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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须弥末日 ...


  •   剑尖不偏不倚没入了南冥心口。所有人都惊在当场。一时间,水镜海一片死寂……

      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弥苍嘴唇发抖,血色尽褪,石化了一般钉在原地,如同风干开裂的雕塑。

      南冥短促地呼吸了一下,一瞬间有些恍惚。一颗汗珠顺着弧线完美的脸颊流了下来,如同一滴泪。银发披着清冷的流光倾泻而下,在身后淌了一地的月华。他慢慢抬起头,以一种陌生又怜悯的眼神看向弥苍。夕阳揉碎其中,两湾翠湖出人意料地流动着温和的光,仿佛刺中自己的人不过是一个犯了大错,在恐慌中等待惩罚的孩子。

      惨淡地一笑,他轻轻阖目,轻颤着呼出一口气,瞬间疲惫不堪。再次轻启眼帘时,那两湾翠湖却沉入了冰海,冻成了万年不化的冰川,再也看不到星辰。南冥决绝地凝视着弥苍,终于有了动作。

      没有做任何抵抗反击,也没有拔除刺入心口的利剑,相反,他抬起脚,顶着锋利的剑尖,一步,一步,向弥苍靠近。弥苍却像木偶一样,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后退……

      一个不止歇地步步逼近,缓慢却绝然。一个不由自主地步步退却,不知所措,跌跌撞撞。

      渊寂猛然惊醒,一个箭步冲将过来,欲挑开利剑,隔离二人。就在即将触及剑刃之时,南冥突然抬起手臂,轻轻一挥。水镜海随即如同接到指令一般聚集起强大的神力场,拧成一股飓风,骤然袭向渊寂。措手不及,电光火石间,飓风正中渊寂胸口。瞬间,渊寂消失在翻腾的云雾中。

      就这样,眨眼的功夫,渊寂已被南冥逼出了水镜海。渊寂心急火燎,从未有过的恐慌感悄然吞噬着他。他浑身溢满神力,纵身展形欲再闯水镜海,却无论如何也再进不得。原来水镜海感应到了南冥的意志,封闭了所有入口,拒绝了其他人的进入。

      忽然,一个水镜当空而现,熠熠生辉,从天而降,落入渊寂手中。渊寂轻托着水镜紧紧拧起眉头,眺望着莽莽黄昏般的神域入口,更加心神不宁……

      血渗了一大片,在南冥的红袍上如墨染一般。

      执剑之手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越抖越强烈,越抖越不知所措,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弥苍终于放开了剑柄。

      就在剑即将脱手之时,南冥瞬间握住了他执剑的手。紧紧地把那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固定在剑柄上,他强势地逼着弥苍重新持剑。

      冰凉的手大力覆盖在自己的手上,弥苍禁不住浑身一颤。任南冥摆布着自己,他竟如痴傻了一般。圆睁的碧瞳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泓冰泉,仿佛灵魂都被吸了进去。万千喧嚣于耳际沸腾咆哮着,他无法动弹,也无法思考。恍惚间,一个微弱但决绝的声音排除了一切嘈杂渗入灵魂里,迫使他看着听着……

      “……如、你、所、愿……”深深望进弥苍晃动的瞳仁,南冥一字一顿嗫嚅道,“……我……成、全、你……”

      刹那间,剑猛然刺了下去,在不容拒绝的执念驱使下,在二人重合的手中,深深刺了进去。南冥绝然地把那剑插进了自己的心窝,瞬间穿心而过,透体而出。鲜血汩汩而出,把南冥的红袍染得斑斑驳驳,大片大片的黑狰狞可怖。

      顷刻间,万劫不复!

      瞳孔骤缩,呼吸停滞,赤红如狂澜怒哮。除了血,弥苍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世界绞碎成了血肉模糊,全身都沉入了冰冷的血水里。

      汗珠布满额头,南冥窒息般的深喘了一下,嘴角却溢出了大量混合着血沫的血水。终于放弃一切一般,他颓然垂下握着弥苍的手。

      血一刻不停地流着,仿佛有谁不断掠夺者他的生命力。眼前开始模糊,身体虚脱地如同灵魂出窍一般。南冥摇晃了几下,一手抓上弥苍的前襟,虚弱地倒在了弥苍身上。

      弥苍完全无法反应了,僵硬得如同石头。只有疯狂颤动的瞳仁还能证明他是活着的。

      南冥侧头靠在弥苍胸前,脸色苍白得即刻要消散一般。他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染满鲜血的手,轻轻点在弥苍的额间。霎时,无数过去的影像如电影回放一样,在弥苍的脑海里上演起来。

      从万年前那个意外的血煞,一直到水镜海与精灵公主的单独对峙。一幢幢,一件件,历历在目,如同身临其境。南冥的一颦一笑,一哀一怒,都仿佛就在眼前。那些无知者的亵渎,种种不堪际遇,还有那些荒唐的污蔑诽谤,恶意的栽赃嫁祸,阴险的诡计陷阱,如洪水一般冲刷着弥苍的大脑……所有的感知都沸腾了……他剧烈颤抖的眸瞳中,水光摇动,两行清泪静静滑下……

      南冥在用最后的生命把自己万年来的所见所感展现给弥苍。终于真相大白,然而对弥苍而言,却如同坠入了更加深不见底的地狱。

      血染红了水镜海。仿佛感应到主人生命的枯竭一般,缥缈的云雾骤然狂暴起来。海底深处发出隆隆的震响。似水非水的海面涌起躁动的波浪。无数悬浮在空中的水镜一个接一个的爆裂成星辰。

      南冥神力耗尽,精疲力竭。他脱力地垂下点在弥苍额间的手,终于放弃了所有的挣扎,顺着弥苍的身体慢慢滑下,倒在血泊中。

      泪流满面,弥苍终于从混乱麻痹的状态中缓过神来。腿一软,他跪在了血泊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错了……错了……”哽咽难鸣,弥苍魔障了似的喃喃自语着,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一般,“一切都错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仿佛被当头棒喝,猛然乍醒,僵直的碧瞳被瞬间点亮了。眼中映出倒在血泊中的人,顿时千刀万剐,痛彻心扉,弥苍哆哆嗦嗦地爬过去,紧紧地抱起南冥,颤抖地轻抚着那毫无生气的脸,生怕惊扰到他似的轻声唤着:“冥……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该信你的……你原谅我好不好……求你……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冥……冥,求你不要……不要这样对我……冥……不要离开我……冥……不要……不要……”无力的哀求已经混乱得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半晌,浓密的羽睫颤了颤,月牙形的阴影下一线水光涌动,苍白的唇不易察觉地翕动了一下,南冥已气若游丝。

      弥苍哭得不成人形。慌乱地附耳过去,极力辨认着那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于是他听到了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的那三个字……

      “……我……恨……你……”

      最后一个字已然几不可闻。随即,像是被吸干了生气一般,怀里的人全身卸力,头轻轻歪进了弥苍的怀里,所有的日月星辰都消逝在那双轻轻合上的双眸里,只有一滴泪从眼角处轻轻滑落……

      一瞬间,灵魂深处发出断裂的脆响。如同连锁反应一般,崩坏以前所未有的摧枯拉朽之势袭遍全身,直入心神。细胞爆裂,神经消融,所有理智和情感都碎成了齑粉。泪还在不断线地流着,然而弥苍的眼睛却直了……

      骤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灰蒙蒙的天空被血光映得通红。大量水镜,同时碎裂迸散,血腥味直冲鼻息。水镜海发出凄厉的悲鸣,不可遏制得剧烈晃动起来。

      弥苍如石化了一般僵在飓风狂澜间,一动不动,仿佛天地的骤变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然而这也只是片刻的寂静。

      随即,异变从他的体内以翻天覆地之力蜂涌而出。瞬间,浑身神力如滚滚洪水一般决堤倾覆,仿佛绝望的哭嚎,一发不可收。水镜海风云雷动,天昏地暗,如同随时会倾覆于这神力的冲刷下。

      残存的水镜中同时映照出了更为恐怖的一幕。不仅仅是水镜海,时间、空间、神界、凡尘,到处天崩地裂,鬼哭狼嚎……地震、海啸、飓风、暴雨、火山等各种自然之力,如逢大赦般咆哮着翻滚着,肆意摧残着如一枚枯叶般摇摇欲坠的三界。末日的血光蒸腾在这场毁天灭地、史无前例的大灾难中……

      如果说神的惩罚让三界难以承受,那么神的绝望,则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世间所有……

      水镜海已然变成了血的汪洋。地狱的赤涛中,只有中间紧紧相依的两人倾泻着连绵不绝的冰色神光,仿佛一曲悲伤欲绝的歌谣渗入每个人的心底。二人散乱的银发狂舞交缠在暴走的气流中,华丽地扬起片片星辰,银色与赤色的衣襟如双色花一般怒放飞展……

      目瞪口呆!星旧、潮涯等人都被眼前的光景,惊得惶惶不成语,踟蹰不得行。虽然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南冥的梦境,但所有人却都沉浸在末日的血色中,不能自拔。

      就在一切即将湮灭的时候,突然,天地停在了此刻。时间仿佛又被冻结了一般,一切风云剧变都戛然而止。天地间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沸腾的脉搏。

      一缕袅袅轻烟腾云而来,驾雾而过,停在了中间二人身前。银色神光一闪,南冥从云烟中化了出来,眉间一点荧光闪动。那是修罗之种的神力之光。

      星旧心中一惊,心下回神道:“这才是南冥正身?难怪刚才罹天烬根本触不到他的身体,陷入梦境的不过是个虚像!不好!难道连夜魔梦网也困不住南冥吗!”随即端起防御态势,他眯起眼睛,紧紧盯在南冥身上。

      南冥步履翩然,银发与素袍相映生辉,仿佛一场一尘不染的星辉雾雨落入凡尘。神色幽幽地凝视着中间的二人,他环绕着他们徐徐而行……

      “梦就是梦,终究要醒的……”南冥扬起颈子似叹似述,“无论当时多么惊天地泣鬼神,万年之后也不过是山乡村野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优雅转身,朝着三界众人直视过来,微微莞尔一笑,挑眉说道:“你们怎么口耳相传的……上古诸神血战夜魔之王?世纪之战?邪不胜正?”嘲弄般的轻笑着,南冥摇着头无奈道,“呵呵呵……盲目的崇拜强加起神圣光环,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自以为是地背负起伪善的道德枷锁,异想天开地编织着正义的谎言……其实于我而言,你们如何看待我们,实在无足轻重……”

      “如今看清自己了吗?你们这群卑微的蝼蚁,是多么的无知傲慢,荒唐可笑……”南冥悠然舒了一口气,不咸不淡地继续说着,“须弥末日那样的光景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介魔兽能够造成的……那是我和弥苍的杰作……”

      “难道说……”星旧怒目圆睁,执剑上前,愤然说道,“难道说,你当年故意‘死’在圣神弥苍剑下,是想让他彻底崩溃,让三界一起殉葬?!”

      南冥一愣,随即朗声大笑起来。笑声渐息,那双潋滟碧波却盈满了粼粼水光。他回味着星旧的话,喃喃自语着:“是为什么呢……也许那已然是个谜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原谅他?谁都看得出来,他如此深爱着你!为了你,他甚至可以赴死!”樱空释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擦去眼角泪光,抢白道。

      “为什么让他亲手杀了你?!为什么要用死来折磨爱你的人?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残忍?你知不知道留下来的人有多痛苦?!”罹天烬强忍泪水,愤然吼道。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似燕归来……好生奇怪,樱空释和罹天烬,第一次见到上古三圣之一的圣神弥苍,倒像是久未谋面的老友一般,何至熟悉到如此!不仅仅是他们与弥苍外形上的极度相似,更因为弥苍对南冥执着的爱,如此相似的悲哀,与他们对卡索的执念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看到弥苍因为南冥的死彻底崩溃的一刻,那绝望的身影完全与自己重合了……心痛到无法呼吸,樱空释和罹天烬都泪流满面……

      “爱!?”南冥突然抬起头来,瞪起眼睛,一瞬间有些狰狞,“他的爱差点让我神魂俱灭,万劫不复!!”

      “我与弥苍之间注定不得善终!即使再来一次,我与他也绝无法同心同德!!他与渊寂因循守旧,故步自封,宁可眼见三界自甘堕落,信仰全失,还害得我们神力衰竭,也听之任之,还自诩什么来去自有因果!”南冥情难自已,深喘了一下,镇定下自己显然有些激动的情绪,继续说道,“我岂能任人摆布……既然可以创造你们,我自然也可以灭了你们,重新来过。我命由我不由天!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好了,玩儿够了吧……解闷的余兴节目到此为止。好戏才刚要开罗……”南冥扬起头,眯着眼睛,睨视着众人,沉沉说道,“你们这群杂碎,岂止是不自量力,简直愚不可及……别忘了,是我创造了这个世界……别说是夜魔梦网,即便是整个魔界也逃不出我的手掌!”说着他两只手指点上额间白点,瞬间,白点闪烁了两下便黯淡下来。如同枯萎的果实一般,修罗之种从白皙的额头上脱落下来。

      三界众人惊骇难当,皆失去了言语。

      “啪——”一个响指,梦境中的一切全部烟消云散。一片虚无中世界像无数马赛克拼接的一样哗啦啦地翻出了另一片崭新天地。

      只见黑红色的穹庐下是一望无际的荒凉大地。其间无数小山一样的焦黑土包像脓疮一样隆起,比比皆是。这些土包由结痂的焦黑土块包裹而成,像是有呼吸一样地一起一伏。猩红的光芒从表层稀薄处透射出来,时明时暗。土包根部不断涌出红白相间的粘稠液体,像是伤口里流出的脓液。土包间隙,除了大片荒芜的焦黑土地,便是一座座奇形怪状的“山峰”。如同一个个烧焦的手臂,这些“手臂”以一种痛苦挣扎地扭曲姿态伸向黑红色的苍穹……而此时,三界众人正与南冥一起站在一处至高巅峰上。

      “修罗地狱——夜魔道!!”星旧失声惊叫。众人均大惊失色。

      “不错!正是!”南冥霸气转身,一脚踏在峰顶岩石上,迎着猎猎北风,面向苍凉恐怖的天地,傲岸说道,“征服三界,便从这里开始!”飞扬的银白襟发,仿佛展翅欲飞的白色羽翼,让他如同翱翔于天际的优雅白鸟。然而这“白鸟”飞处却注定不会带诗来……

      忽然,头上黑云压顶。众人抬头看去,原来那黑云却是一只巨大无比的凤鸟。瞬间化作一缕黑雾按下云头,波旬化人形而来。

      连连惊变已经让三界众人动弹不得。形势完全一边倒,众人不得不静观其变,再待时机。

      “主君您终于完整回归了!!卓儿相迎来迟!!!”波旬喜极而泣,跪地行礼。

      南冥回身。眸光顿时柔和了下来。上前一步,轻轻虚扶起波旬,南冥端详着波旬越发美艳的身姿,不禁感慨道:“卓儿长大了……这些年你受苦了……”

      “神主……神主……”波旬哽咽难鸣,一边拿袖筒抹着泪,一边激动得说着,“卓儿……卓儿不苦!此生能等来主君,卓儿死而无憾!!”

      “卓儿……”南冥看着当年的小凤凰,心中五味杂陈,暖暖一笑说道,“为了我们的万年之约,我岂能撇下卓儿?”

      波旬再难抑制澎湃的感情,一个熊抱就拥了过去。没想到,他却扑了个空,虚晃一下,惊在当场。波旬穿体而过,如同对方是空气一样。

      “主君!!?”波旬大骇,回身看向南冥。

      南冥温和安慰道:“无妨,我的正身在水镜海。在此处的不过是虚像……”微微一笑,斜睨着三界众人,他嘲弄道:“这些人想于我种上那修罗之种,把我困入梦境。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却让我能与卓儿更早相见哪……”

      波旬听到缘由,这才安下心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当日予卓儿的任务,完成的如何了?”像是长辈考察晚辈课业一般,南冥的语调里充满的慈祥和蔼。

      全当三界众人为空气,此时波旬眼中只有那个他日思夜想了万年的人。他欠身施礼肃然说道:“幸不辱命!鸑鷟波旬已征服魔界五十万兵将,炼化神兽百万大军!只待神主一声令下,踏平三界,以洗前耻,指日可待!神主请看!”说罢,波旬面向苍茫大地,吹起了隆隆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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