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归辞》亓官禾一

1、第一章 诞生

　　天空的云层越积越厚，黑鸦
　　鸦如灌了铅一般垂着，周遭的空气愈发得沉闷起来，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就算坐着身上也无法干爽，就连往常接连不断吵得人头疼的蝉鸣此刻也不再喧闹昏昏欲睡着静了下去。
　　肃穆的皇宫因这沉得发闷得天气显出莫名的死一般的寂静来，听不见丁点声音，远远望上去好似被凌厉压抑的氛围困在其中，不得其法挣脱不开。静静的皇宫唯余重芳殿外往来宫人不绝，步履匆匆让本来就热得发黏得温度更似如火的炙烤。
　　主殿，卧房里间，一妇人痛苦的呻吟不绝，稳婆守在四角拉起的产被下，探手一试，抬头对妇人急道：“娘娘，再使把劲啊，麟儿的胎发都瞧得见了。”
　　然而，妇人的声音却在稳婆说完这话后渐渐地低了下去，最后竟如碎石落水无声无息。
　　随侍宫女慌了神，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慌慌张张走向了外间，向坐在沉香椅上的一人福了福身，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王爷，时间太久了些娘娘有些不行了。求王爷救救娘娘和麟儿。”
　　上坐者闻言不紧不慢的啜了口茶，放下茶杯微抬额，却是一看上去将将不过而立之年的青年男子。
　　光洁的面庞，温润的眉目，玉笋般的鼻，一点笑意衬托的唇。
　　好一个清俊之人。
　　“是么，无念你进去看看。”
　　“是”旁边一略微年长些的男子应声，正要抬脚却在宫女的惊呼下收了回来，看着王爷不动。
　　年长宫女闻言惊道：“王爷，产房污腥，恐沾染了无念大人。”自古产房连产妇的夫君都不能进去何况是个陌生男子，尽管是神医无念也于礼不合，不知王爷能否知晓自己的这番话意换个女医进去诊断。
　　青年男子抬眼看了眼立在下首身着白布素袍的白净男子：“无念，救人可是半分都耽误不得的。”淡淡的语气有着不容置喙的气度。
　　无念看了看旁边的宫女，点点头走进里间。待进了屋径直走向床榻，道了声：“得罪”白袍一掀，跪在床边伸出手为床上力竭的女子切脉。
　　半晌，收回手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银针分别刺入几处大穴。随着银针的不断刺入，妇人转醒过来，待看清身边男子的面容后，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消失不见，只是使出的力不自觉小了几分。
　　见到产妇恢复，无念拔下银针，收回药箱后退了出来，行至外间躬身回道：“王爷，贤妃已无大碍。”男子手里把玩着一柄精致小巧的如意，闻言没有转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屋外，云已沉的似是伸手就可以碰到，空气也闷热似过一阵，厚重的门扇和冷冽的琉璃瓦将闷热隔绝在外。尽管如此，重芳殿内侍候的众宫人皆是一身冷汗，他们心里明白，王爷等在此处的意思，可不就是想知道贤妃生的婴孩是男是女，若真是麟儿……
　　“轰隆”一声，惊雷响过，里间妇人一声长吟，犹如气绝。
　　适才出来的年长宫女脸色惨白的从里面跑出，“王爷，王爷快救救我家娘娘和小公主。”
　　男子神色一凛，“无念，快去看看。”无念忙提着药箱入内。男子转头又问宫女：“怎么回事，刚才不都好好的？”
　　宫女强忍住泪水，“回王爷，公主自生下就没了气，稳婆说是因时间太久的缘故，气息不足。而娘娘，有……有血崩的迹象。”
　　无念再次走进里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心里暗叫不好，急忙行至床边，眼见贤妃面无一丝血色，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再顾不得“礼数”二字忙将手搭在其手挽处，眉头越蹙越深，抬手翻看贤妃的眼睑，叹息一声看向稳婆：“公主呢？”
　　满手鲜血的稳婆跪倒在地，身如糠筛抖个不停，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滚落，心知问话人身份不同寻常否则也进不来产房，忙跪走几步到无念身前，“回大人的话，公主自诞下就没了气，老奴用尽了法子，公主依旧……现下放在那边的梅花榻上。”
　　无念走到梅花榻前，榻上用一薄被裹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如同睡着了一般静静躺在那里。无念有些困惑，伸手探到婴孩的脖颈动脉处，已是半点生气也无。心下一动，敛起眉目走入外间。。
　　男子在看清无念脸上的神色后把玩物品的手一顿，心里已是了然。遂站起身，环顾周遭一圈，沉声道：“贤妃为皇家子嗣耗尽心血，就按……贵妃之礼厚葬吧。”说完带着无念和随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弥漫着血腥味的重芳殿。
　　“轰隆”又是一声响彻四野的雷声，声还未远大雨已至，有力的雨点拍打在皇宫各处，给沉寂了些许时间这里带来了一点声音，不再安静得吓人。浓重的泥土味携着微凉的风落进重芳殿内，将弥漫四处的血腥味稍稍掩盖住。
　　中和殿，一着玄袍的男子站在书桌后听着侍从的回话，握着画笔的手紧捏得指节泛白，笔尖的墨因长时间的停留在一处晕开。
　　“皇上，摄政王说按贵妃之礼厚葬。”回话的人仔细观察着上位者的一举一动，甚至连脸上的细微表情也不漏掉，一一记在心里。
　　“摄政王思虑周详，就按着这样办吧。”
　　“是”宦官听了就要下去传旨，刚起身又被叫住。
　　“那个夭折的孩儿是个公主吗？怎么……处理了？”
　　宦官心里冷笑，敢情还痴心妄想得个麟儿？摄政王是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面上却是一片恭敬“回皇上的话，是个公主，已被稳婆带出宫去了，余下的奴才就不知道了。”
　　“嗯，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话毕低下头去，提起笔在刚刚晕开的墨点周围略添了几笔。
　　瞬间，一朵打着苞的墨色牡丹跃然于纸上。
　　皇帝提笔望着画，凝神良久，眼里的痛惜一点点蔓延开来。
　　前些日子他还陪着贤妃过了端午，犹记得自己贴在她肚子上感受着那小小生命的跳动，那种初为人父的幸福满溢在心不言而喻。那时，他想不管是个皇子还是公主，都要拼了全力去护他周全，即使会要了他的命也所不惜。可实际上呢？贤妃生产的日子他作为人夫人父就连这座中和殿都出不去，更遑论重芳殿了。
　　他恨，真的好恨，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这有名无实的地位，无权到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办法保护。呵，倘若有人一直坐在那个位子上自己这一生怕是再也不会有子嗣了吧。可是，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可以不要这个皇位，拱手让给那个人都没所谓，只要让自己有个完满的家。
　　听到有人进来，皇帝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愉悦地拿起画作，可嘴边的笑怎么也到不了沉郁的眼底。不知这被外姓统治了近百年的江山，何时才能重新收回。自己这一生恐怕无望看到那一天，惟愿自己这唯一的继承不要辜负。
　　想到这里，皇帝唇边的笑意深了深，可眼神又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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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