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睫》看朱成碧2008

27、爱别离

　　缩了水的太婆笑眯眯地坐在病床上，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风华打了折扣。
　　“贼样不改！”太婆笑着拍床沿“麟儿，坐到婆边上来，咱们比比谁的眼睛亮。”
　　我让老人家把玩我的手，眼睛却不听话地往小姝身上溜，小姝站在床尾，转圈儿削苹果，纤指跳跃，绝细的锯齿花边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太婆你看，小姝手多巧！”我眼花缭乱。
　　小姝垂下密密的睫毛，不答话，手指旋着，人却慢慢地走远了，走到窗口背冲我们。
　　太婆跟我夹夹眼，仰脖叫道“小姝过来！”
　　小姝只好折身回来，洗了手，绕到另一边坐下，小嘴还是撅着。
　　“年轻多好，有人爱多好！”太婆把我们的手抓到一起“好好相爱，活到一百岁！”
　　我连忙应承“好，好，到时候我们三个老寿星一起吃桂花酒。”手暗暗用力，小姝缩不回了。
　　太婆笑着说“我活不到咯。”
　　小姝眼圈红了，轻轻跺脚“太婆，太婆，您会好的，医生说您一点毛病也没有。”
　　太婆抚着她的颈项，轻晃身子，细声慢语“是呀，没有毛病，就是活够了！”她看看小姝，又看我“要是老头子还在，我一高兴兴许活个一百五呐！”
　　小姝的手微微发抖，这抖动波及到肩膀和语调“太婆不要扔下小姝！”
　　太婆笑道“我把你交给麟儿了！”她正色说“别学你妈犯倔——刚才电话里我训过她，天底下没有解不开的结！”
　　我忙说“太婆，是我错了，小姝那天下了懿旨，我竟然抗命了……”
　　小姝嘴角迅速弯上去，瞥了我一眼。那是怎样的眼神呢，一层爱一层恨，再叠一层爱一层恨，层层叠叠，是感情世界里的提拉米苏。

　　我试着去拉小姝的手“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不瞎闹了。”
　　小姝把身子向右转，不看我，也没甩脱手，左颊上却泪光闪亮，她寥落地追着石块踢着。
　　“你还爱不爱林琳？”她闷闷地问。
　　“我爱你！”我堆出笑脸求饶“请把好奇心放到我的现在和未来。”
　　小姝抬起头，眼圈红了“我不想晓得，是人家追着要讲给我听……”
　　我无奈地苦笑“这是小女生的把戏呀，得不到就搞破坏，你该懂的呀！”
　　小姝顿了顿说“这种把戏我玩不来，也懒得玩。”她语气生冷“爱情不是戏剧。”
　　我渐渐心凉了，暗暗发烦“戏剧专演爱情！”
　　气氛尴尬地沉默着。
　　穿过了医院的红墙，小姝站住了，幽幽地看向我“我怎么感觉，这道墙隔断生死，拆散尘缘呢？”
　　我伸出手，拨了拨她的鬓发，勉强笑道“最近你老呆在医院——这鬼地方就容易使人乱想。开心点，不管发生什么，还有我在你身边！”
　　小姝轻轻叹了口气，举起手罩在头顶，仰头看太阳，暧暧的金辉起着毛边，镶在她扬起的睫端，似乎又加了一层装饰。
　　“愿使岁月静好，与子相悦。”双色睫扑闪了一下，小姝收回视线凝视我，绽放出我记忆中最后一朵璀璨的笑颜。
　　我的话也暖了，手骨也舒活了，拽着她的手掌按到我脸上说“放心吧，到了一百岁，我们还是高兴活着，因为彼此相伴。”
　　小姝痴痴地看着我，眼里的波光变幻出各种色彩，琥珀，金色，珠灰，水蓝，最后幼圆的水珠积聚成型，我呆呆地观赏这剔透的小小水晶球。小姝耳语般的呢喃如一道道五色的光条，圈圈匝上来，越勒越紧“过去的爱已经成了背景，我们在背景上相爱，所以，更不能离弃背叛；一不小心，我们就成了下一个故事的背景啦。”
　　就像从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挣脱，我大叫一声，双臂左右推开，光纹消散，我已经身处陌生的嘈杂客厅，站在开了半扇的落地窗前。

作者有话说

　　爱情的迷狂期过去，还能剩下些什么呢？有一个理由爱，就有千万个理由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