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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初心已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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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战事吃紧,前方一次次告急,不仅是汉军,据说就连牧马者,都伤亡惨重。
刘恒几次在朝堂上发怒,提议再一次御驾亲征,都被朝臣拦了下来。
面对匈奴人的来势汹汹,朝臣们一再上书,再次送出和亲公主,尽快平息这场战争。
而关于和亲的人选,在薄太后的推波助澜之下,重臣将目光一同瞄准了如今已经和离了的昌平公主。毕竟,老上单于曾经亲自求娶于她,送这样一个女子前去和亲,成事的几率或许会高上许多。
纷纷扰扰吵了几个月,依旧没有定论。
与此同时,长安城之内,韩渊也丝毫没有消停。
如今,他已成为许多馆陶公主的座上宾,长安城内炽手可热的名公子。
揽月阁,一场厚重的雪将天空洗得格外的蓝。
宿醉之后,白衣公子缓缓张开双眼,眼前竟站着一个明艳的红衣的女子。
记忆中那抹鲜红变得灵动起来,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自嘲地叹了句:“又在做梦了。”
“弘哥哥。”阿灼轻声道。
“果然是梦境。”韩渊微微一笑,心中一怔,猛然坐起身来:“你,怎么…进来…了?”
他与阿尧不同,心甘情愿地机关算尽,却始终不愿让她知道,如今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就是曾经纤尘不染的刘弘。
“回长安这么久,你都不肯以真实面目相见,实在是有些过分呵!”阿灼微微一笑:“若是我不来,弘哥哥是打算一辈子,都以韩渊的面目示人么?”
“阿灼,我……”饶是平日里再怎么伶牙俐齿,此刻却变得一时语塞,韩渊的眉头紧紧拧起,不知阿灼又要做什么。
“阿灼只是听说,弘哥哥初入长安时,只是为了救一个人,如今这目的似乎没那么单纯了。”
是啊!韩渊轻笑,长安城是个花花世界,沉醉其中的人往往会忘记自己的初衷。可是他,从未忘记过。
只有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有了拨云弄雾、搅动时局的力量,才有可能实现一直以来的愿望。
“我的初衷,从不曾变过。”他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碧空如洗,轻叹道。
“既然如此,阿灼帮弘哥哥救出张太后,弘哥哥离开京城,再不参与这些世事纷扰,可好?”
谈何容易!
韩渊再长安城内呆了整整四年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她又如何可能做得到?
他苦笑着道:“成交。”
阿灼却郑重地点了点头:“弘哥哥,我记下了,你可一定要记住今日的承诺。”
刘弘只觉得心中一紧,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却又说不清楚究竟问题出在何处,只觉得心中一抽一抽的疼痛。
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他心中一点点地流走,毫不留情地离他而去。
从揽月阁出来,阿灼坐上一辆马车,径直朝未央宫走去。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最近长安城涌来无数的难民,一昔之间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
战争满足了某些人的野心,却成为了更多人的噩梦,许久没有那人的消息,不知他在北境,过得可好?
想到此处,她的脸竟微微一红,只觉得心中千回百转,无论是为了还昔日刘弘母子对她的照拂之恩也好,还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也罢,或者是为了周亚夫和北境之上苦苦挣扎的将士以及无数的侠士也好,她,做出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宣室殿外,群臣跪倒一片,求和的呼声越来越高。
在众位老臣质疑的眼光之中,阿灼毅然走进了宣室殿。
她盈盈下跪,轻声道:“儿臣今日来,想要和父皇谈一宗生意。”
刘恒缓缓回过神来,满头的白发竟让阿灼不禁一愣。这,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啊!
至少目前,他并未伤害阿尧,至少目前,他顶住了全部的压力不肯命她出嫁。
前尘往事已化作云烟,她只想在为韩渊做最后一件事,也不枉他们相知一场。
刘恒见到阿灼,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旋即摇头道:“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阿灼却弯下腰来,冲着他便是一拜:“孩儿请求和亲,望父皇恩准。”
“你可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刘恒摇头:“林据,将她轰出去……”
林据为难地望着阿灼,阿灼却淡然地道:“孩儿请求父皇,放张太后出宫,孩儿愿意,和亲匈奴,以解我大汉燃眉之急,还望父皇成全。”
说着,她便冲着刘恒又是一拜。
这次,倒是轮到刘恒彻底愣住了,一时间,他有些哭笑不得。
阿灼此刻刻意提及张太后,无非是要用废帝来激怒他同意,他的女儿,他太了解了,这点小心思,他又岂会看不出?
可是,和亲毕竟不是过家家啊,他和小玉的子女很多,如今却只剩下了这一个,他,又怎么忍心?
惆怅了许久之后,他竟然听到自己的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此话一出,便是彻底断绝了十几年的父女情分。
他只觉得眼前地动山摇,外面的呼喊声变得模糊,世界也因此安静了许多。
和亲的圣旨一下,匈奴人立刻停了战,老上单于果然命令收兵,撤兵百里以表示迎娶公主的诚意。
第二次出嫁,阿灼却不肯穿红色的嫁衣,她只着一件素净的白衫,在袁昂的护送下,便上了北去的车驾。虽然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会是什么,心底隐隐觉得十分地安宁。
与她同日离开长安的,还有太后张嫣以及韩渊。
直到此刻,韩渊才明白,为何阿灼说她可以做到时,他的心竟会如此之痛。
只怕此生,他要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送母亲离开长安之后,他便一路北上,追随公主出塞的步伐。
北境冰天雪地,漫天黄沙飞舞,稽粥用最隆重的仪式迎接阿灼的到来。
远远地,看到马车上走下一个白衣的小人,他满心的欢喜,却不防身后,自己亲生儿子射出的暗箭。
阿灼木然地走下马车,却看到眼前已是血流成河,那个一直从未食言的男人,那个从小就说要娶她的男人,竟然,就这样死掉了?
匈奴的军营彻底陷入了混乱,灵均和袁昂护送着阿灼跳上马背一路狂奔。
到处都是呼呼的弓箭之声,活捉汉朝公主的喊声不绝于耳。
灵均着急之下,扯下阿灼的头巾,跳上了马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喊:“袁昂,保护好公主。”
阿灼显然没有意识到突然发生的变故,想要调转马头已是不能。袁昂神色却未有一丝改变,抽出手中的长剑便向阿灼所骑马儿的屁股砍去。
骏马吃痛,便如同发疯一般拼了命地奔跑。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追击声渐渐弱了下来,马儿终于筋疲力尽,倒在了地上。
苍山如海,残阳似血。
望着远处的天空,袁昂发出一声低啸。
他竟然眼睁睁地望着灵均被人追杀而丝毫没有办法。
长剑刺入沙中,他的心也如同刀割。
他猛然转过身来,冲着阿灼便是一拜:“阿灼,恕我不能再保护你了。”
阿灼一把将他扶起,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一定要活着回来。”
袁昂闻声,却有些犹豫,阿灼孤独一人,在这大漠中行走,亦是非常危险。
可是,独留灵均一人在这狼烟遍地之处,他又怎么忍心?
“放心。”阿灼指着不远处的人烟,轻笑道:“前方不远处,就是周亚夫驻军的河内郡了,我在那里,等你和灵均回来。”
直到此刻,韩渊才咬牙点了点头,将马匹交于阿灼,自己独身,继续向大漠深处走去。
没走多远,便又与匈奴人狭路相逢,纵使他空有一身武艺,却终究是难以以寡敌众,只见一把大刀砍来,他躲闪不及,轻轻闭上了双眼。
耳畔传来一声惊呼,疼痛并未袭来,缓缓张开眼睛,却见到灵均一张焦急的脸。
“公主呢?”她将袁昂一把拉起,劈头便问。
而另一边,几个黑衣人正与匈奴人痴缠。
很快,匈奴人便落了下风,为首的黑衣人转过身来,直接抓起了袁昂的衣领:“公主在那里?”
袁昂一愣,没想到在此地竟然见到了周亚夫,看着匈奴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惊出的冷汗散去,愧疚浮上心头。
“你,你居然丢下公主一个人!”灵均的双眼顿时变得血红,亏她还那么信任他,将公主托付给了他。
而此刻,他们被人所救,公主,却不知所踪。
“我担心你,所以……”袁昂转身,便向回走,“我和阿灼约好了,在前面河内郡汇合。”
话音未落,周亚夫已经上马,飞一般地窜了出去。
他还未反应过来,灵均也上了马,伸出手来,二人同乘一骑,在夜空中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