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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东凌 ...

  •   “所谓师徒,所谓同门……”弟子令在玄黑火焰下化为齑粉,簌簌而落。

      寒彻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波动,仿佛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容咎已经握住了最为残破的一枚玉佩,以真元激发,一幕幕影像迅速闪过,容咎一边看,一边将其抹去。

      这是一枚留影玉,一开始玉的主人就陷入险境,被六级凶兽伤及气海。六级凶兽实力堪比元婴,此人只是金丹中期,僵持下去必死无疑。

      一道身影由远及近,黑衣幽冷暗淡,仿佛披了满身夜色。

      “道友救命!道友……”

      黑衣人置若罔闻,连脚步都没有顿一顿。

      “容道友!还请援手,泽之必有重谢!”

      泽之。原来是他。

      “玉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琅嬛首徒东凌玉,翩翩君子,温其如玉。

      黑衣人终于转身,一抹黑光没入凶兽死穴,竟然无视金丹与元婴的巨大差距,将其一击毙命!

      寒彻顿觉诧异。那黑光是一种异火,但区区金丹,不应该有这样的杀伤力……

      这时容咎已经走到眼前,东凌玉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寒彻也为之一怔,哪怕容咎迅速抹去这些影象,他也看到了。

      黑发披散如瀑,黑衣普普通通,但他的眸色极其的黑,那黑色深浓得令人心悸,却剔透清明,无波无欲。他的肤色又极白,剔透冷白,冰雪无瑕,唇色也淡得近乎冰色,显出一种极鲜明的对比。

      这对比惊心动魄,一如他的脸摄人心魂。

      容色殊绝,世无其二。

      .

      东凌玉此人,容咎一开始就觉得他有点违和。

      他的容颜诡魅近妖,瑰丽得近乎嚣张,凤眸斜斜上挑,唇绯如含鲜血,偏偏长眉如染,利剑出鞘一般带着十分的英气与煞气。

      这张脸妖邪绝艳,十足侵略危险,他的气质却温润如翩翩君子,让人如沐春风。

      一个人的本性若是出自伪装,绝对做不到如此契合,相反,或多或少都会让人觉得违和。而东凌玉,不论是同门还是同道,起初会惊异于他容貌近妖而气度卓然,但之后都会觉得理所应当,可见他的确本性如此。

      容咎并没有注意这些,只是本能的觉察到一种微妙的危险。

      若非东凌玉一再请求,他并不想插手。救人之后,他被迫多了个同伴。

      周全妥帖,风度翩翩,进退得宜,知道恰当地保持距离,不管做什么都不让人感到半点不适。这样的一个同伴无疑很令人舒心。

      容咎不喜多言,东凌玉也不会啰嗦,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从来不会尴尬,反而充满默契。骊塬秘境,毒麟沼泽,死亡荒漠,万兽山脉……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历练,遇险,逃生,并肩作战,仿佛拥有了一个可以全心信任,交托后背的挚友。

      可惜只是“仿佛”。

      容咎并没有真正接纳这个同伴。数年时光足够了解一个人,或许东凌玉真的值得信赖,但他一直没有忘记初见时突如其来的危险预感。

      哪怕毫无依据。

      在东凌玉以身相救的时候,容咎有过那么一刹那的动摇。

      只有一刹那。一刹那足矣。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被囚禁了。茫茫一片黑水,孤零零的小小石台,青年被锁链重重捆缚。那锁链是禁元玄铁,漆黑坚韧,末端穿过琵琶骨,牢牢锢住森白的骨骼。

      .

      “!!!!!!”寒彻的脸都要裂了。

      怎么可能!?……琅嬛首徒怎么会干这样的事……这是幻境吧……可是他亲眼所见,以东凌玉的视角,看到他突然袭击容咎,灌下多种药物,亲手用锁链穿透血淋淋的骨骼,又视若珍宝般一遍遍擦洗……东凌玉一直是当代弟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天骄之一,仙道之中声望不在阿鸾之下,天一宗宗主数次感慨其少年英杰,极有可能是琅嬛宗崛起的契机……无数仙门大能对他评价极高……

      等等,以东凌玉的天资修为,为何一开始需要容咎来救?

      是不是哪里不对?

      .

      东凌玉已然入魔。

      仙修最惧心魔。痴念,妄念,执念,凡此种种,使人入魔。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爱我?你要我怎么做,怎么做你才会喜欢我?仙修你不喜欢,现在我变成魔修,魔修呢?魔修你喜不喜欢?”

      凤眸妖邪入骨,唇绯如含鲜血,他的神情温柔得令人心悸,眼底却满是嗜血的狂热与风雨欲来的阴沉,仿佛蕴藏着所有的黑暗与疯狂。

      容咎突然生出一种熟悉的,莫名其妙的释然。

      世事难料,凡尘总是这么奇妙而残忍。每当他生出一分动摇,总会有一些事让他重新坚定,他不自觉生发的一些情感,也总是巧合地被扼杀于摇篮。

      “又是这种表情!又是这样!我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你从来不信我,从来没有放下警惕,从来没有半点动容,七年……七年了你依旧如此,你到底有没有心?……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卸下心防?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心悦于我?我对你好你无动于衷,我背叛你算计你你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容容,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你有没有,有没有那么片刻地动摇过……”

      石台上的青年目不斜视,波澜不惊。他平平淡淡地注视着几近狂乱的东凌玉:“我已被困于此。”

      东凌玉愣住了。

      许久,他颤抖着伸出手,抚摸容咎的面容,一寸一寸,满含偏执,然后狠狠地吻上他的唇,这个吻粗暴狂热,仿佛要把身下的人活生生吞吃入腹,与自己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锁链牵动琵琶骨,痛入骨髓。东凌玉不知何时握住了匕首,一边吻一边插入容咎的腰腹,四肢,划开长长的血口,深可见骨,却并不致命。他自己的衣服也被撕开,留影玉掉在石台边缘。两人肌肤相亲,源源不断的血液染红了周围的一切。东凌玉也在自残,很快跟容咎一样变成了血人,他吮♂吸着容咎的伤口,看着两人血液交融,笑得餍足而病态。

      这场面血腥残忍,东凌玉妖邪的容颜染血之后越发妖气冲天鬼魅邪恶。容咎的表情却自始至终没有改变,平淡得近乎空寂。

      直到东凌玉重新吻住他的唇……

      漫长的折磨……

      ……

      那段记忆过于惨烈,容咎只记得忽然有一天药力似乎已经淡去,他终于有力气抬起手,硬生生拽断禁元玄铁链,连琵琶骨一起拽断,旋即真元暴起,破丹成婴。

      这囚牢不知何物建成,雷劫并没有劈下来。容咎扼住东凌玉的喉咙,声音已然嘶哑:“出去……唔……”他身上的内伤外伤迅速愈合,骨骼复原,疼痛却似乎残留在骨髓。东凌玉死死抱住他,拼尽全力凑近留下一个充满血腥的吻,随即“咳嗒”一声,被生生扭断了脖颈。

      “……”他张合着妖冶染血的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容咎脱力地躺倒,神色茫然。

      许久之后他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捡起东凌玉散落的衣物穿好,顿了顿,拾起一枚留影玉。

      .

      寒彻三观都要裂了!!!!!

      留影玉被扔到一边时他终于看到了东凌玉,只是一眼,血腥至极的场面就让人呼吸一滞,随后大段的影像还未闪现就被容咎抹去,直接跳到最后东凌玉被杀,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容咎拗断东凌玉脖颈之时闪过的面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双眸绯红,眸光迷离,淡色的唇被鲜血染成夺人心魄的艳色,冷白的脸上满是红晕,只一眼,满满的色气就呼之欲出。

      洞虚修士神识何其强悍,哪怕只是一息也足够他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

      寒彻无言以对。

      容咎反反复复观看东凌玉死的那一幕。他到底……想说什么?他模仿了一下对方的口型:“为……为什么?未?亏?悔?……”他摇了摇头,捏碎了留影玉。

      最终,他握住了玉观音。

      容倾倾唯一的遗物。

      .

      容色堪为祸,倾城又倾国。

      独倚楼容倾倾,容色天下冠绝,第一美人之名遍传九国。

      美貌让她获得超然独立的地位,让她为亿万凡人所追捧,让无数国君臣子为她神魂颠倒。一介妓子,不接客不见人,随心所欲,张扬恣肆。她是一个传奇。

      过于出色的容貌让她得到了很多,也让她变得扭曲。她视容颜如生命,对外貌的执着超越一切。她视金钱权势如无物,唯一的执念就是修士。

      修士拥有驻颜丹。

      容倾倾终于等到了薄奚尊,一个容貌出色,气度卓然的修士。

      薄奚尊与寒彻争夺一物之时被打成重伤,还未愈合便遭遇魔道血炼尊者,再度重伤,被迫躲入凡间,不料遇到了容倾倾……

      有一种药即便是修士也无法抵挡。

      薄奚尊暴怒,在对容倾倾下杀手之前,魔道尊者追来,只能无奈离去。

      然而薄奚尊修为太过高绝,容倾倾虽为凡人,却是极度稀有的玄阴之体,否则她也不可能在交♂欢之后活下来……但是两人结合的后果,却是天生道体。大能采补阴元,腹中婴儿汲取大量精血,以致容倾倾迅速枯槁腐朽,形如骷髅,面若老妪。

      还未生下容咎,她已神智昏乱。分娩之后,看到镜中容颜,她彻底疯癫。

      她被赶出独倚楼,昔日的绝代佳人容颜凋敝,沦为笑柄,成为市井中人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谈资。她多年前的预感终于应验,失去了美貌便是地狱,一落千丈,一无所有……

      容咎天生道体,身具先天灵气,否则早已饿死。母亲卧床不起,不是昏睡就是疯疯癫癫破口大骂……他一个小小婴儿,消耗着先天灵气活了过来,以血哺喂,让她苟延残喘了三年。

      他似乎生而知之。他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常识,没有人教他,他就这般懵懂地活下去。他隐约记得自己汲取了许多精血,应当以血偿之。

      他应当是有过期待的,对这唯一的亲人……可惜真相总是这般丑陋。

      “你只不过是个工具而已……”

      “他为什么还没有来接我?为什么……薄奚……救我……”

      “你怎么不去死?”

      “你这个怪物!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让我变成这个鬼样子……你怎么还不去死?……”

      那点微小的期待,便如风中之烛,悄然熄灭。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容倾倾回光返照之际紧紧锢住他的手腕,一字一顿道:“我还没有给你取个名字……咎,你叫容咎!……咎由自取,这一切不过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怨不得……”

      一介凡人女子,设计大能妄图怀上修士之子,到最后神智昏乱,精血尽枯,引以为傲的美貌只剩一具白骨……

      咎由自取。

      “去找他……找……薄奚……活下去……”

      “对不起……”

      她的眼角一滴泪,还未落下,便已成灰。

      她塞在容咎手中的玉观音是最低等的储物玉佩,容咎用它装了她的骨灰,以三岁稚龄背井离乡,跨越千山万水,两年之后抵达无相境。

      而那一抔骨灰……

      薄奚尊随手便撒在风中。

      “微若蝼蚁的一介凡人,凡人中最卑微低贱的妓子,竟能成功算计于本座……如今本座令她心愿得偿,想必她定是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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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东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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