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天空》清溪淡游

40、体谅之解

　　“我爸妈同意我考X大的意大利语系啦！”茜茜蹦跳着跑到蓝昊面前，晃着刚拿回的报名表，笑吟吟的眼里满是憧憬，“威尼斯风光，米兰时装，意甲帅哥，还有罗马假日的场景……Italy！”
　　“咦？这语气怎么像淑谨？”旁边的小豚冒着问号。
　　茜茜的确是重复了淑谨听到她要考意大利语后说过的话，没想到立马被小豚识破，佯装生气地一跺脚，拉着蓝昊跑开。
　　蓝昊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周以来，茜茜总和他谈论前途问题，本以为是因为父母反对她报考小语种而苦恼，他没有说服人的经验，只能以默默倾听作为鼓励，但她却总要他说上两句，丝毫不理会他的为难。现在看来她的事进展顺利，那她到底在想什么？临近高考课程紧张，终于等到周末，看来他们该谈一谈了。
　　“茜茜，你心里有事？”他试着问，仔细看着她。
　　她的表情有些挫败，无力地问：“你就没什么事要对我说？”
　　蓝昊一头雾水：“说什么？”
　　茜茜心灰意冷。蓝昊很敏感，若主动问飞行员的事，他会疑心她是阿姨的同谋，到时候误会更深。但是一周来她明示暗示他全都没理解，从未主动提及他有意报考飞行员，让她事先想好的切入点无法开展，眼下报名日期即将截止，她不能再拖，那么只能直说了。
　　“你记不记得从前和我说过蓝叔叔负责了一个案子，后来又和同事交换了？”
　　蓝昊蹙眉，随口“嗯”了一声。
　　“我听说那个案子破了，但是好像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会有什么不一样？”他语气冷淡，眼里却隐着在意。
　　茜茜接着说：“听说那个案子从追查到完结都是蓝叔叔负责的，他只是由明察转为暗访，现在破案了，你不想问问吗？”
　　蓝昊的声音很冷：“不必了，迟早会知道的。”
　　“但只能道听途说。不如直接去问问蓝叔叔，他知道始末，知道细节，从他那里知道的一定是真的……”
　　“不行！”蓝昊打断她。
　　茜茜不气馁，继续劝说：“你怕你家会散，但一直心存疑惑，维系的只是一栋危楼，一旦刮风就会倒塌。如果蓝叔叔像你姑姑所说的处心积虑，你的退让不能改变什么，但如果不是，你这样会伤了他的心。”
　　“我不在乎。”蓝昊怒吼，死死瞪着她，仿佛她变成了他的敌人。
　　“那你也不在乎你妈妈吗？”茜茜也提高了声音，毫不避让与他对视，像要望进他心底，“你从前说若没有蓝叔叔，你妈妈坚持不到生下你，她对蓝叔叔感恩，你却一直冷冷淡淡，邓阿姨不是木头人，她可能已经被爱情和恩情的两难折磨了，你还要再给她加上亲情的撕扯，让她多一份烦恼和痛苦，那她如何坚持得下去！你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的话冷落家人十二年，难道还要让她再为你担心一辈子吗？”
　　“她和你说了什么？”
　　蓝昊的眼里有着被背叛的伤痛，刺伤了茜茜，她眼中浮起泪光，苦涩地开口：“我说你会信吗？你宁愿相信你毫无血缘的姑姑，哪怕她只是一个病人，也不愿意问问生下你的母亲，养育你的继父，我又算什么人，又凭什么让你信任呢？”
　　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背影越来越小，仿佛走到了天边，融进那片辽远，只留给她空茫一片。

　　和蓝昊冷战一月，茜茜心痛，却不后悔。虽然那天以后他没再和她说话，但她知道她实现了目标，空军飞行员名单里没有蓝昊的名字，邓心如也找过茜茜表示谢意。
　　水落石出，尘埃落定。她觉得她就像引线，一心想为他引燃希望的烟火，却忘了自己会化为灰烬，只能微笑着飞散到空中，不留痕迹。
　　然而考卷只记录分数，不记录生活。经历过的酸甜苦辣，对旁人而言都是乏味的，那么就该丢开，时间不会停止，不想掉队就只能抛下包袱，只有轻装上阵的人才能走在前列。
　　X大的考试科目只有语文和英语，避开了文科生普遍惧怕的数学，准备起来轻松许多，茜茜充分复习了三遍，享用了妈妈精心调制的考试营养餐，胸有成竹地进了考场。笔试和面试在两天内结束，X大效率颇高，两周后就能公布考试名单。茜茜考得轻松，对录取也有较大把握，于是在室友疯狂做题的日子里闲适耐心地等待，若不是她自觉担任后勤部长，只怕要犯众怒。
　　班长宫静拿来一堆报名表，有军校、公安，还有民航飞行员，都属于提前招生的范畴。宫静抱怨：“我虽然拿到自主招生资格，还是要考高考啊，要是不考上重点线可就前功尽弃了，现在我心里还没低呢，又来那么多事，秋哥真是不让我活了。”
　　茜茜收起萌芽杂志，主动请缨：“还是我来吧，你说说要做些什么。”
　　茜茜的工作是宣传各校招生章程，答疑解惑，指导填表，最后回收表格。这些学校都有特殊要求，其中以民航飞行员最为严格，除了要求考生体能达标、不能近视外，对文科考生还特别强调理科成绩，秋哥推测文科生很难中选，报名表也乏人问津，最后退回秋哥手上。

　　高考这天，茜茜在家休息。卧室的墙壁画满蓝天，只有顺着墙打造的衣柜后没有。衣柜的设计颇为特别，两扇柜门是欧式住宅双开门的样式，打开后，右侧是放小物件的抽屉，左侧是挂长裙大衣的横杆，中间有一面可以拉出的全身镜，背后的空间也能放些衣物，但只有茜茜知道，那里只有一件东西。
　　画框里存着一片晴空，画笔稚嫩，不能和墙上栩栩如生的彩绘相比，主人却生怕画被日晒退色，日日夜夜把它藏在衣柜里。
　　如今柜门大开，音响里放着CD，茜茜抱膝而坐，对着衣柜发呆，耳边萦绕着一首老歌，清澈的声音缓缓吟唱：

　　我的天空为何挂满湿的泪
　　我的天空为何总灰的脸
　　漂流在世界的另一边
　　任寂寞侵犯一遍一遍
　　天空，划着长长的想念

　　你的天空可有悬着想的云
　　你的天空可会有冷的月
　　放逐在世界的另一边
　　任寂寞占据一夜一夜
　　天空，藏着深深的思念

　　我们天空何时才能成一片
　　我们天空何时才能相连
　　等待在世界的各一边
　　任寂寞嬉笑一年一年
　　天空，叠着层层的思念

　　泪水滑下，晶莹如露，滴落在宽厚的手掌，他小心翼翼地蹲下，她战战兢兢地抬头，沉默而迷蒙。
　　轻柔的手指，拭干她的泪水，拂去她的委屈，低哑的声音响起：“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酸痛化为怒气直冲胸臆，她抓起手中的大掌，狠狠咬在手背上。他一痛，却咬紧牙没出声，任由她发泄。她虽愤怒，却不忍他破皮见血，慢慢松了口，抽噎着说：“我做错了什么？”
　　他忍不住抱紧她：“对不起。我和爸妈谈话了，错的是我，却迁怒了你。我以前那么自私，那么偏激，我怕你会讨厌，我自己回想起来都讨厌自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他经历太多，时间太久，爱恨已经深埋心底，入骨入髓，没想到追根溯源却决然不同，抽丝剥茧后只剩茫然。她劝他母亲给他时间，也早已知道他需要慢慢消化，把庞杂的思绪厘清。她一直在等，等他平复，等他向她敞开心门，接她回到心灵的天空，一日三秋，她等得很累，却不曾绝望，她坚信，他能走出来。
　　“都过去了，以后不会了，我回来了。”
　　泪已干，脸上涩涩的，唇边却是绽出甜笑。耳畔音乐未停，旋律婉转，由忧伤到和缓，慢慢舒展成宁静的悠远，很远，也很近，那是终章的绝唱：

　　但愿天空不再挂满湿的泪
　　但愿天空不再涂上灰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