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公主》颜一隅

1、人鱼公主

　　ICU里最近多了一个实习医生，五官立体，浓眉大眼，那身材，那脸型，都是陆远航的理想型。

　　唯一的缺点就是，总是盯着窗户或者是自己的病历卡发呆。

　　作为一个gay，陆远航和病房里的其他几位女性一样，一看到这位新来的实习程医生，就开始两眼放光，暗吞口水。

　　他们病房里除了他还有两个年轻的女性，都是动过大型手术的人，所以，或多或少都会因为长期的病房生活而有些无聊。

　　现在多了一个温柔又养眼的帅哥医生，就算是实习医生，也觉得生活多了几分色彩。

　　“小程医生，我头有点疼，你来帮我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哎呀，我胸口好闷，小程医生你帮我查查是不是复发了！”

　　陈远航一边和主治医生有一茬没一茬的汇报着最近的情况，一边看着身边的两位女同志，为了程曦各种“头晕胸闷气短”，不由得感谢自己是住在窗户边上的床位，而不是在这两个人中间，那一来一往的，该有多吵啊！

　　开始的时候，程曦还是有些紧张的、耐心的帮她们检查，到了现在，他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说：“二位，你们深呼吸两下，喝杯水，马上就没事了。”

　　“噗——”

　　陆远航忍不住笑出了声，略微扯动了伤口，有丝丝的疼，正好程曦一转头，看见了往日里安静的少年一边笑，一边龇牙咧嘴的喊着“痛”，心头一片柔软。

　　主治医生也看了几眼那闹剧一般的状况，叹了口气揶揄道：“长得好也未必是好事啊，你看小程忙的，不但要照顾两位病人的病情，还要照顾女同志丰富的心理生活。”

　　“谁让他长得这么招人，真是活该。”

　　陆远航嘻嘻笑着，也接着话，没看错的话，刚刚他笑话程曦的时候，那家伙对着自己幸灾乐祸了一下。

　　主治医生也笑了，虽然两个女病人经常斗嘴，但看得出，人心情好的时候，恢复的速度也会变得很快，连带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也有些病愈的起色了。

　　她们俩估计不出三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吧，他还记得两天前，小程和他说的话，一旦那两个女病人情况稳定，就转到普通病房吧，少年的情况比较特殊，需要安静的治疗环境，那两个女病人，太吵。

　　不知道是为了程曦自己，还是为了那个少年，这些话，话出有因，句句在理，他也笑着应声。

　　三天后的清晨。

　　陆远航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听到隔壁传来不大不小的躁动声，睁开眼，看见了自己的理想型正在帮两个女病人搬东西。

　　女病人的家属也来了，看到病人病况好转，也都喜笑颜开。

　　从那个早上开始，这间ICU便只有他一个重症病人了。

　　虽然意识一直很清醒，情况也有所好转，但白血病不是普通的病症，时时刻刻都需要重度护理。

　　少了两个女同志，病房里冷清了不少，许是因祸得福般的，程曦花在自己身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不知晓外面世界是什么情况，但大概是个太平的世界吧，因为，程曦可以把大把的时间花在自己身上，而这间病房也没有任何病人再住进来。

　　真好。

　　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知道，生命可贵。

　　“今天感觉怎样？”程曦直直的盯着陆远航略显苍白的脸。

　　陆远航笑笑：“还是那样呗，不过，大概是少了两个女人吧，睡眠质量变高了。”

　　或许是因为少了两个女病人，程曦也轻松不少，听到这句话，他难得的柔和了五官，无声的笑了。

　　理想型笑了，这对于陆远航来说，绝对比任何景色都有诱惑力，直勾勾的看着那张脸，感觉世界都静止了。

　　“只是，觉得一个人住，有些寂寞……”

　　现在是冬天，只能听到病房外偶尔传来护士和医生们交流的细碎声音，除了电视，连一点生命的声音都听不见。

　　“你……”

　　程曦顿了顿，终是没舍得问出口，怕碰到这个少年的“伤疤”。

　　“你一定很好奇我家人怎么不来看我，”少年似乎并没有什么顾忌，那平淡的语气和满不在乎的笑容，让程曦不舒服的皱了皱眉，“他们啊，忙着赚我的医疗费了呗。”

　　骗人……

　　程曦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少年话中的虚假因子，就算再忙，也该来看看，更何况，他患的不是感冒这种小病症。

　　“不过也没什么，你也是知道的，我这是白血病，适合的骨髓和医疗费都是大问题，他们给我提供这种条件，我就已经很感谢他们了。他们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

　　没人陪着，难怪这个少年这么落寞。

　　一瞬间，有些后悔了让那些女病人转房了……

　　原本，陆远航的日常就是，看电视，睡觉，发呆。

　　现在，他的日常中多了一项——和程曦聊天。

　　不知为何，程曦特别喜欢和他漫天胡地的鬼扯，他没记错的话，程曦还是个实习医生吧！不是应该每天忙里忙外的打杂，或者是在资深的老医师身边攒经验么？

　　不得不说，程曦这个人除了作为医生的平易近人，认真严谨之外，还有温柔耐心这些特点，对待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他也会一直悉心照料下去——第一次，自己吃炸鸡的时候，那个人冷着脸把炸鸡扔进了垃圾桶，对自己反复解释，白血病人应该避免油炸食品；第一次，自己啃苹果的时候，有人细心的为自己削皮；第一次，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哄着自己入睡……

　　这些小事，那些被自己喊着“爸妈”的人，从来没有对自己做过。

　　也许自己本来就心软，所以才会慢慢的、越来越喜欢眼前这个人，也许他本来就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才会渐渐地，深陷其中。

　　有时候，陆远航也会想，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这么好呢？

　　或许这只是他的习惯吧，习惯对别人温柔，就像自己不太能解释出，为什么自己喜欢他一样。

　　年关将近，ICU依旧像往常那样冷清。

　　除夕夜的那一天，程曦正好值夜班，他兴致冲冲的订了一桌子清淡的饭菜。

　　说是值班，却整夜都呆在陆远航这儿，大概是其他ICU都没什么病人吧，又或许，那些病人都是有人陪的……

　　陆远航聊着自己的事，程曦偶尔搭上两句话，多数时间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是因为遗传基因加上各种我不太不懂得问题，才患上了白血病，唯一和自己骨髓相配的，就是我那个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弟弟。不知道我父母是怕人口舌，说自己虎毒也食子，还是真心想要救我，竟然让他们的心头肉去给我捐了骨髓。”

　　“以前，觉得他们对我莫名的冷淡，挺恨他们的。现在倒是有些感谢，最起码，供吃穿，还没真的不管我，生活也是富足，更何况，骨髓这种东西都捐给我了，还有什么好怨的？”

　　眼前的少年眸光浅浅的、淡淡的，却说着让自己心疼的话，程曦想扯出一个笑来，但只是动了动嘴角。沉默了好久，才开口：“我也是哥哥，只不过，我弟弟已经不在了。你是慢性病比他幸运多了，他是急性白血病，我当时在加拿大一收到消息就回来了，却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原来，他还有个因为白血病去世的弟弟……

　　仿佛在那一瞬间，什么谜题被解开了一样，难怪会看着自己的病历卡发呆，难怪他会特别关照患了白血病的自己，难怪……

　　千言万语只是化成了一个淡笑：“我们做哥哥的，是不是就要背负更多？”

　　身边的人也是笑，那笑，看着，却不像往日那般舒心。

　　陆远航心底有些失落，却也是安安静静的呆在床上，盖好被子：“嗯，我要睡了，就不打扰你了。”

　　程曦摸了摸少年的头，温柔着：“嗯，快睡吧，晚安。还有……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默默闭上眼睛，在心底说了句，晚安……

　　他感觉到了，身边的人过了好久才离开，或许是，看着自己，想到了自己的弟弟，才会用那么温柔、那么宠溺的姿态对待自己吧。

　　但是，他那么温柔地喊过自己的名字，那么温柔的说过“晚安”，那么温柔的监督自己吃饭睡觉……

　　他有些舍不得这些温柔，即使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

　　在这之后，程曦消失了足足七天，而陆远航也想了很多事。

　　他得过白血病，现在情况还算良好，差不多两年内可以恢复的很好，就像他以前那样阳光有活力。

　　他爸妈不太乐意管他，最多就是提供生活费，所以是个gay也不用担心出柜的事。

　　他毫无障碍，唯一的阻碍，也就是程曦罢了……

　　喜欢一个人，就是不给他惹麻烦，不给他后顾之忧，他想，除了生孩子，他几乎没有给程曦什么后顾之忧了，当然，坏也就坏在，他不能生孩子，如果那个人不在意，该多好……

　　不知道程曦还有多久的实习期，但据主治医师说，他的实习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那个“马上”到底是多少，陆远航并没有细问，只是知道，自己享受温柔的时间大概不多了。

　　七天后，程曦又出现在了这间ICU，病房中的空气，仿佛又压抑些，窗边的少年紧紧拉着窗帘，略显昏暗的房间里，看着让人心疼。

　　程曦刚走到第二张床的位置，少年兴奋的睁开眼：“你回来了！”

　　“嗯。”继续着手底下的工作，为少年的这个反应觉得好笑，心情真好。

　　“我有话要和你说。”少年起身，坐在床边，显得异常严肃。

　　程曦认真的端坐在椅子上，一副“你说，我听着”的样子。

　　陆远航有些紧张，强行镇定着：“你马上要走了吗？”

　　“嗯？”

　　“实习啊，不是要结束实习期了吗？”

　　程曦淡然一笑：“对……”

　　“那好，你听着，我要对你说的话，”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

　　“……”

　　面前的少年一脸认真，程曦一时语塞。

　　“我想，你大概是个直男，所以，我当然不会肖想这些有的没的。所以，我只是想在你走之前，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最重要的那一句话说出来，胆子似乎也打了起来。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最喜欢的童话故事就是《人鱼公主》，那个爱过，然后化成泡沫的小美人鱼，总觉得和现在的我有些像呢！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由我扮演一次人鱼公主，爱过，然后消失……”

　　程曦还是呆愣的状态。

　　我……不愿意……什么……？

　　消失……又是……什么意思……？

　　还没回过神来，少年猛地靠过来的身子贴的很近，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自己的唇上，整个人都是过电一般，全身酥麻。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好久之后，才回过神，眼前的少年却已经不知所踪。

　　在医院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他的影子。

　　该不会是躲起来了吧？

　　他现在的抵抗力可是很差的！

　　有些焦急的去找了陆远航的主治医生让他帮忙寻找，主治医生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告诉他少年到花园里散心去了，可花园里哪有他的影子！

　　无所事事了半天，回到病房，看到少年躺在病床上，身边主治医生，护士围了一圈，心底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群人退出房门，主治医生叹息着摇头：“他情况很不好。我们尽力了，已经通知他父母了。你看看有没有话想要对他说的，那孩子……大概活不过明天……”

　　怎么会？

　　几个小时前，他还是好好地啊！？

　　难以置信的走到床边，少年的脸果然很苍白。

　　颤抖着手抚上了那张脸，软软的、滑滑的，却也是凉凉的。

　　“你还好吧……”

　　少年紧闭着眼，他继续道：“怎么这么突然就恶化了呢？之前见到你还是好好的，都怪我……说什么你喜欢我……其实我才是，对你一见钟情啊……”

　　“真的吗？”少年不知何时睁大眼望着他。

　　“当然。”无奈的扯出一个笑，都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少年温热的手放在他的手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瓜，他们和我合起伙来，骗你呢！”

　　程曦哭笑不得，心中又是气又是喜：“你们……真是……你这小坏蛋……”

　　陆远航有些无辜：“我当时心里很乱，觉得自己不该吻你，但却又被门口的主治医生撞见了，他让我到他的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休息，还告诉我，你喜欢我。我当然不相信了，就按照他说的，躺到床上，看着你的表现喽！”结果……那个老头子还真是旁观者清！

　　“你们真是……”

　　一边庆幸着少年没事，一边狠狠的问候了那些护士还有那个“功不可没”的主治医生。

　　或许是自己对少年的过分关注，那个老头子都一点一滴的看在眼里吧，难为他那么大年纪，还这么开明。

　　喜欢这种东西，本来就玄乎，很难解释出什么所以然。

　　第一次进病房，所有的目光都被窗户边上的那个苍白的少年吸引了，白的不像样的皮肤，以及纤细的手腕，挂着淡笑的脸，让他忍不住的心疼。

　　或许是因为想到当年弟弟生病时的样子，又或许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就是那么突然的开始关注一个人。

　　直到，满心满眼全是他，喜欢或是爱，大概也就如此吧！

　　说什么人鱼公主，其实，最开始，我才是那个只想付出、却不想让你知道的人鱼公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