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姓抱信柱》尤问

6、第 6 章

　　【陆】
　　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拚作西风客。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绿窗梳洗晚，笑把琉璃盏。斜日上妆台，酒红和困来。

　　西南地方比不得江南的柔情惬意，群山环拥，木深葱葱，没有小桥，没有细雨，也没有黄梅，更没有优柔的女子在街头缓缓行过。这里只有爽朗的笑，安然的日子，滚滚而去的流水，浓稠的天空。可是这些都不是留住尾生的理由，只是那一株芙蓉，从花开到花谢，迷住了她的眼，然后她就再也迈不开脚步。
　　芙蓉花开的时候，只不过是短暂一瞬就绽开了，像是破茧而出的蝶，颜色夺目，奢华繁复，大朵大朵的绽在枝头，可是不过一日，便萎靡下去，这一生便是结束了。比不上木棉的纯洁自傲，也不像木棉凋谢那般风中自赏，可是尾生真的在芙蓉花下矗立一整日，动也不曾动一下，深夜的雨打在她脸上，她才醒过来，四肢早已僵硬，轻轻一动都是钻心的麻。
　　姑娘，你怀里的木棉要死了。
　　她艰难的转头看去，深深浅浅的灯火烛光之下，一身朱红色长袍的女子出现在她的面前，明明眉眼里全是风情，装束却是潇洒的男子风范。她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原本用小盆养着的木棉已将近干枯，一路颠沛下来，原本只是临行前留的念想，却不知还未找到落脚地，它便要死去了。这样的深秋里，木棉原本就要死去吗？
　　姑娘，我看你很是喜欢我这株芙蓉，不如你帮我一个忙，我许你一个住所？女子微微笑着拨弄萎靡在枝头的芙蓉花，不像是过客，更像是相交多年的故友。尾生僵硬的脖子可以活动开，她抬眼看见芙蓉花树旁的店：一枝春。

　　顾不得在月初离开了蜀地，月末还未归来，门口的芙蓉都已开败，徒留一枝春绿。有渐渐相熟的客人和尾生打招呼，尾生笑着回应，然后又仔仔细细的为木棉松松土，再浇上顾不得交代的花肥，尾生才和店伙计一起收拾开张。那个女人就是顾不得，奇诡的女人开着一家奇诡的店，尾生坐在店门口，看着木棉新长出的嫩叶，就这样怔楞住了。从烟雨蒙蒙的江南辗转到蜀地，已经是一年多了，明明依稀记得黄梅酸甜，却怎么也回忆不起当时的欢喜。顾不得离开前说，她要去找一个人，很快就回来，委托她照料店里的琐事。可是已有一月，顾不得毫无消息，店里店外都没有人问起顾不得，她如今反倒更像是一枝春的老板。
　　这个镇叫落安镇，建造的格式与其他西南地区城镇不同，它更像是一个小小的江南，青石板，小拱桥，青瓦白墙，足足的江南风格。可是骨子里却是不同的，没有那些婉转细腻，街头跑来跑去的小孩，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商贩，在骨子里透出的大气是江南远远没有的。京城过来的丝绸贩子告诉尾生，如今不必从前了，原本隐匿在江南的前朝太子，起兵造反失败，江南许多大商家都受了株连，其中最惨的当属江南梁家，梁家窝藏前朝逆犯，全家流放，主谋者，斩！如今的江南一片战战兢兢，哪里还有当初的江南模样？
　　尾生听着堂前的议论纷纷，眼睛却被远处一马一人定住，不如曾经的耀眼辉煌，灰色长衫在雨水的沁润下，变成了灰黑，眉眼还是未变，只是神情却不同以前的，曾经她为猜透他眼里的情谊费尽思量，如今，再也不愿知晓了。他看着她，像是早已知晓，又像是隐隐安心下来，嘴畔笑意更深几许，眼睛里深深浅浅的情谊终究在尾生转身而去时化为虚无。他尾随着她往店里走，看着她熟稔的和熟客招呼，熟稔的走进后院，莫名的惶恐起来，曾几何时，她的眼里只有他，容不下别人分毫，现今，她的眼里哪里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