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问》奈良家的板栗糕

25、第23章

　　太阳正好，正是秋高气爽好时节，甘罗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扶苏躺在窗户旁边晒太阳，和吃饱了的懒猫差不多。
　　“毕之，”扶苏稍微坐起来一点，没有整个人躺着了，但若是接见朝臣的话仍是有失礼仪，“进来吧。”
　　甘罗倒是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自然而然的坐在扶苏脚边，扶苏只披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头发随意的捋到一起，阳光衬着他苍白的皮肤，整个人都要变成透明的了。甘罗一直都觉得扶苏长的好看，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也是最致命、最可怕的男人，始皇陛下是个可敬或佩的君王，甘罗打心眼里尊敬他、爱重他，但扶苏不一样，扶苏像是长着色彩斑斓外衣的毒蛇，头脑是他的武器，皮相是他的铠甲，心思是最为致命的毒药。
　　“外头一切可好？”扶苏懒洋洋的问。
　　甘罗将手揣进袖中，低眉道：“没什么不好的，还是原来的样子。”
　　“那便好。”过了很久扶苏都没有再说话，甘罗忍不住抬头看他，却见扶苏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公子。”甘罗忙唤了一声。
　　扶苏只是一声轻笑，便转头去看窗外了，“我快死了，毕之。”
　　甘罗慌忙拉住扶苏的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公子不要胡说，始皇陛下也不会想听公子说这种丧气话。”
　　“毕之对制蛊有了解吗？”
　　“取五毒于器中互相吞噬，强食弱，终余一。”甘罗的声音很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怕什么。
　　“强食弱，输了便是要死的，我那位父皇早已为我做好了安排，人的命运有时候真的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甘罗不知该如何劝慰，扶苏一直是他们所有人之中最为通透的那一类，不为感情喜怒，不被外物困扰，他活得好像一个机器一样。
　　“老师让你来的？”扶苏问到。
　　甘罗点头，一时无话。
　　“回去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老师特意要你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是陛下，他不知如何知道了此事。”
　　“他知道是早晚的事，瞒了这么多年，诸事已成定局，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的。”
　　“那我如何回禀陛下？”
　　“不必回复，到时他自然会知晓。”
　　“是。”甘罗沉默了片刻，仿佛下了某种决定一般，说：“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想知道答案，但除了公子之外，我又不知该问谁，今日，能请公子如实回答我吗？”
　　扶苏有些诧异的看着甘罗，甘罗少年成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知有什么问题能让他耿耿于怀，以至于非要求一个答案不可，不过扶苏向来对甘罗都是有求必应，因此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封赐死诏书，是真的吗？”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扶苏没有料到甘罗一直都在想这件事，赐死诏书的事扶苏早已经放下了，因而也从未对其他人说起过，嬴政更加不会，这件事成了分们之间不能言明的秘密，今日甘罗突然问了出来，到是出乎意料。
　　“是真的。”扶苏没什么困难的就回答了甘罗。
　　“怎会？陛下怎么会作如此决定？”甘罗听到答案那一刻真是觉得难以置信，问：“不是他们伪造的诏书吗？”
　　“我亲自写的，盖上玉玺，放在寝殿的暗格之中，毕之觉得还有谁能伪造，父皇当时便在我身边看着，那一字一句我至今都不敢忘。”扶苏冷笑连连，说：“我已经没几年可活的，可他到底仍旧不放心，要我亲笔写下自己的赐死诏书，迁于上郡，顾及伯安，我也不敢轻易离开上郡。”
　　这个秘密隐瞒了不知多少年，如今终于重见天日，却终究是物是人非，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连他的老师也是讳莫如深、避而不谈。
　　“罢了，前尘往事皆已了断，当年的那些人也已经投胎转世，只剩着我这一个孤家寡人，也总是要向前看的。”扶苏轻叹，说：“回不到往昔了。”
　　甘罗从来都没有料到事情竟是如此，那这些年来他们父子之间全都是谎言与欺骗吗？甘罗艰难的问：“蒙将军发回的那封病重的密信也是假的吗？”
　　扶苏扯了一个自嘲的微笑，说：“我这一辈子说过无数的谎言，唯独那封信是真心实意，上郡的环境比不得咸阳，药材也是难找，我能拖上那么多年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只是他们怕这也是一个圈套，故而万分的上心，陛下那时候八成是想着我准备要逼宫造反了，才敢把病重这样的消息传出来。”
　　甘罗回忆了一下，扶苏每次传出病重消息的时候就总是有人倒霉，多玩了几次，大家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一个不慎就成了大公子手上的祭品，扶苏总算是在死前坑了自己一把，想到这里甘罗竟有一点想笑。
　　“好了，这些事我已经都放下了，以后也别再想了，向前看吧，看新的风景，认识新的朋友，把前尘往事统统都忘了。”
　　“不能改了吗？没有其他办法？”甘罗仍不死心的问。
　　“你知道的，这是我的事，日后别再尝试进来找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毕之，珍重。”扶苏给了甘罗一个拥抱，他很少与人发生肢体接触，甘罗有点愣，这个拥抱有点像最的的晚餐，扶苏在甘罗回神之前松开了手，又退回到了安全范围。
　　扶苏拍拍甘罗的肩，说：“走吧。”甘罗知道再劝也没用，他们父子二人都是一样的固执，决定的事便不会轻易再改，所以只能快步离去，他怕多留一刻，他就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