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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择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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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
龙疾破九霄风浪,云沾其身便生出灼灼华光。鳞爪披金,祥云加身,璀璨夺目,金乌较其都要黯然失色。正午空中霞光万丈,是天际被龙吐出的炎息烧红。
御风疾去!
她从未如此清楚地感知那位大人的存在。
而她唯有虔诚地、卑微地追赶着他。
追随着他啊!
——却永远与他差之千里。
大横宫——那个拆迁楼里。阳光明媚。
“操丨您妈。”
沈逐流刚醒,就听见虞温妍温声细语柔柔弱弱地把上面那句话念出来——可怜这姑娘从初见的缥缈仙子沦落为现世劳工。
他从几张办公桌临时拼起来的床上下来,打了个不大雅观的哈欠,翻出酒杯觞慢吞吞地滋一口,然后问她:“怎么了?”
其实沈逐流心里或多或少都知道这姑娘怎么这般憔悴,也是心生同情。
昨天他被赵清使唤完回大横宫休息,门一推,发现大横宫里这个姑娘仍在用瘦小的身板坚持在工作岗位上。现在他按照人间作息睡了一觉醒来了,她还在批朱文。而她的同事们,各个在外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呵呵。”虞温妍在嘴角绽开一个出尘姽婳、出水芙蓉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最近黄道吉日将近,凡人从一个星期前就往这儿扔升仙申请,老娘明天月考,现在却只能在这个没Wi-Fi没信号的鬼地方工作,真捷豹令人烦躁。”
她一气呵成不带喘地说完,结果让沈逐流在“你居然现在还得考试”跟“怎么升仙都归这里管”这两个问题之间抉择不定。
沈逐流最后什么都没问,而是凑过去,看了她桌子上厚厚的一打的纸书,随眼一扫最上面那份。
字是秀气小楷。书里先说自己哪个流派,再说师承谁谁谁门下,然后说平时到底有多行善积德,又表达了一番为何想得道飞升,反正就是跟高中生毕业鉴定书啥的差不多,一堆好听的废话。
盯着这些看那么久,谁不得烦躁:“他们怎么不发个二维码给你?”
“有仙根的人搦管长书,多少会让笔墨蘸上些灵气,这个二维码做不到的。”
沈逐流看了她那细细的凡人手:“真不要我帮你?”他昨晚就问过了,当然被拒绝了。
“不用,”虞温妍再次拒绝了沈逐流伸来的援助之手:“而且赵清说你有你的事要办。”
沈逐流心中一凛,怎么赵清没跟他打招呼啊:“什么事?”
“金鳞去南水北调好一会儿没回来了,估计有危险,需要你去支援。”
“……南水北调还能有危险,从工地上摔下来吗?”
虞温妍听了,那张晚娘脸再次露出一笑:“你误会了南水北调的意思。北边有只好大的旱魃,龙都给吓到南方来了。她去除旱魃,顺便把龙牵回北方。”
沈逐流特别想知道带头把这个称作南水北调的是哪个傻叉。
虞温妍接着说:“航班都落地好久了还不见她人影。”
“没准是堵三环路上了?”
虞温妍忍不住幽幽地看了沈逐流一眼。
沈逐流想,她肯定被自己石破天惊的推理逻辑能力给震撼住了。
虞温妍开口:“她来了。”
“啥?”
沈逐流侧了下脑袋,余光看见一只长得离谱地白手臂突然伸向他,锋利修长的指甲猛勾住他的后领,那手臂又蛇一般地火速从那个门缝里缩回去,连带着他一个近一米九的大汉也撞开大横宫的大门口,被拉到了外界。
虞温妍看着他俩远去的身影,小声呢喃着:“怎么突然这么急。”边说边从抽屉中摸出一张黄纸,捡起另一支朱砂笔,落笔似狂风急草。
纸被掷入青色火中,黄纸卷曲被焚烧殆尽,朱砂却一笔一划,飞上了阊阖。
疾风侵火、雷厉风行,一晃眼,他们已经坐在车上了。
沈逐流像个晴天娃娃似的挂在副驾坐上,心疼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酒觞,刚刚一会儿那杯酒全给泼出去了:“……你办事一定得这么急吗。”
“没空跟你废话,”凰女看起来非常焦虑,比对着那堆申请的虞温妍还要焦虑:“不知道金鳞在搞什么。我课上一半,被赶出北方的那条龙来我这儿哭,说不但旱魃没除,金鳞人也突然不见了。”
她油门一踩,猛冲出这个破巷子。
沈逐流赶紧稳了稳手心的酒觞,这个酒觞自空无一物到渐渐地凝出水露,水滴滑入杯底,缓慢地再次凝汇出一杯新的好酒来。他盯着杯子,说:“你学生当时的表情是啥。”
“都懵逼了。”赵清猛一打方向盘,车子以可怕的速度窜了出去:“如果金鳞都搞不定那个旱魃你肯定也搞不定,我跟你一起去。”
沈逐流听到了车身被落叶刮擦的声响:“这车子你的?”
“谢出那个壕的——诶你他|妈能不能关注到重点上?”赵清突然发现了新人看起来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靠谱,他简直话多得烦人。
“好好好,你先跟我说说金鳞到底谁成么?”
“金鳞,受圣人恩赐,由鲲化龙。世间龙皆姓敖,而她独指身为名,称为金鳞。”
“不好意思,虽然听起来牛逼闪闪的,可我没听过。”
“论实力金鳞仅列在首领之下,打怪轻松得玩水果忍者似的。”
“那你列多少?”
”第四。”
“你估计我多少。”
”倒数第二吧。”
“……”沈逐流的自尊心受到了千点暴击。
“再跟你科普一件事,虽然我们被禁飞令绑在了地上三尺之内,但是出任务的时候,禁飞令是可以申请解开的,不过要花点时间。”
沈逐流笑了笑:“那还开什么车。”
“能快一点是一点,我不想等。”
“你们不是关系很差吗?”
“何止,简直是差得要死。特别是金鳞,老娘看她就烦。”赵清眼睫颤了颤。
“可你看起来——”
突然赵清的手机响了。
话被突然打断,他本来还想看看赵清这个恶人前辈为难起来是个什么模样,可惜。沈逐流摸了摸下巴,这时酒觞里的酒刚好完全汇聚成了一杯,他举杯就饮。
赵清开了免提。
里面是虞温妍轻轻缓缓的声音,只有两个字——“飞吧。”
话音一落,沈逐流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赵清的瞳孔猛就扩散,一簇簇长羽从赵清的皮肤下钻出,好似初春之时百花破开凝固冰封的土地,每根羽毛都流光溢彩,眨眼之间,她化形成三青鸟原本的样貌。
修长的凤眼睁开,长爪勾住了沈逐流的后领,展翅朝外高飞。
……酒又洒光了。
“车怎么办啊!”
一道灵光乍去,眨眼之间斗转星移。沈逐流忘记了自己可怜的酒,一落地就潇洒地甩了甩他的头毛:“啊,飞行的风,我还想静静地体会它。”
赵清伸出手一巴掌糊了这个傻|逼,表情却越发沉重。
他们寻着尸气跨越了祖国的大江南北,找着了旱魃所在。可是那只旱魃已经死了,它尸体下方的土地已经开始腐烂,恶臭千里。
它的尸体简直有一座山那么庞大。站在地上要望尽它的尸身,就像站在帝国大厦的下面遥望顶楼一样。这个场景其实是很奇妙的,这么大一具尸体就在四通八达的马路上,可是凡人不但看见,也没有感知,一辆辆车直接冲进它的躯体,带出一条条恶心泥肉,臭气散漫得更加放肆。
可是那条哭得梨花带雨的龙明明说金鳞走之前这旱魃没被除去,如果是别的神干的……这世间留下的神与祇,有几个能对付这么大的一只旱魃?
沈逐流抬手挡下了这一糊,轻轻说:“放心,她没事。”
“你怎么知道?”赵清柳眉一蹙。
“因为她掉了血。”
“啥?”
沈逐流捂住了鼻子,凌空把旱魃山一般大的尸体踢了出去,下面金灿灿的都是金龙血,不过量不多。
赵清看了他一眼。
“我偶尔瞥见了落在外面的一滴。”沈逐流轻描淡写地解释:“金龙的血,每滴跟特仑苏一样珍贵。可你看看这周围,没有一个小妖小怪的敢上来舔一口,这说明啥,血的主子还活着。这些怂包不敢啊。”
赵清:“你说得好有道理。那她人呢,你能不能闻出来?”
“不能。”当他是狗啊。
“算了,先把这个尸体收拾收拾,臭死了。”赵清颐指气使。
沈逐流只有默默无言地把尸体塞进自己的乾坤袋:“你说禁飞令任务一完成就自己长回来,我们坐飞机回去吗?”
“不,谁说的任务完成了。”赵清双手叉腰。
“不然呢。”
“金鳞这不是还没找着!”
“……我好像差不多早已料到。”
找个屁啊。赵清开开心心地蹦着走,她手还非常亲昵地挽着新人沈逐流——不能说挽,沈逐流个老爷们儿被挂在她胳膊上前后晃悠。
而那个赵清依旧笑靥如花嘴里还冒着清奇诡异的笑声。
山神警觉:“你想干嘛?”
“走,暂时把任务放一放,咱们去逛街。”
沈逐流浑身鸡皮疙瘩都起起来了:“你自己去就成,别拽上我。”
“哎呀人家一个女孩纸一个人逛商城,东西很重拿不动啦。行行好嘛~”
“你这力气帮愚公移山也就是一天的事,《玛丽武传奇》要开播了,我没空陪你。”
“要是我搬东西的形象被别的人看到了那我会不好意思的。”
“不怕,他们不认识你。”
赵清头一扭:“可淑女都是会在意自己的形象的。”
“关我啥事。快放手再不让我走玛丽武就真播了。”
赵清眼一斜:“天天只会惦记凡间庸俗的电视剧,你是不是个神仙?”
“若为佳人,不做神仙又如何。”
“别他|妈那么多屁话。”看着撒娇没用赵清又恢复了那张容嬷嬷脸:“你知道你道行不如我,要是真那么不想做神仙跟我说我保证干脆利落帮你剔仙根,现在跟我去商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刚入宫的香妃苍凉地跟在容嬷嬷后边亦步亦趋。
“说起来,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奇怪。你登仙才三千年,应该连大衡宫的门槛都摸不着才对。”赵清用一种不符合人民教师的气场和收入“唰”把一排衣服扔沈逐流怀里。
沈逐流一路保持沉默,听着她絮絮叨叨。
“所以我说你打架能力只能排倒数第二呢,宫里比你弱鸡的可能也就谢出。”
“谢出脾气虽然差嗓门大人还糙,但为人特别可爱。我估计你以为他是成熟稳重那种吧?假的!他就是个傻子吧。”
“首领别看他面冷,其实特护短,毕竟入了他的后宫就是他的人。”
赵清絮絮叨叨,接着进去试衣服,还好心地把手机扔给沈逐流让他玩,看看电子书啥的。
沈逐流打开一看,基本上都是枯燥无味的论文之类的,他就随手戳进世界第二次工业革|命看看打发时间。
可是一点进去,里面还有个文件夹,叫《睡前读物》。
这年头老师够拼啊……睡前看这个。
点开。
…………
“女生发话了,又甜又糯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家好,我叫绿萝.紫雪.梦.妍颜. R. 粉嘉.蔷薇.雪意,你们可以叫我雪儿或雪意公主殿下。'”
沈逐流咦了一声,原来不是第二次工业革命。这不是当年风靡网络的玛丽苏代表之作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赵清的电子书库里。不过点都点开了,干脆就拜读一下。建议作者直接起名叫孝钦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配天兴圣显皇后,更拉风。
继续看。
“我3岁读小学,四岁读初中,8岁时完成了所有学业,精通68种语言。”
隔壁有个高智商小学生都多少年还没小学毕业,4岁读初中是不是太刺激人了。
“还有,我开心时头发是卷的,不开心时时直的,我开心时还会下起樱花雨哦,不开心时会下玫瑰雨 。”
沈逐流想着这人比首领还厉害,首领不管开不开心都只能下暴风雪。
其实还挺有意思的,比正儿八经的文有意思,至少沈逐流边看就边乐呵。
他把屏幕往下一划,看看这篇过了之后还有没有别的,结果还真有。这个玛丽苏小说后面貌似才是正文,起名字起得都比较好听,叫做《录雪书》。
文笔还可以,至少没刚刚那个糟心。武侠风,反正说的是一个叫韩项的男性神跟另一个叫解(音xiè)初的凡人之间的快意江湖情。
看到中段,韩项将解初囚禁在地下室,用锁链勾住他的锁骨,废了他的经脉,叫他做一个废人。唉,至少曾经相知过,何必这般了断二人情。
就在沈逐流猜想接下来是不是解初偶然得奇功妙法,挣脱牢笼与韩项争个雌雄时,他看到韩项捧着解初的脸,吻了上去。
吻了上去。
吻……
沈逐流被震撼了,虽然他对某文化有所耳闻,但确实第一次真枪实弹地直面它,他呆在原地,反复读着那句话。什么,啊?他俩亲了?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两个名字念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阳仪神的本命叫啥来着。好像是寒香?不对,没那么娘。寒相吧。
……韩项跟解初,寒相跟谢出!
赵清她在手机上写同事跟上司的同人文啊???这是R到不行的RPS*啊!
赵清似乎听见了他的呼唤,走出试衣间,抱着衣服居高临下问:“你在看哪篇?”
沈逐流露出了一脸牙疼的笑容:“没什么,随便看看,”他站起身:“挑好衣服就走吧,走走走……”
他一主动,赵清反而一脸莫名其妙了。
买完东西,两人一路插科打诨,谈星星谈月亮一路谈到人生理想,赵清更是直接说清了准备在虞店长超过三十岁就不再喜欢他,顺便辞去这个学校的工作,毕竟凡人寿命太短,也太容易老丑。
说笑间,一滴雨落了下来。溅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时赵清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看向前方隐藏在高楼之后的天际。
沈逐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此时天际隐隐有一线黑气,阴霾密布,黑云压城。
“下雨了?”沈逐流漫不经心:“不怕,雨水肯定对你退避三分。”
“你傻呀……”赵清轻轻说:“那是劫云降至。《择仙录》,又勾了一个人的名字。”
PRS:real people slash,真人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