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眼圣殿》银·狐

2、章一、亡者与生者

　　章一、亡者与生者

　　凯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长得并不起眼。她穿着粗糙的麻布衣服，长年跟着父亲奔波而造成的营养不良使她显得异常瘦小，暗红色的发辫成两条细细的麻花，软软地垂在肩上。脸部的线条算是圆润，却被英挺的鼻子破坏了整体的柔和。一双金绿色的眼睛几乎占了脸的三分之一，但由于过早的成熟而失去了孩子应有的光亮。
　　凯拉的父亲是大陆上有名的游侠，只是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游侠瓦尔纳所代表的意义是什么——他把自己一生仅有的热情都奉献给了手中的长剑。对凯拉，瓦尔纳并没有太深的感情，这个女儿不过是他和某个风尘女子之间的一场意外，带她在身边，只是不想自己的骨肉流落在那种不堪之地，这是责任，无关感情。
　　然而现在，瓦尔纳后悔了，在他将死之际，看着跪在床边神情淡漠的女儿，他第一次感到了愧疚。
　　“凯拉，你……恨……我么……”他伸出手去触摸女儿的脸，勾画着她的轮廓，小心翼翼的，唯恐碰碎了什么。
　　女孩儿用冰凉的小手覆上父亲的手，用力地摇头：“你是我父亲。”所以，不会恨。
　　“是么……”瓦尔纳叹息似的，唇边勾起一丝苦笑。他从没有给过这孩子什么，而在自己死后，她又该怎样在这世上生活下去？
　　强撑起身体，瓦尔纳摸到了一直横在枕边的佩剑，颤抖着举起：“成为剑士吧，我的孩子……”这是他唯一能为自己的孩子找到的出路。
　　剑士，帕拉丁帝国中至高无上的称呼，只是那时候的凯拉并不了解这一重涵义，她只知道这是父亲最后的愿望，所以自己一定要去达成。
　　那柄剑足有普通剑的两倍长，剑刃却极细，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重的出奇。凯拉双手接过，竟是承受不住那重量，长剑狠狠砸在床头，发出刺耳的响声。
　　瓦尔纳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黯然，他知道这柄剑对于只有十二岁的孩子而言，还是太沉重了。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筹划些什么，视线早已模糊，身体没有任何知觉，他清楚地听到死神的召唤在耳边回响……
　　“父亲，我能拿得动。”凯拉伏在瓦尔纳的耳边坚定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没有任何起伏的确定句。
　　那个已经灰败的男人笑了，他突然感到无比的安心。说不上为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必担心了，他的女儿，虽只是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却已经是个能够承担起本不属于自己重担的人。她既然接下了自己的剑，就会走下去……
　　“孩子，愿创世神艾摩西尔保佑你……”
　　看着父亲的呼吸渐渐消失，凯拉之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再也维持不住那淡漠的表情，瘦弱的肩膀剧烈颤动着，眼泪从碧色的眼中流出，在粗麻布衣服上打出一个个湿印。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声音，无奈悲伤如潮水般一次次冲刷着本就不坚固的心灵，似乎只有嘶吼出来才能够获得解脱……
　　不知道哭了多久，凯拉才慢慢平静，小声抽泣着试图站起来——跪了太久的双腿已经毫无知觉，她吃力地撑着床沿站立，在地上跺了跺脚，籍以缓和麻痹的感觉。
　　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个道理在她刚一省事的时候就明白了。
　　父亲已经不再是她能够遮风挡雨的港湾，她又是一个人了，只有自己一个人。
　　凯拉细心地帮父亲盖好被子，弯腰在父亲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她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和一些钱物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裹，想了想，又扯下窗帘把剑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缚在身上，之后出了门，把门紧紧拴上，将手边一切易燃的东西堆在门口，低下头，引燃了火石。
　　小小的木屋很快燃烧起来，灼热的空气让人感到窒息，热浪扭曲了空间，亦灼干了女孩的眼睛，她决定忘记怎样哭泣。
　　“晚安，父亲，愿您在冥神的泽纳尔庭院中获得永生……”少女的声音平静而安详，这场病折磨了瓦尔纳整整三年，现在，他终于可以解脱。
　　转身，没有犹豫没有回头，她现在要去实现她对父亲最后的承诺。
　　亡者已去，生者只有继续前行，只有背负起一切，才能证明，真正生存过的人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