更痛苦吧！
　　“你……”慕寒怎么也没有料到萧墨说出这样的话，慕寒虽然心性温和，但是对待感情却还是可以坦然相待，哪怕知道自己爱上了男子，他也无所畏惧，可是如今萧墨的话却让他不知所措，明明之前好好的……还是他真的只是在，戏弄自己。
　　“寒儿怎么了？难不成吃醋了？”萧墨一副轻佻的样子，走到慕寒身前，轻轻挑起了他的下巴，“难道，寒儿也想嫁给我不成，我倒是很喜欢寒儿呢，要不，寒儿和安素一起嫁到王府好了。安素是女子，自然要为妻，寒儿呢，就得委屈一下了，我这是不是也算坐享齐人之福呢？”
　　萧墨最知道慕寒的痛处，所以拿着最软却也是最锋利的刀子，一点一点地割着两个人的心，伤吧，伤吧，伤吧，伤到心死了也就不会痛了。
　　慕寒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衫，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地看着萧墨，好像在判断刚才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从萧墨嘴里说出的。萧墨啊萧墨，你究竟当我是什么，是养在身边的男宠么。
　　看到慕寒这个样子，萧墨简直想杀了自己，他不想再说下去，可是他已经选择放弃了，放弃慕寒，放弃他们的感情。萧墨突然想到那日香烟缭绕的大殿里的佛像，俯瞰芸芸众生，一脸悲戚之色，既然无法解救苦难，为何还能受到这世人朝拜。
　　“寒儿，生气了么？知道寒儿不喜欢和女子相提并论，我也只是开玩笑而已。再说我怎么可能会娶一个男子为妻为妾，这岂不是要叫世人笑话。”
　　话语依旧是凌厉凄冷，像是淬了毒的利剑，字字句句诛了慕寒的心扉。慕寒的眼睛红得就像是被鲜血溅染了一样，可是却强忍着自己不许流泪，只是死死地盯着萧墨，这个男子是那日弯腰背自己的男子么，是那个温柔地吻自己的男子么，是那个对着自己撒娇让自己不许对别人笑的男子么，还是他为人向来就如此轻薄。慕寒看不透他的伪装，那么多面的萧墨，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萧墨背过身去，望着窗外，风雪愈紧，萧墨初来京城，自是不知今年的雪比往年多得多，天气也要寒得多。“真的很抱歉，可能最近一些言语行为让你误会了，真的抱歉。”泪水早就蓄满了眼眶，可是萧墨忍着不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带上呜咽声。
　　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慕寒的回音，萧墨真的再也忍不住想要转身时，听到了身后凄冷的声音，“没什么，我和小王爷……只是朋友而已，自然谈不上……误会。”慕寒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痛得冰心彻骨，冷得冰心彻骨，但是他也是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一段被萧墨践踏的感情，他也不需要了。
　　两个男子不肯认输的倔强，生生地把对方推到了千里之外。我们近在眼前，可是却隔了千里万里，牵过的手，抚过的眉眼，亲吻过的唇，留在周身久久不曾散去的温暖，如今都飘散在风里，成了再也不能回去的曾经。
　　“小王爷，你回去吧，我累了。”慕寒重新躺回了床上，面朝着墙，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枕头上，洇湿了了一片，忍得住呜咽声，但是身体却是忍不住抽搐，明明是盖着那么厚的被子，为什么却还是如此寒冷。
　　“嗯，你睡吧，我先走了。”
　　等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慕寒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用被子捂着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付出的所有情意，都被萧墨的一个“误会”否定，他就那样看着自己的情感被糟蹋，却什么也不能说，果真在爱情里，谁先陷进去谁就先输，这一次，慕寒输的凄惨无比。曾经的温暖全都成了泡影，那句在他耳边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成了梦幻，所有被沾着盐水的鞭子抽打过的伤痕，再也无法愈合。
　　萧墨在门口站了那么久，那么久，久到都忘记了什么时刻，忘记了说出那些伤人伤己的话，忘记了与慕寒的诀别。明知大错已经铸成，他却无法回首，可是他亦无法前进。果真，应了父王说的那句话，朝堂上最多余的，就是情和心。可惜，太晚了，明白的太晚了，情和心已经全盘交出，没了情和心，还是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