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未老》檀郎误

5、情深不寿

　　一行人踏着月光缓缓踱在王與肠道上，夜风轻扶，衣袂飘飘。此时的王與格外冷清，一路过来，行走的身影寥寥无几，与平日里的穿梭繁忙相差甚大。
　　媗心里知晓，与王商议和亲一事迫在眉睫。

　　经过王寝宫时，媗驻足。抬首望进里面，灯火阑珊，稀稀疏疏的树影越过围墙，倒映在地上。媗敛了敛眸，踌躇了片刻，终是抬足走了进去。
　　宫人见长王姬深夜造访，忙通传王上。

　　王很诧异媗的深夜来访，不，应该说是到来。印象中自己这位王姐从不曾私下走动，对任何事物皆持观望态度。今夜如此行为，倒叫人疑惑。

　　不动声色地探询，“王姐此时来可是有何要紧事？”

　　媗凝眸看向王，挣扎片刻，终坦然说出来意。

　　“确是有要紧事。恐怕要让王失望了，楚媗，不能做和亲之人。”
　　王嚯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走向媗，
　　“为何？王姐可知自己在说甚？！”

　　“且听我说，王可知，四位姐姐皆早早婚嫁，父王却迟迟不将媗许配出去？”

　　王心下一凛。

　　半晌，媗才酸涩道来，“媗早已非完璧，且曾痛失腹中幼子。”很奇怪，她本以为撕开多年内心隐藏伤痕时会心痛无比，却不想现下如此淡然。

　　王瞠目，自己也曾纳闷过，为何热衷以儿女婚嫁换取利益的父亲会放任媗自由驰骋王與数年，以至二十余岁都没有归宿，于情于理实在太说不过去，世人亦有此疑惑，只是迫于父王淫威，无人敢提及。少时也曾听得宫中流言，媗王姬已与异域男子暗渡陈仓，王无颜再将她婚配。只是父王以强制手段压制住，才没有弄得世人皆知。今日甫听王姐自己承认，又怎能不震惊。

　　“你还记得当初我外祖绥迎部落主母病重，我代母亲前去探望么？我与他，便是在那时相遇的。”

　　“……”
　　人世间，最刻骨、最难忘的莫过于陈年往事……

　　媗幽幽地踱出王的寝殿，心下一片怆然。觉得有些微凉意，便裹紧了身子，脸上仍有些寒冷，便胡乱抹了一把，摊开手掌一看，水渍在月光下透着光亮。呵，原来是泪啊……。

　　着急想要抹干，却怎么也抹不完，甚至愈来愈多。身边经过的宫人被她这副样子吓坏了，连忙搀着她回去。
　　看着寺人林焦急的模样，沐溢满泪水的脸，他们的嘴在一闭一合，而自己却怎么也听不清他们所讲，只觉得很累……很想休息……

　　媗醒来时，正值午上。感觉自己像是睡了很久，于是呼唤寺人，可数声之后也无人影，只得自己下床支起轩窗。
　　阳光倾斜而下，一室温暖。

　　媗望向庭中，一切都沐浴在阳光下，一如当年修远哥哥从校场回来挎着头盔倚在柱子旁等着自己一般明媚青葱，美好无比。鲜衣怒马，飞扬少年，一切皆已远去。

　　媗紧闭了双眼，迈过庭中。

　　独行了许久，才看到池旁有两寺人，便走过去。

　　“听说王将拒绝北地七王子的和亲请求。”

　　“为何呀？”

　　“还不是长王姬的事，”说话者压低了声音，但媗仍能听清，“早前听王舆流言，长王姬早已一野人有过夫妻之实，且育有子嗣，只是夭折在腹中。”

　　姮如遭雷击般，怔住。眼泪夺眶而出，再不想听其所言，野人......野人......，没想到在世人眼中，你竟是如此。

　　记忆中那满脸毛发，赤裸上身的“野人”再度浮现、

　　远方传来急报，绥迎部落的主母病入膏肓，甚是思念远嫁南楚的幺女，望能再见人世间最后一面。这位幺女便是媗的母亲，南楚部落的主母，因长期助远征的丈夫主持王舆大小事，劳心劳力，身体每况愈下。如今一听到千里之外母亲病危的消息，便病来如山倒，一时间昏昏沉沉难得清醒。

　　媗是父上唯一未嫁的女儿，帮着母亲一起管理王舆的事，如今母亲倒下，整个王庭气氛压抑，反派势力蠢蠢欲动，而外祖的病告更是雪上加霜。思来想去，她决定替母亲走这一趟，一来，母亲可宽心不少，二来，也可安抚外祖。

　　“媗，你真要去？”少年醇厚的嗓音透露出焦急。

　　媗望向帘外的修远，微闻地叹了口气，绕了过去，站/。

　　“远哥哥，你可知父上为何还不将媗婚配？”修远的脸红了红，半晌才讷讷道，
　　“媗是才女，王上怎舍得拱手让与他人，且媗是明珠，当配当世英雄！”

　　修氏一族与南楚命运牵连颇深。南楚王弑兄夺位时，亏得修氏与其里应外合，这才得胜。自此，修氏地位奇高，但深知急流勇退，朝堂形势稍微缓和时，便自求褪去身上所有职务，只向王上举荐了自己的幼子修远。
　　修远亦不负众望，骁勇善战，屡立大功。如今已年逾双十，却仍孑然一身，家中长辈甚为忧虑。他虽不说，但人人心里都知：王上唯一未婚的王姬与他乃是青梅竹马，王姬风姿绝世，他又怎会娶别的女子？

　　只是在媗看来，事情远非如此。先不说自己四个远嫁他国的姐姐“珠玉”在前，只消说修远本人。

　　年少时的媗虽心思澄明，玲珑剔透，颇得王和太傅赞赏，却也只是闺阁小才而已。彼时的修远，是名动天下的少年英雄，真正雄韬伟略的人物。

　　媗于他的仰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野草般疯长。

　　情窦初开时的殷殷期待，豆蔻时的晦涩情意，碰上少年始终如一的友爱与冷淡，无一不都落了空。媗亦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宁愿守着失落度日，也不将自己的绵绵情意宣之于口。

　　修远待她如兄妹，如挚友，却单单少了那一点爱恋。渐渐地，媗心生疲惫，再不想沥斋节时于资水泮翘首以盼，也不再张望王與那熟悉的挺拔身影。
　　情深不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