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穿忘川》芳宾

4、忘川之水可忘尘

　　谁能想到在人间令人闻风丧胆的白无常竟会有如此笑容，我看向孟忘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
　　她没有看我，把手上的忘尘水递了出去，低下头又舀起一碗，递给下一个人，用意念低声说道，“谢必安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不用理会。”我点点头，复又坐下，看着她安静的送给一个又一个往这儿来的人们忘尘水。
　　我看着那一碗碗淡红色的忘尘水，好奇它的由来。想要开口问忘忧，却见她依旧是一张冷冰冰的脸，机械性地送上一碗碗忘尘水，便闭了嘴，安安静静地看着。看着孟忘忧，看着那奔腾不息的忘川。
　　忘川依旧清澈如初，我不禁想起之前的那个灰衣男子，他掉入了这忘川，只化作一缕白烟，不见他的亡人尸首，除了一声咒怨，也再无其他声音，仿佛之前的喧闹都只是一个幻象。见过那个灰衣男子的人，如今也都喝了忘尘水，没有人记得他，除了我，忘忧和谢必安。忘忧和谢必安也不会再提及他，仿佛他从未来过一样。
　　想到谢必安，我又想到他的调笑，不由得轻“呵”出声。没想到世间人人皆怖的黑白无常，这白无常倒是个风流倜傥的多情公子。既然这白无常如此，那这黑无常又是个什么样子呢。今日没有认出他，却是因为没有见到那传说中的哭丧棒，今日是没带么？我又有点好奇，那传说中的哭丧棒，到底是不是那传说中的样子。再想到谢必安不愿我叫他谢大人，以及他一身富贵公子的装扮，看来他是酆都的一朝官员了。
　　复又想起之前的小二叫孟忘忧“孟大人”，看来也是酆都的一朝官员。想到人世间只有男子才可为官，在这地府反倒是男女皆可，甚是开明。“孟大人”这个称谓倒是挺符合孟忘忧，她一直都是这样不苟言笑，像极了这人间的清廉官员的模样。只是这谢必安，如此风流甚至说有些轻佻，我倒是想不出，他做官时一脸正经的样子。又想起他灼灼的目光，我的脸又有些飞红，所幸无人注意这个微不足道的亡人，就算看见了，许是不过多久也就会随着孟婆汤一道忘去了吧。
　　我就这样随心想了近半日，等我再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大半。点点鬼火亮起，闪着幽蓝或是幽绿的光，不似人间的灯笼，这鬼火就悬浮在空中，沿着大街小巷一一亮了起来。我抬头看着这地府的天，浓稠的黑泼洒在天幕上，只剩下西边一线炽烈的的绿色，就像即将燃尽的烈烈鬼火，浓烈却又不可避免的被黑暗吞噬。新月似弓挂在天空中，地府的夜色比人间的夜更加黑，更加浓重，这也使得这里的新月比人间的满月看起来更加明亮。天上的星星也少的可怜，像是被厚厚的黑布遮住了星光，零零星星的几颗点缀着天空，让月亮看起来没有那么孤独。然而就算是这漆黑的夜，彼岸花却没有被淹没在这无边的漆黑里，像火一样，照亮了忘川与奈何桥。这奈何桥是没有桥墩的，拱形的桥面浮在了空中，桥面在晚上也显得更加通透，桥下的忘川水与水边的彼岸花就这样清晰的出现在我的脚下，好像这熊熊大火烧至了脚边，这有着神秘力量吞噬了灰衣男子的忘川水就在我的脚下。我坐了下来，半靠在奈何桥头的玉柱上，看着我身下水与“火”的碰撞。
　　“回去了。”孟忘忧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转过头看她，她就站在我身旁，依旧目视着前方。
　　我连忙起身，回道，“好。”
　　她见我站了起来，便径自向前走，不再理会我。“忘忧，”我叫了她一声。她顿下脚步，回头看我，没有答话，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忘忧，那忘川…那个男子掉入忘川，怎么不见任何动静？”我问道，我实在好奇的紧，为何不见那男子的亡人尸首，又或是谢必安派人去寻那尸首。
　　“魂飞魄散。”孟忘忧说道，怕我没懂，她又补充道，“他的魂魄散了。人一旦掉入忘川，七魂六魄都要散去的。”
　　“魂飞魄散？那…还有机会……”我被吓到了，如果不小心，那么我也会……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其实，在千年间，若是这散去的魂魄能重新凑齐，自己的也好，旁人的也好，凑齐了便又是一个人了。嗯…准确点说，是亡人。”孟忘忧继续说道，仿佛是一种安抚，让我不再慌乱。
　　但是我怎能不慌乱，不紧张，一不小心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啊。“那要是千年间有的魂魄没有凑齐呢？”要是没有凑齐，那七魂六魄，已经是散去的魂魄了，我实在不知道那些魂魄还会怎么样。
　　“化成风。再无踪迹。”孟忘忧说完，继续向前走去，留下震惊的我留在原地。所谓阴风，也许就是这些孤单的魂魄化成的吧，想着想着，我有点惆怅，其实到了最后只有那缕魂亦或是那缕魄是纯粹的，连一个亡人在千万年后都不再是那个纯粹的亡人，还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呢？待我回神，忘忧已经走远，只能看见一个白点在夜色中。
　　我匆匆赶上她，“那忘尘水呢？忘尘水究竟是什么？”我道出了心中另一个疑问。那淡红色的忘尘水究竟是什么。
　　“忘川之水和彼岸花的花汁。”孟忘忧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所以忘川之水可以使人忘记前尘往事？”我继续问道。
　　“嗯，算是。”孟忘忧轻哼一声，不再理我，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