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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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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江南忆,
其次忆吴宫。
吴酒一杯春竹叶,
吴娃双舞醉芙蓉,
早晚复相逢。
梁家有一位少爷,俊秀可比潘安,身姿犹如泊松,剑眉入鬓眸若星辰,常常一袭墨竹白衣,仙姿卓然,不知迷倒多少少女。幼时,梁尾生也会常常被自己哥哥的仙姿所迷惑,做一些背黑锅的傻事。自从父母早逝后,哥哥却再也没有那样骗过自己,只是远远地看见他对别人笑,说一些她听不懂的生意经。
梁尾生曾听过不害羞的女子说起梁信君,八个字,“温润如玉良善有礼“。大概是已经费尽了那个女子所知道的词,女子一张脸憋的通红,梁信君当时正好来找梁尾生回家,女子瞬间不知所措起来。梁尾生后来问梁信君有什么想法,梁信君说:那是她的事。
所以,梁尾生知道,自己欢喜徐建旭的事只是自己的事。
但当巷口开始人人谈论梁家二小姐一心想要嫁给徐家少爷时,梁尾生慌不择路的跑到梁信君的书房,梁家的几位总管正和梁信君商量着什么,梁尾生不知道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只是想问问,到底怎么了。
梁信君坐在书桌后面,手里握着笔,并没有写字,狼毫尖的墨都快干了,浓郁的墨汁,产自徽州,以松为基本原料,加以二十几种辅料相调试,多种工艺才可制成这狼毫尖的一点。但是,再名贵的墨,也要有水才可以变成白纸上的一点。自己这个妹妹,终是要离开了。
书房里的白底缠枝牡丹大花瓶里插了一支大红色的花朵,妖艳里又有一些清贵的模样,梁尾生一直都看见这支花插在瓶子里,不枯不干,永永远远都是一副模样。小时候,她偷偷去摸花瓣,却被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狠狠的打了一顿,还关了半个月的禁闭。但是,梁尾生记得那种触感,软软的,不是下人们做的丝绢花,是真实的,是有生命的。
自从父母去世后,她便没有来过书房,哥哥不喜欢,如今来,也不知这朵花是不是当年她偷摸的那支。
你若有闲暇,过几日随我去祭拜一下父亲和母亲。梁信君扫眼看见梁尾生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截住她的话头,挥挥手让她离开。那只用银线绣着暗纹的袖口,在很久很久以后常常会出现在梁尾生的梦里,在那些恍恍惚惚的时间里。
但是这个时候,梁尾生却是懂得,梁信君不喜欢徐建旭,不喜欢自己和那个人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梁尾生扒着门框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头低着,如墨一般的长发从耳后垂下一缕,在嫩黄色裙衫的映衬下更是黑亮,比梁信君笔尖的墨,更让人珍视。有常见到的长辈进出,笑着打趣:尾生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叔叔们了?
羞涩和窘迫同时摆在梁尾声的脸上,她一向不常见外人,除了院子里的仆人和哥哥,她唯一接触的就是旭哥哥,以后怕也是不能去见了。
不知怎地,梁尾生突然就想起初初见到徐建旭的场景来,那是她十八岁的生日,父亲外出收账出了意外,母亲殉情而去,一向清雅高贵的哥哥转作了商人,摒弃了用了多年的画笔。她是整个梁家看似没有改变的人,那天她十八岁,失去了母亲父亲,从少不经事的女孩变作可以谈婚论嫁的大姑娘。
没有人记得这个年少的姑娘,在那天早晨醒来时偷偷许愿可以得到一个良人;也没有人记得这一夜之间有一个年少的姑娘失去了很多很多,从清晨的幸福到夜晚的悲痛,从天上到地上。年少的姑娘穿着奶娘拿的孝服,独自走在已经没有白日喧嚣的回廊里。这里父亲曾给我戴上朱钗,这里母亲曾教我绣白色的牡丹,这里哥哥曾骗我说有永不凋谢的花朵天色已暗,空气中粘稠的成分让梁尾生越发不能往前走,不敢细细的回忆,不敢认真的回忆。
也不知道是谁不经意的将廊间的烛火灭了,一片黑暗中,转圜处传来一曲箫音,悠扬洒脱,余音绕梁。
良宵。
娘亲说,尾生,这是良宵。
娘亲说,尾生,当年你爹爹就是用这样一首曲子换的娘亲的。
是良宵呢。她不经意间呢喃出,吹箫人一惊之下竟将那管墨绿的箫掉在黑漆漆的回廊里,她追去,只有一角模糊不清的白色衣角。
院子中间的假山上有夜猫叫唤,似猫爪般凄凉。梁尾生抬头见空中明月皎白,再回神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便从回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月光映照在他的身上,有种模糊的神洁感,这是梁尾生第一次见徐建旭。
徐建旭微笑:这位姑娘,可愿归还这只箫?
江南潮湿的空气里,尾生忽然觉得口干舌燥。那些在回廊边娓娓盛开的花朵,夜里有着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蛊惑人心。后来尾生才知道,那是夜来香,只在夜间绽放香味,却比夜色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