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风云暂别 ...


  •   “他会死吗?”
      渐入西境,寒意尤胜,狭小山道被白色覆盖,蜿蜒挺入云海深处。越前掸去肩上的雪花。雪裘下摆被风肆意凌虐,寒意自下腰上袭。
      “执政治国,慎于法禁。律法不严,赏罚不分,势如散沙!赤泽吉朗既已犯法,若姑息不理,菲明君所为。”
      “但他已有悔过之心。”
      幸村回头看着他,淡笑摇头,“龙马讲的是仁德宽厚,那是为君之道,却不是为政之道,君主仁爱天下,惠得民心,此乃为君之道。为政之道讲求例律严慎,赏罚分明,君主应仁爱天下,却不可不以法节之,否则天下势必大乱了。”
      见越前不再言语,幸村拽紧缰绳低声道:“江湖险恶,朝廷灰暗,当中尔虞我诈,不与外人道。如今平司与云朝战事紧张,立海与冰四境骚乱,朝廷内部各党纷争,世乱之日已不久远。”
      “离家之时,娘再三嘱咐,要我切莫多管闲事惹是非。如今我却惹出这么多事来。”
      幸村笑道:“那并菲你愿。”
      灰霾的天空拉出道道刺白光痕,被群云纠缠其间,光影斑斑。素白的花瓣落在掌心,化作丝丝冰凉渗入肌肤。雪下大了……
      “龙马,你很听你娘的话。”
      越前一怔,迎上幸村的笑眸,顿时羞恼,“那是……娘希望我作一个平凡人。她知我好胜,故自小教我抚琴静心,潜修内力。只教我防守之术和逃身之用的轻功,却不教我武功。大概也是不想我因好胜惹事。”
      “你娘是个世间少有的奇女子,不过,她的心愿已成。”
      越前狐疑歪过头。
      “你的好胜,已日渐被淡静磨钝,心性不浮躁则不易惹是非,至于多管闲事却不并不一定是坏事。”
      越前眉梢微扬,轻笑道:“你很精于说道。”
      幸村一听,亦微微笑开,淡紫色的眸掠过一抹柔色。
      “小心,此处山道险隘。”蛇道背靠雪山,边临深崖,狭窄得刚好只容得下两匹马并驾,幸村见龙马忽地往崖边逼近,不由地出声提醒。
      越前低头望崖下,怔怔有神,一时竟也没听见后头幸村的话。
      “怎么了?”幸村眉头皱起担忧,跟着他放缓速。
      越前抬手一指,“那是……药中之王,难得一寻的血莲!”
      幸村依着他的手看去,只见半山腰的峭壁上竟长着一株奇草,叶色通红,似血欲滴,在冰雪点缀下,艳丽冰晶,奇丽无比。
      “这血莲很难遇上,是医者梦寐以求的灵草,能医百病,起死回生。而识武之人食得更能增强功力。竟在此遇上了。”越前目中隐隐泛亮,甚是欢喜,只是那草生在离崖顶二十余丈,如此险峻,要想摘得,恐怕甚难。
      幸村见他脸上有恋,目光胶着在那处,胸口不由一暖,道:“你想要么?”
      越前回神,见幸村面带笑,“不必了,太险峻了。”
      话刚说毕,却见幸村已提气跃下,紫影在崖上失了踪影,越前一惊,欲抓住他已不及。
      幸村这时凝神聚气,全神贯注,耳边风声呼响,双脚在崖壁急踏而下,一转眼已攀下二十多丈,眼见那血莲在身侧不到一丈,忽地双手往崖壁上一撑,攀住石壁稳住身,哪知脚下一滑,攀扶不住,身体向下急滑了数丈,覆盖在崖壁的碎雪纷扬落入崖底。
      越前在崖顶看得惊呼出声。幸村额上沁汗,好不容易勉强抓住崖边一树根,心下惊异,想这树根撑不了多久,顿时沉下神寻思,忽然心中一动,右手攀紧树根,左手探入怀中摸出当日越前相赠的短剑,以牙咬住剑鞘,拔出短剑,用力向上插入壁内,放开右手向上攀去。见那灵草近在身旁,伸手一挥收入袖中。此时丹田内息直往上提,集气于全身,拔剑上纵,竟飞上了十数丈,再以脚踏石壁向崖顶冲去,临到崖沿,只觉腹中气息忽顿,心下一惊,再看那崖顶,还差半丈。正觉无力欲往下坠去,却忽然身子一轻,肘上有力按住,正是在崖边等待的越前。
      他见幸村下崖为他摘灵草,心中悲喜交加,又见他几度落险,更是惊惧不已。这十几年来未有的极端情绪全在一时发出,看幸村已临到崖边反滞气不起,惊乱之余忙抓住他的手向上一提,二人稳落在了崖上。
      幸村刚稳住身,把短剑收入鞘中从袖内摸出灵草,递给越前。
      越前伸手借助,却微微颤动,默默把它收好,才抬头望着幸村已然恢复的笑脸,唇口微动,却片语未出。
      半晌才叹了一气,“你轻功还不如我,如此莽撞,若是不慎落入崖下,失了性命怎么办?”
      幸村知他是担心自己,顿时眉眼微勾,刚才那惊险的一切也觉值了。“我现下不是没事吗,多亏了你这把短剑。”

      “这雪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幸村望着远方被山头掩去一半的天空,依旧压迫的紧,“暴风雪不宜行路,我们寻个地方避一避吧。”
      越前仍是垂首,默默点头。
      这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越前蹲坐在青石板上环顾山洞四周,幸村去找木柴了。他下意识攥紧了冰冷的手,心神稍有些恍惚,直到瞳孔映入了微弱的红光,肌肤触及细淡的温暖,才终于回神发现幸村已生起了火。
      “你……”他顿时有些茫然,这个男人怕是从未做过这样的活吧。平素一直有丸井跟着,立海的首领正在生火。看着他此刻生涩笨拙的动作,越前忍不住笑出了声。
      幸村回首疑惑,“笑什么?”
      越前忙摆手说没事,眼底的笑意却是有增无减,身体渐渐被暖意包绕。
      “龙马,过来这边。”生好了火的幸村将身上的狐裘脱下铺在火旁的裂石上示意他坐下。
      越前顿觉胸口被热流冲撞,站立不稳,“你……”眉上微皱,将雪白的狐裘抽起重新披上幸村的肩。
      “地上冷。”
      “你不穿就不冷么?”望着被乱石和风雪掩住的山洞口,渗入缝隙的寒意更甚了,外头风雪已愈渐凛冽。
      蹲坐在火旁,伸出手感受那点点透入肌肤的温暖,回首,见幸村还在失神,“精市?”
      “唔,”他安静地注视着火光摇曳的金眸,“饿了吗?”
      “嗯?啊!”
      从包袱拿出干粮递给他,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精市,你在立海很多年了?”
      幸村一愣,听他语气是想了解他的过去,心下微喜,“我统领立海十三年了。”
      “十三年?”越前停下咀嚼动作,“你今年……”
      “二十有五了。龙马初入舞象之年吧,我可长了你九年。不过某些时候你甚至比我还冷静淡定。”
      “九年?”越前反复呢喃。
      “莫是嫌我老了?”
      “诶?”越前瞧见忽地靠近的脸霎时眼神闪过慌乱,浑身热意好似全都聚集到了耳根,“二……二十五不算老吧。”
      湛紫色的眼睛黯下异样,“我十二岁立据立海,十三年来逐渐势及南郡。就连那皇帝也默许我称霸南郡。这些年来未敢犯我立海半分。一直以来朝廷、立海和冰三方鼎足,表面相安无事,实则波潮暗涌,朝廷与云朝连年征战,立海和冰倒是收了不少渔利。归顺的城池不在少数。朝廷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正准备回收失地呢。不过……”紫眸微厉,“立海可不会坐以待毙。”
      越前淡淡地瞥过幸村眼底未及掩盖的野心,“精市,你知道这风为什么会这么寒凛么?”抬手感受透入石缝的风。
      “因为它在这里!”见幸村面上似有疑惑,又道,“风无处不在,或柔或刚,或温或寒,均因地而异,随季节而变。南国风柔和温湿,北国风冰寒凛冽,风之所以冷冽,独领风骚,之于其气候与地势,此所谓得天独厚。倘北国风至了南国,待如何?”
      “得势一时,终将消弥殆尽。”幸村半似呢哝地回应。
      “那南国风若至了北国又如何?”
      “被吞没消散,在劫难逃!”
      柴火的“噼啪”声在偌大的山洞内经久回响,鼻翼间充斥了燃烧的味道,倍感不适。洞口的碎石忽地滚落,寒凛的风鼓入洞内,将那神展身姿的火焰挤压得曲弓了身。
      越前站起身躯堵住洞口,温热的双手瞬时又回到冰红状,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用干树枝在洞口堆积起来。
      待把洞口掩实后回到火旁,幸村已闭上眼靠在一旁石壁上,越前走近去又添了两把柴,把火拨旺了少许,坐回原位将身上与幸村一样的雪裘脱下盖在身上也准备睡一会。
      幸村这会却又睁开眼,朝越前这边挪过来,将疑惑的越前揽近身,让他靠在肩上。
      “这样舒服点,”见越前略有挣扎,又补了一句,“你平日本就嗜睡,现下委屈你了,先将就着,明日翻过这座山就到冰城边境了,到时再找客栈。”
      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靠在幸村肩上的脸轻轻蹭了一下,低声咕哝着“哪有委屈”。
      闭上眼,鼻间满是幸村身上独有的味道,淡淡的兰香,睡意袭上来,意识渐远,遥见梦境。
      身体被温暖环绕,无限慵懒。身下柔软的触觉让人忍不住来回磨蹭。忽地,迷糊的意识拉近,他猛地撑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眼皮下酸涩感迫使他半眯着眼。惊觉自己正躺在幸村的雪裘上,难怪这么柔软,身体上下包裹着两件狐裘大衣。
      “你醒了?”低沉的嗓音在山洞中显得格外深幽。
      “精市,”揉着眼坐起来,见幸村一脸沉色,忙问,“发生什么事?”
      幸村抬手掸去肩上的碎雪,“柳生传了书信来,立海边朔濒危。佐伯那老狐狸,煽动边朔数个部落围攻立海。”
      将身下的狐裘抱起上前披上幸村的肩,“那你要怎么办?”
      幸村沉默片刻,又抬眼望见越前正动作生涩地替他把裘衣拉好扣紧,不由得柔下神情,“我现下必须回立海一趟,那老狐狸是非逼我出面不可。但冰城内如冰晶迷宫,我不放心你一个前往。翻过这座山就到了边境,再继续往西北方向走就是冰的地界了。你在那屈支郡等我可好?那边的事会尽快办好,届时快马加鞭与你会合。”
      越前垂头想了一下,点点头道:“那我就先行一步。”转身要去帮他牵马。
      “龙马,”幸村低低唤了一声,见越前回过头来,又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将那纤瘦的身子揽入怀,“你要小心。”
      怀里僵硬的身体咋闻这句话,顿时软了下去,“嗯!”
      “下雪天尽量找地方避,别急着赶路!”
      “嗯!”
      牵过坐骑“逐云”,幸村跨身上马,“等我回来!”
      “驾!!!”
      越前看着与山色融为一体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被山挡住了视线。明明只是暂时分离,为什么觉得放在胸口下的手掌心,如此空落。离家这么久未曾有过如此深的孤寂感啊!

      绕过这段崎岖的山路,马蹄声渐渐急促。越前坐直身俯视前方,终于到了吗。这些天风雪密集,光是翻过这座山就花去了两日,一路上走走停停,山路崎岖蜿蜒,又一面临渊,他确实不敢犯险。加之幸村当时一再叮嘱,是以风雪稍大时候就找地方停下来。这几天光是啃干粮体力已有些不济,这会见到城镇,心下不免欢悦起来。
      一拉缰绳,“追风”扬蹄飞奔起来。
      边城小镇却不乏热闹,越前牵马进了城门,时值集市,喧闹非凡。各色各异服饰的人来来往往,并不显得突兀。他拉紧了裘衣轻轻呵气,白雾瞬时缭绕。
      刚下过雪的边镇妆点在银白之中。路边稀疏的树木枝干上挂满了银白雪花,垂落的雪丝张扬着妩媚的身姿。
      他牵着马一路从闹市走过,完全不同于南方的风土令他淡漠的脸上掀起了数日来久违的微笑。再一探腹,真的是饿了。瞧见前头有家客栈,不觉加快了脚步。
      客栈不算大,倒也干净宽敞,越前从马上抱下琴和包袱,将马交给店家径自走入。这时正值午膳时分,客栈内几近坐满了人。越前稍稍环视了一圈,见那角落坐着的素衣男子桌上放着上等宝剑,不觉多瞧了几眼。
      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叫了几个小菜和一壶热茶,安静地吃开了。这边镇的食膳倒是颇有特色,他微微眯眼呡了一口热茶。身体从里到外顿时温暖许多。
      “呵,陪大爷喝酒时你的荣幸。过来,过来!”客栈另一头喝声传来,带着几分醉意的□□。接着又是几声附和,原本嬉笑谈话声不断的客栈顿时安静了不少。
      “公子,别这样!我……我不会喝酒!”低弱的女声伴随着明显的颤音。
      “没关系,不会喝我教你喝。”
      “不要……”
      越前夹菜的手稍稍顿了一下,又继续旁若无人地吃起来,客栈里又恢复了原先的喧哗。
      “大爷的酒可是上等的十里香,赏多你几杯。”
      “唔唔,唔……不,咳咳……”半杯酒洒了一半,全数落在女子那粉色衣上。
      “再来再来!”
      坐角落的男子手摸上宝剑,脸色暗沉。
      “如此美酒,就这样浪费了,可真是可惜。”
      清稚温润的嗓音夹带着少许讽意,客栈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全都朝发声处望去,只见一白衣少年一手执茶壶,一手扶茶杯,淡静的神色好不惬意,倒也不像是刚说出那句话的人。
      “你是谁?”那男人推开软瘫在他身上的女子,一脸不屑地转过头盯着白衣少年。
      “问别人名字前不该先自报家门么?总是有那么些不识礼数的人。”少年头也不抬继续斟茶自酌。
      “你这小鬼,不想活了。敢找茬找到你佐佐木大爷这来。”那男人站起来走到少年跟前。
      “幸会,在下越前龙马!”越前仍是不该面色夹菜吃。
      佐佐木脸色阴骛上前一拍桌,大喝道:“我管你是谁,你是外地来的吧,大爷我就姑且原谅你不懂礼节,哼!”正欲转身,背后传来平淡的回话。
      “不才要讨教一下所谓的礼节。”
      佐佐木回头,笑得不怀好意,“那倒也是,小鬼头是要了解一下礼数,不然长大了就不得了了。大爷我就教教你吧。”说着伸手捏住越前的下颚往上一挑,“哼,长得倒是不错。投错胎了吧?你娘把你生错性了?哈哈哈哈……”
      淡金色的眼眸难掩讥讽,唇角一勾,道:“这就是所谓的礼数?受益匪浅!”
      “怎么样?”佐佐木眼底闪过狎意,“跟着大爷当跟班,大爷保你衣食无忧。”
      越前端起茶壶,将最后一点茶水倒入茶杯,瞥见佐佐木身后的几个手下已将他团团围住。
      “这礼数可收受不起,”他冷笑一声,“不如我来教教你什么叫礼数吧。”
      “什么?”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