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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团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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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着传着,这秘密自然就传进了大头的耳朵里。原来大家都传陈静得了“小肠火”,大头不明白什么是“小肠火”,只知道得了这个就老想上厕所,于是他就想着哪天去闹明白到底什么是“小肠火”。其实,所谓小肠火,也就是尿路感染发炎,然后尿急、尿疼、尿不尽的感觉。凡是跟下三路有关的事儿,都是些不好掰扯开讲的事儿。尤其,陈静是个女孩儿,这就更加不能当面说了。
鬼知道大头怎么想的,他觉着陈静老往外跑,肯定有事,他义不容辞地应当主动关心一下。
有天数学课上,老师正在边写板书边讲题目,数学老师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小媳妇,刚生了小孩,初为人母的身材山高水长上下有致。陈静突然起身往教室外跑,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也就没多在意,老师也没注意到。大头一看,立马猫着身子跟了出去。其他人窸窸窣窣地转头看他,但是都知道大头平时的横劲儿,也就没人嚷破。数学老师从她眼镜边儿上的缝中看到大头窜出去了,但她也没喊,她以为大头也只是想上厕所而已,况且她知道这个学习不行的大头他爹很行。
大头跟着陈静出了教室,看到陈静一溜小跑进了楼梯口老师们使用的厕所。学生们用的厕所在教学楼外边,陈静肯定是憋不住了,所以老师特批她能上老师们专用的厕所。大头不敢跟进女厕所,于是就在外边站着等。
过了一小会儿,陈静出来了,抬头撞见大头吓了一跳。
“你站这儿干嘛?”陈静有点生气。
“我跟出来看看你去干嘛了!”
“用不着你管!” 陈静语气更硬了。
“她们说你生病了,我就是想搞清楚!”大头心里觉着是关心,但嘴巴说出来的话八卦得很。
“谁要你管的!”陈静有点绷不住了。
“不是——那啥——他们都说你得了小肠火,老想尿尿……”
“谁说的!谁说的!谁要你管!谁要你管!”陈静的脸噌一下就红了,白白的脸儿一下红到脖梗儿,推开大头就往教室里跑。
大头杵在那儿,像根木头桩子似的钉在那里,挠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发火。我喜欢她啊,我这是关心她啊!别人都说她,我来问个清楚,好跟他们说明白,好不让他们再传了。怎么突然冲我生气了啊!大头想来想去觉着可能陈静是因为当面提到“小肠、尿尿”这些字眼不好意思了,想到这里大头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喜欢你,你是我女朋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真是的,嘿嘿!”
自从大头把陈静堵在厕所门口那事以后,大头更加觉着陈静是自己的女朋友,因为他当着面跟她提过“小肠、尿尿”这些隐晦的字眼儿,于是大头更是有事没事地去招惹陈静。陈静却一直躲着大头,她心里讨厌死了大头,觉着大头最好消失掉,没想到他竟然还好意思舔着脸天天烦自己。
大头经常跟炅炅和竿子吹牛,说他喜欢陈静,陈静也喜欢他。关炅炅总觉着陈静的样子不像,虽然他也不知道喜欢到底应该是怎么个样子,但是总不会是陈静那副冷冷的脸。竿子倒是觉着大头挺拽的,竟然敢跟陈静说了,那可是早恋啊!
临到五年级学期末结束,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小升初的期末考了,班里突然转来一个新同学。这个男孩儿是跟着爸妈调动工作来到矿上的,已经上初一了。但是,转到矿上以后,学校给他安排进了初一年级的后进班三班。他爸不愿意,找学校理论要进最好的一班。校长每次都是笑脸相迎,但是总以一班名额满了不能进了为理由推掉。他爸无奈只好要他再读一年小学五年级等着小升初考进好的班级。本来这个小男孩儿成绩也就算一般,但再读一遍小学五年级,同样的东西学两遍自然比大多数小学生成绩要好了,所以他一来就考第一名,一下搅乱了班里的名次。
杨山来了之后,凭借着自己读过一年的本事也加入争夺第一的行列。于是,第一名就不再是徐璐婷和陈静轮流坐了。杨山越来越常考第一,徐璐婷偶尔第一经常第二,而陈静则就基本老呆在第三的位置上了。徐璐婷还好,情绪没什么波动。陈静就不一样了,她忍受不了自己突然变成了千年老三,超不过徐璐婷本来就很让她生气,但竟然超不过新来的杨山。不过,徐璐婷也只能常常考第二了也考不过杨山倒也让她有了些许宽慰。于是,她就经常借着自己是数学课代表的便宜,私下里翻看杨山的作业。一来二去,她发现杨山解题的方法多是奥数里面的巧法子,于是就偷偷地记下他所用过的方法,捡现成的便宜。
关炅炅成绩在中不溜的位置,他根本不在乎谁比谁考得好之类的,更别说杨山的到来相应地把他也往下挤了一个名次。在炅炅看来,名次这个问题只是父母才会关心的问题,而他跟父母是一种敌我周旋的关系。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敌人的朋友那就是敌人,所以对于父母关心的问题他采取放任的态度。唯一让关炅炅在意成绩、名次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差的名次小升初的时候不能跟徐璐婷分到一班去。每次想到万一不能跟徐璐婷分到同一个班里,他都觉着生命突然很黯淡,好像夜里的氙气路灯持续亮了一会后突然熄灭休息一会样,脚下的路立刻变得黑乎乎,可眼睛里还残留着路灯亮着时焦黄的光晕。
每周五下午是集体卫生大扫除的日子。所有的人都要想士兵一样被派到自己小组分管的片区,卖力地打扫卫生,甚至要比打扫自己家更为卖力。但是,这些小孩儿很少有人在家是做家务的,更别说卖力地打扫了。于是,在学校卖力地打扫卫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并不是像在家打扫卫生一样,而是像每周一次的劳动改造,还要争着表现谁改造得更积极打扫得最干净,因为他们的家都是父母打扫卫生。通常来说,女生擦玻璃、扫地,男生则是拖地、打扫户外落叶、扫户外路面,轻重有别、男女有别。
关炅炅这天分到的活是拖地。这小孩儿的自我概念还没有扩大到家以外的范围,所以他对于教室的干净实在无法像爱惜自己家一样去打扫,另外他又讨厌这劳动改造,总以为像他这样的人生下来不是用来打扫卫生的,所以他还没等同组的小姑娘扫完地,就火速把地拖了。拖把一趟顺下来,灰尘、垃圾都被堆成了小堆,扫地的小姑娘一看炅炅这么干了,也懒得再去扫,于是就接着偷懒只把关炅炅堆成的那小堆垃圾扫了起来。
关炅炅坐在位置上,左手托着腮,右手拿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四点多钟的太阳还挂在了天上,阳光从窗口斜铺进来,抹得教室里一片雾蒙蒙的金黄。夏天的太阳即使已经熟得通红,天已不是中午那么热,照在身上正好暖暖的,炅炅迷迷糊糊地趴在了课桌上。炅炅梦里在吃雪糕,五毛一支的雪人雪糕,他从耳朵舔起,把一个人脸儿模样的雪人舔成了一根棍儿的样子。滋滋溜溜地舔着,突然炅炅觉着手好湿,睁眼一看,口水都淌在了手上。炅炅偷偷看了看四周没人,赶紧用手擦了擦口水,没来得及淌出口的,就滋溜一下吸了回去。抬头的一刹那,炅炅看到了正在擦窗户的徐璐婷。
穿着红色“的确凉”连衣裙的徐璐婷,踩着板凳擦窗户。大逆光穿过少女的“的确凉”,阳光雕刻出胴体的模样,山是山水是水,轮廓清晰。徐璐婷站在雾蒙蒙的金黄色中,好像从天而降的一样。关炅炅接着又趴在了桌子上,猫在一边假装没看地看着,风儿撩得裙角咯咯地笑,他心里不由地烫。关炅炅呆呆地怔在那里,盼望着一阵风来替他撩起裙角……突然灿烂的阳光裹着一声不屑的“哼”晃了一下你的眼,那穿红裙的姑娘正鄙夷地盯着他,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炅炅脸上一热,登时满脸羞红。他不再敢抬头看,因为他也不确定徐璐婷是否还在瞪着他,他不好意思再接触她的目光。
本来关炅炅就不好意思去跟徐璐婷说话,这下好了,他彻底没勇气去主动跟徐璐婷说话了,就像漏气的皮球,无论怎么充气,永远都是拍不起来的样子。他更担心的是,徐璐婷把这事告诉其他人。小女孩之间,总有着各种各样的抱团的小集体,一般是大约两或三个人。她们之间有着同窗之谊、同路之谊、同行之谊、同厕之谊,当然就很自然地会分享各种各样小秘密、小传闻。这大概就是八卦的原型,这群体大概也就是闺蜜的原型。关键的是,小团体的人数绝不会超过三人,因为两个人的话,可以互相之间闹矛盾、互相之间和好,如果三个人的话,那必定是两个对一个之间闹矛盾、和好。总有一方保持在一个人的人数,也就意味着总会有一个人落单,人性群居的本能会促使她重回小团体,所以这群体才能保持分分合合、合合分分而不散掉。但是如果超过三个人,达到四个人或者以上的话,那么就会出现没人落单的情况,于是群居的本能就无法在矛盾中再次力挽狂澜把小团体粘在一起,所以终究会破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