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绝》宇真

12、空谷幽兰

　　乌家堡，飞檐画栋，高墙大院——一点也不武林。
　　我抬着脖子，吃力地瞻仰牌楼上三个隶书大字“乌家堡”，每个字都用厚厚的金漆描了一遍，在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看得人眼睛也要瞎掉了。
　　“小哥？”守门的家丁走上来，“你找谁？”
　　没眼色，我翻了个白眼，居然看不出我的抬头是“少侠”，不理他，让我再瞎一会儿。
　　“小哥！”这个家丁显然很尽忠职守，“乌家堡门口不许闲人张望，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还是走吧。”
　　我缓缓回复平视角度，脖子有点僵，眼睛里看出去果然有三个晃晃悠悠的亮斑。
　　“那些人，你怎么不说是闲人？”我指了指周围那些挎着兵器往乌家堡而来的老老少少。
　　“那是来我家比武招亲的各位武林豪杰，”家丁很正义地道，“怎么说是闲人呢。”
　　“哦，”我从包袱里掏出红信封递给他。
　　只见他的嘴慢慢张成了蛋形，然后快速地闭上，讪讪地对我赔笑，接着便自以为不着痕迹地上下大量我。
　　“小……少侠，”家丁把我往里迎，“我家小姐年方十八，少侠看起来比……我家小姐还要小些。”
　　废话，我十六，是青春了点。
　　“家乡流行娶大娘子，”我冷静地回答。
　　“呃……”家丁脸上挂下黑线，又打听，“少侠，这次来比武可都是高手啊。”
　　别一掌拍死你，变成了饺子皮，棺材也不好装啊……他的眼神表达着这样的意思。
　　“我乃武当韩貂，”自信这个名号在江湖上应该是响当当的。
　　“你……就是那个被邪教教主通缉的武当韩貂？”家丁捧颊惊呼，“天哪……久仰！”
　　呃……知道我的厉害就好。
　　按照家丁指示的路线，我绕过一座精致小巧的花园，沿着抄手游廊，面前豁然出现了一片宽敞的砖地，四周的凉棚虽然看得出是临时搭建，却也个个舒适，一应俱全。
　　正南方的凉棚规模最大，看来是主席台了。
　　拉出信封里的那张烫金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上面的的确确地写明了“正南凉棚丙座”。
　　要是刚才那个家丁翻开了请帖，看到了这行字，说不定会一路背我进来的。
　　远远地看过去正南凉棚已经坐了几个人了，正中那个披着玄黄袈裟，看来就是贵宾甲，少林寺新任方丈四通和尚了。他是两年前新继任的，如今才四五十岁，跟他的前几任比，算是轻壮了。
　　左上的那个老头白眉白须，老得跟豆干一样，应该是五岳盟主左丞详。据说，最近五岳又闹内讧，老头急得天天便秘。
　　右下那个位置就是丙座，为本少侠空着呢……看来我师父不高兴赏脸，这张贴就转给我了，我一个武林后辈，虽然代表武当，但是没资有历，所以把位置转到了左盟主之下。
　　那么，那个脑满肠肥、通体富态的中年男人，难道就是……乌家堡堡主？！
　　他的女儿……
　　“韩少侠！幸会！幸会！一路辛苦！”乌胖堆着一脸笑迎了上来。
　　我嘴角抽搐地看着他……完了，这下想转弯也只能直行了。
　　“阁下是？”我也堆起假笑。
　　“在下乌龙远，”乌胖抬手拱了拱，“久闻少侠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少年英俊，一表人才啊！”
　　唉……你也知道我少年英俊了，还把你女儿的招亲贴发给我？！
　　少林方丈的眼神也瞥了过来，颇为盛气凌人，“你就是武当韩貂？”
　　我寒了下，谨慎地退了退，暗暗地捂住装满银票的包袱……开玩笑，这位可是WWW.化缘.COM的CEO啊，没有银两，没有银票，没有铜板……默默念，碎碎念……
　　嘴里还不忘假意敷衍，“在下正是，见过方丈，阿弥陀佛……”
　　“韩少侠看上去就是少年有为啊，”老左笑呵呵地开口寒暄我。
　　……看上去？
　　“见过左盟主，”见一个也是见，见两个也是见，好在我腰好，弯两下权当运动吧。
　　难道老头不来，这江湖上假来假去实在受不了。
　　那方丈冷哼一声，我在心里冷哼一声，迈向“丙”座，一屁股坐下，那乌胖马上命人送上雨前龙井来。
　　我捧着茶浅尝低啜，一时间，其他凉棚也七七八八地坐齐了。
　　来的都是武林各派的后起之秀，从左手气，依次有华山、倥侗、峨嵋（比武招亲尼姑派也来，真是诡异）、衡山（这个貌似也是尼姑派）……等等等等。
　　“乌堡主，”我转向那个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乌胖，“今天是什么比法？”
　　“小女虽然拙劣，不过武功上还有一二，能打赢她的……就是我乌家堡的乘龙快婿了，”乌胖笑开了颜。
　　我暗自皱眉，这很奇怪，今天来的虽然是各派的新秀，但是武功上于青年一派里都是出类拔萃的，这位小姐就算武功再好，也经不起一个个打下来。
　　这很奇怪……我抚着杯沿，暗自思量。
　　从四通和尚和老左的细微表情变化可以看出这两位也是心存好奇，只是出于身份矜持不便多问。
　　万一，被传出去少林方丈和五岳盟主是超级八卦，面子就毁掉了。
　　既然你们不方便问，那我也不问，嘿嘿，憋死一个是一个，憋死一双是一双！暗爽……反正这位奇怪的小姐迟早要出来露面的，我不急。
　　“各位！”乌胖突然排众而出，朗声道，“各位！今日感谢各位赏脸来参加小女的比武招亲会！”
　　场面稍微安静了点，各处的眼神都注视了过来，在触及我的存在时，大部分人露出了惊讶与怀疑。
　　我笑笑，继续喝茶。
　　“各位抬爱，”乌胖继续道，“今日乃小女十八周岁生日，今天的比武大会，由小女与各位英雄过招，望各位手下留情，点到而止啊！”
　　“放心！乌堡主!我们都是怜香惜玉的！！”
　　武林人果然老粗性格，怜香惜玉这种事情怎么能光靠嚷嚷呢？
　　“乌堡主！请小姐出来吧！！”
　　底下的人又开始起哄。
　　“好，好！”乌胖笑眯眯地打着哈哈，而后正色吩咐道，“来人，请三小姐！”
　　“请三小姐！”
　　一声接一声的“请”传递下去。

　　我饮着茶……
　　突然，四周一片寂静，安静得连呼吸声也听得清了。
　　我好奇地抬起脸……洛神。
　　一身红衣，曼妙身姿，面纱下隐隐约约精致容颜……
　　那是天地垂青之美。
　　此刻，我能明白一瞬一生了……在这一瞬间，我的脑海中一辈子已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