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行》十八子秋

2、〇二

　　山下的佃农上山来找罗玄求医，孩子上山玩摔断了腿，找了大夫看了，却迟迟不见好，愈发肿胀，流出脓血来，不得已才上山求救。罗玄自是不敢耽搁，即刻随着下山。
　　孩子躺在床上，受伤的右腿却是肿的老高，虽然经过了大夫的正骨，但因为肿胀绷带都解开了，青紫的皮肉裂开，有脓水流出来。医治的大夫也过来了，是山下药房的坐诊大夫莫三七，敢在哀牢山下行医自然也不是庸医。
　　莫三七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予罗玄听，这孩子误入了为猛兽设下的陷阱，摔乱了右腿胫骨，经过正骨并无其他症状，两天前却突然出现奇痒感觉，皮肉肿胀，伤口无法愈合。正说着那孩子忍受不了痒起身去抓那裂开的皮肉，被他爹及时止住。
　　罗玄问道，“你刚才叫这孩子什么？”
　　“虎子，王小虎。”虎子爹老实答道。
　　“是在哪落入了陷阱？”
　　“后山老寿石附近，那里很少设陷阱的，可能是以前遗留的，也不知他为什么要去哪玩。”
　　那一片山陡乱石多，也分布着一些毒草毒菇，极少有人过去。“老寿石附近有一种草叫做七星草，叶子背面生白色细绒，虽不是剧毒，但有化血利水之效，对外伤者是大忌。这孩子大概是沾到了白绒，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莫三七喜道，“既然找到了病因，那就有救了。”看罗玄脸色却仍是沉郁。
　　“此毒已遍布右腿，为今之计只有割肉刮骨，才能让骨血新生，不妨碍日后行走。”
　　王小虎听到罗玄所言“割肉刮骨”立刻色变，吓得大哭起来，其父忙去安慰。
　　莫三七安抚道，“小虎莫要害怕，有麻沸散可止痛，你睡一觉就好了。”行医者均知麻沸散可止痛，但瘾性颇大，一般不会使用，但看王小虎的情况，就必须得用了。但用也有剂量和时间，只怕仍然是要忍痛一段时间的。且就算王小虎日后这条腿不耽误行走，但像往常那样爬山蹦跳，是不太可能了，遇着阴雨寒冷天气，也会腿痛。罗玄想到这些，又想起聂小凤，脸上阴云难散。
　　最好这件事跟聂小凤没有关系。
　　考虑到病情严重，罗玄早已带全了东西，在莫三七的帮助下，完成了这场治疗。天已擦黑，还未用过晚饭，莫三七自然挽留罗玄在药堂留宿。罗玄也想再观察一下王小虎的情况，便欣然应了。
　　莫三七留罗玄是有公有私，也是不放心王小虎的情况，主要还是想请教一番之前遇到的疑难杂症。
　　这样第二日看完王小虎的情况，罗玄再回到山上已是第二日傍晚。聂小凤先瞧见了他，开心的叫师父。前些日子受的伤，疤痕已经不见了，唯下巴上那一处，留下了难看的痕迹，罗玄已调制了药膏要她每晚涂抹，期望能够去除。平时不抬下巴的话，倒是看不见，但终归是女孩子，能不留最好。
　　聂小凤又叫了他一声，罗玄回过神让她叫陈天相到自己房间。
　　陈天相木木的站在罗玄面前，罗玄却想到自那次下山，两人都未曾再下山过，根据两人的脚程，也绝不可能偷偷下山，王小虎的腿伤又怎可能与他们有关呢。
　　“天相，去叫小凤过来。”
　　陈天相老实应了，虽然他很想问为什么刚刚小凤叫自己过来，师父什么都没问，又让叫小凤过来。
　　聂小凤轻快的脚步，“我烧了洗澡水，师父累了吧。”
　　罗玄在心里反思，王小虎这件事其实跟聂小凤无关的，为什么自己要以最大的恶意来猜测她呢？这是自己一直在践行而没有察觉到的对她的偏见。
　　“药膏莫忘了每晚净手涂抹。”
　　“我记得的，师父。”聂小凤走近了些，略微抬起下巴，“我摸着疤痕好像淡了很多，师父的药很管用。”
　　疤结掉落之后是一处拇指大小的疤痕，幸亏是在颌下，不然就是毁容了。
　　“记得按时涂药就好，纵然疤痕不能完全去除，也不在显眼处，况江湖儿女，修身更修心，莫太在意外表。”罗玄劝道，示意她坐下说话。
　　“师父的意思小凤懂得的，这个疤痕小凤不会记在心上。”
　　“真的？”
　　“小凤此生只愿跟随师父左右，若师父不嫌弃，小凤当然不会记挂在心。”
　　罗玄微微叹息，原来她是这样想，孩童恶作剧之言还是入了她的心。
　　“师父护你周全，但你的人生会怎样，师父不能全权决定。你还这么小，如果此时就断然了此后一生，那师父当年护你也只是救了一副躯壳而已。”
　　“我觉得待在师父身边，对于小凤来说便是最好的。”
　　罗玄摇摇头，不想再与她继续这个话题，她毕竟还不足十三岁，讨论这个话题有些早了。谁又能料到，自己会面临怎样的人生呢。
　　“小凤，你对师父说实话，如果有机会，你会报复王小虎和张二牛吗？”
　　聂小凤沉默了一会，毅然答道，“师父要小凤说实话，江湖儿女自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大家不都是这么做的吗。小凤不是圣人，自然做不到以德报怨。”
　　罗玄微笑，“师父不是要求你以德报怨，有些冤仇不值得报，对方便欠着你一份情，这冤仇不就结了吗。”
　　“那若对方不领情，变本加厉呢？”聂小凤反问。
　　“大恶之仇，自然要报的。”
　　罗玄决定带着两个徒弟下山去，哀牢山的冬天太过寒冷，单调的山居生活不足以支撑起两个徒弟的真实生活，莫三七邀请他下山坐诊，诊治一些疑难杂症。
　　这年冬天开始，罗玄躬身自省，对两个徒弟的教育方式或许应该改变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