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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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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无味生在关中以南一座秀美的青山之上。成长在漠漠无际的山林之中,从小见不到繁城旺街花灯锦楼,却吃着最新鲜的野果,喝着最甘甜的清泉。
他是一个在山里长大的孩子,他的质性被环绕着他的大山所造就打磨。他就如这片土地上扎根冒起的一花一草,没有华丽的修饰,饱受雨日的洗尘,天然又纯朴无华。
家,对他来说只有两个人。母亲和自己。自有记忆起就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家缺少些什么。母亲心灵手巧,友善可亲。他们懂得自给自足,知足常乐。与他们最近的邻家住在五里之外,可他从来没有感到寂寞孤独。他上午帮着母亲在田里干活,下午喜欢在林中玩耍探险,黄昏回到家就会有一顿热腾腾香喷喷的晚膳,生活是充实又令人满足的。
他是一个好孩子,孝顺又体贴。他从来不会对母亲说谎,可他心里也有不愿意对母亲提起的事。
他常常独自一人站在山头,透着淡淡的云雾静静观望眼前庞大雄秀的高山。与这座大山相比,他所站之处就像一驼幼小的子峰一样。
这是一座灵山。传说它蕴育着无数的奇珍异兽,隐寄着人们所信仰的神灵。一到冬天,它的半腰以上就会被白雪完全覆盖,所以被叫作雪灵山。它高耸陡峭,难以踏足,地境严寒,让人无法栖身长居。所以,在人们的眼中,它是无法侵闯,犹如圣域一般的存在。
然而,他的父亲却死在了这座山上。
父亲是一个猎手,多年以狩猎为生。母亲怀胎七月的时候,父亲有一天说要上灵山去猎捕传说中的九尾灵狐,从此便没有回来。在如此险峻的山中,可能不慎坠入了山崖,可能被野兽咬死,但却有许多人说,他是因为擅闯圣域而遭受了神灵的处罚。
莫无味从来没有去怨恨过没有父亲的事实,可不知为什么,这件事他却总是无法彻底地释怀。
灵山,和猎手的父亲。
这座山上到底有些什么,狩猎到底是为了什么,值得一个人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拼闯。
他疑惑,执迷,也好奇。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喜欢呆在林中,静静观察那些小动物的行动。他用皮筋和树枝做了一个弹弓,开始了自己的狩猎生活。其实他能捕捉到的,不过是一些野兔山鸡之类的动物,可他依然觉得,这么做,或许就能多了解父亲一些。
只不过,在林中当起小猎人的事,当然是对母亲保密的。
头一次背着母亲行事,心里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又免不了有点小小的新奇兴奋。
于是,院里的田地被耕耘了一层又一层,山中的林野披黄戴绿了一番又一番,母子两人远离外世的生活在平静之中过了一年又一年。就当他开始觉得自己那一成不变的人生似乎早已定型了的时候,它却突然地也彻底地被改变了。
十二岁那年夏天的某个午后。烈日当空,空气酷热干燥,他像往常一样早早钻进了他的避暑之地。浓郁密布的山林如一层天然的遮阳盖,过滤着骄阳的灼热和干燥,使林中无比清爽惬意。
虽然刚在田里顶着太阳忙了一上午,汗如瀑布,可莫无味只要一进了林子,手里握着他的弹弓,就会立即精神百倍,像有用不完的活力。
在林里小心地穿梭了一会儿,他那双小有磨练的眼睛便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目标。
那是一头浑身成黑褐色的野猪。野兔野猫之类的他都打过不少,可这么一头体型比他还大且还落了单的野猪却很少见。野猪和家猪不一样,皮色深又覆盖着粗糙的鬃毛。莫无味瞧了它一会儿就觉得它脾气也一定坏得很。可眼前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头庞大又具备杀伤力的野兽,他不但不想逃离,还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他没想要去吃它。他只想打倒这庞然大物。
莫无味弯起腰半蹲着慢慢接近,轻轻挪动着脚步,小心翼翼的避开任何落在地上的枝叶。野猪用它埋在长毛之中的鼻子在一棵树下嗅来嗅去,似乎在寻找食物,并没有察觉到不远处猎人的逼近。
他停在近十米处一棵大树之后,摆好架势。紧紧握着弹弓的左手已经捏出汗来,拿起石头的右手也有些微微发抖。
他当然觉得害怕。若是攻击不成,反而激怒了它,陷入险境的就是自己。可颤抖之中,也有因为兴奋而产生战栗之感。
他身上只有弹弓和自己做着用来割草的小锯刀。用弹弓是绝对不可能打倒它的。石头对猪皮,简直是以卵击石。所以他瞄准的是眼睛,待它受击痛乱之际再近身用刀刺它的脖子。
想来想去,这是唯一的可行之计。
缓缓拉起皮筋,那紧绷的感觉加深传到手腕。这种感觉通常只该持续几秒而已。他需要的是谨慎,而不是犹豫。
石头在一瞬间从手指中挣脱弹出,可就在那一刻,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一支短箭,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那野猪的左眼上。野猪受惊一动,他的石头反而错失目标,敲在了它的鼻子上。
莫无味几乎是不加思索地一跃而起。同时在野猪另一边的草木之中,也有一人像他一样不顾危险的猛然探身而出,用与他脸上同样的惊异神色看着他。
两个同时埋伏同一只野猪却浑然不知另有他人的猎手终于打了照面。可也只有一瞬而已。只见那受了伤的野猪嘶叫着乱撞一番,也不理会忽然现身的任何一人,撒腿朝深林中逃去。
两人立即反应过来,几乎同时蹦出,起身直追。
莫无味从来没有像这样追赶过一样猎物,真恨不得自己全身的劲都集中到腿上。他不知道,身边那个与他一同疾奔如飞的人此时也是这么想的。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想抓住那头野竹,而是他们都不想输给另一个人。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都可以如此,看来人的竞争心理真是与生俱来的呢。
讽刺的是,两个人的四条腿竟敌不过一只猪的四条腿。他们拼了命地追,可那黑乎乎的影子却越来越小。他们穿过密林,一直追到一条山间的小溪,再也没有去路,才停了下来。
这时野猪早已没有了踪影,溪水的声响也掩盖了附近任何蹄踏的声音。他们谁都没有猎犬的鼻子,因此最终还是穷途末路,无计可施。
两人一停下来,都迫不及待地大口喘息。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有机会将对方好好看个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