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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牢狱的狗尾巴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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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意待衙役们渐渐走远才转过身来,一眼便看见马啸啸人站在铁栏后,身上满是杂草碎屑,两手抓住铁栏,脑袋贴在铁栏窄缝间,眼巴巴地把她望着,样子委实有几分可怜。
绿意不禁咯咯一笑,“看这石牢把你苦得。”
马啸啸立马回道:“还不是你和素喜非要叫我回府来。”
绿意笑着把手中食盒放到铁栏前,马啸啸眼中一亮,忙蹲下身去。
见状,绿意说道:“我和素喜乃是一番好意,让你回府好生修养,谁知你却不知好歹,斗胆行刺堂堂公主。”
马啸啸抬头皱眉说道:“你觉得我能真有这般能耐,姐姐你是没看见我那天中箭那血流得,至今都不见好,我哪有什么力气行刺,有毛病不是。”
绿意闻言,一面蹲下身去揭开食盒盖,一面不紧不慢地答道:“我原想你也不是,按理说你也不该和公主有什么瓜葛,只是照王爷说的,公主确实手腕受了伤,必然要有所交代才成。我听素喜说,太君原也不信你敢举刀行刺,可公主毕竟身份尊贵,又言之凿凿,她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马啸啸忙问道:“那他们要我怎么个交代法?”
绿意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看来,王爷是铁了心地要多关你些日子。如今,惟愿公主不再追究,你便能早些出去了。”
马啸啸一听说要多关些日子,便觉得牢中日子实在难熬,并且心想平阳决计不会善罢甘休,又想绿意一定不知她与公主的瓜葛,更不知墨子昂,眼下只能问道:“那你告诉小王爷了吗?”
绿意点了点头,答道:“小王爷说让你宽心,才差了我来看你。”说着,把手中一盘点心从铁栏下面递给马啸啸,“喏,眼下我便来了。”
马啸啸见几盘碟子里都是她在栖梧院惯常吃的小食,心中总算有了几分安慰,一面吃,一面问绿意道:“那你能天天来看我吗?这里每天只给一顿饭吃啊。”
绿意听罢,却是一笑,“你当我是钱多还是簪子多啊,岂能天天来?”
马啸啸便想起今天为了看她,绿意已经给了衙役两支珍珠。于是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告诉绿意自己的钱藏在小屋的何处,可是仅有那么一瞬,马啸啸便将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掐灭了。
待绿意走后,马啸啸复又回到闭眼凝神,老僧入定的状态。
没过几日,素喜便也提了食盒来看马啸啸。
马啸啸不禁心想,自己人缘想来还是不错。
素喜照例又将王爷打算将她长久关押在此,公主不肯善罢甘休,太君实在无能无力的局面说与她听了一遍。
马啸啸吃完油炸丸子,端起绿意给她准备的茶杯,吹了一口热茶,问道:“那王爷有说这‘长久关押’是多久吗?”算起来,她已经在牢里过了五日了。
素喜却是无奈道:“还不晓得哩。”回身拿过身边硕大的包裹,拆了开来,又道:“于是我便想着,给你带了些干净的衣服和被褥。”说着,也逐个塞进了牢里。
马啸啸感动不已,心叹素喜果然心细如尘,实乃真朋友。
牢中日子虽然甚为寂寞清苦,但绿意和素喜偶来探望也令马啸啸些许宽慰。
马啸啸每天扳着手指数日子,当终于数到第十五日的时候,她便开始思考墨子昂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被关押了起来,为何不见动静?却又转念一想既然李彦知道,墨子昂如何不知,之前李彦约她去长亭,墨子昂也是知晓的。如今为何两人都不见动静?
马啸啸躺在杂草堆上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刚刚闭上眼却忽听外面传来一阵细碎响声,不过片刻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马啸啸心中一喜,连忙起身。
绿意手中端着烛台,探出身来,惊讶道:“三更半夜,你竟还没睡?”
马啸啸苦着脸道:“我睡不着。”
绿意面含笑意,人停在铁栏前,一手护住烛火,转头往旁侧说道:“小王爷快些来开锁罢。”
马啸啸心中大喜,人也跳将起来。只见李彦缓步从旁侧踱出,一身黑衣,见了马啸啸一笑道:“倒委屈马姑娘多日了。”
马啸啸正要答话,却见他身后又走出一个人来,一身青衣,正是墨子昂。
马啸啸见他眉目含笑,也是一笑,急急跑到铁栏旁,嘴里催促李彦道:“快些开锁罢。”
李彦从袖中摸出一片一指来宽的铁片,在锁上捣弄一番,锁心忽地一松,边听“哒”一声响,锁便开了。
马啸啸连连咋舌道:“想不到你还会开锁。”
“不过雕虫小技。”李彦答道。
牢门一开,绿意便率先进门来,将烛台搁在桌案之上,半推着马啸啸坐回了铺着被褥的草堆,细细看了她晌,说道:“气色看上去倒是不错,许是伤见好了。”停了停,又道,“许是几日未沾荤腥,脸上倒是看着瘦了些。好在似乎有些武功底子,内里尚在,伤也好得快些。”
马啸啸懵懂地点了点头。
可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墨子昂和李彦站在一旁听绿意说罢,不禁齐齐往前迈步。
迈出一步,皆又齐齐一愣,对看一眼,复又向马啸啸走去。
终是李彦快了半步,蹲到草堆旁,抓过马啸啸右手腕。
马啸啸只觉忽然有一股绵绵热力顺着手腕盈盈而上,整个人仿佛拢在一簇温热火团旁,她抬眼却看墨子昂立在一旁,神色波澜不惊。
马啸啸心中一滞,低头见李彦正专心致志地握着他的手腕,额头上渐渐起了一层薄薄细汗。
她转开眼看向绿意,见绿意神色尤为专注地看着搭在他手腕上的李彦的右手。
马啸啸于是开口道:“谢谢啊,不过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说罢便猛地缩了手,往被褥下一放。
李彦见状,眉头一皱,却开口语气平淡说道:“如此甚好。”
马啸啸停了片刻,问道:“那今夜你们是来带我出去的吗?”
李彦答道:“恐不能如你所愿了。”
马啸啸心中一紧,忙看向墨子昂。
墨子昂见她目光投来,笑着安慰道:“如今时机未到,并且此番夜行而来,若是惊扰到了府中侍卫,带上你更易使你陷入险境,且明日若发现你突然失踪,镇天府更不好交待。”见马啸啸面色稍缓,又道:“你且再忍耐几日,定让你出去。”
听此一言,马啸啸微微放下心来,朝墨子昂点了点头,隔了半晌,只憋出一句:“你近日可还好?”
墨子昂答道:“尚好”顿了顿,也问:“你近日可还好?”
马啸啸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只傻愣愣地看着墨子昂。
绿意却用袖子捂住嘴,噗哧一笑道:“马啸啸,你与这位公子对话倒是好生有趣。”说罢便见马啸啸猛地抬眼看她,满眼不自在,似是微恼。
绿意自不知墨子昂是何人,但今日初见却是惊为天人,见他清朗如玉竟然不输给自家小王爷半分,从前绿意一直觉得天底下再不会有比小王爷更有风度之人,没曾想今日竟有一人不分伯仲。方才得知他亦是来探马啸啸,绿意已觉惊奇,如今见二人交谈情状,绿意心中便想,这其中恐怕另有内情。
李彦却忽然开口道:“此地亦不宜久留,今夜来探,得知你尚好便是,轮班侍卫恐已在路上,此际我们便走罢。”
绿意答了一声“说得正是。”便弯腰拿起了烛台。
墨子昂向马啸啸点了点头,道:“你须得保重,按时吃药。”
马啸啸点点头,见三人走出牢门,复又落锁。
隔日一早,马啸啸却见衙役中多了一张眼熟面孔。
只见那衙役身材较旁的衙役微微小些,脸上尚留着稚气,面容却是一贯的严肃,不苟言笑。
马啸啸见他停在牢门外铁栏前,微眯着眼轻声一笑,压低了声音问道:“小童师傅,何时改行做了衙役?”马啸啸看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从前教她练习梅花桩的墨子昂的随身小童。
那衙役却不答话,看也不看她一眼,不声不响。
马啸啸看了他一会儿,便回被褥坐下。
待到午时,那小童扮作的衙役便提来了食盒,里面一荤一素还配有碧绿的蔬菜汤,马啸啸深情地望了一眼小童,小童照例视而不见。
其后三餐皆如是。
虽然小童仍旧对她不理不睬,可马啸啸却打算试探一番,于是趁其余衙役不在近处时,长叹一声:“好想吃点心。”
果然,隔日的食盒最顶层便有了点心,一块块白色糕点上面用红粉点着杏花的形制,竟然是杏花饼。
马啸啸一见便喜,心叹墨子昂果真靠谱。
于是,又过一日,趁时机尚好,马啸啸又自言自语委婉地表达,牢中日子无聊,想找些玩意儿打发时光的这么个意思。
隔日,食盒顶格里便多了一本小册子。
马啸啸欣喜地赶紧拿出来一看,感觉却如一盆凉水迎头浇下,册封上赫然写着“尔雅”二字,虽不是简体,但马啸啸好歹能够辨认。
她不禁皱眉,墨子昂给她一本词典读是什么意思,暗中嘲笑她文盲么?
但马啸啸仍旧压下心中疑惑,躺到被褥上,想着左右无事,索性翻开书页读了起来。
书页里的字迹,马啸啸一看便知,竟是墨子昂亲笔写的。并且一细读起来,马啸啸才发现这原不是真的“尔雅”,而是类似于一本墨子昂的随笔游记,她不由得来了兴致,耐心地细细读起来。
“行至芦洲,听乡野人士撰录此地有一种稀世黑鸟,人皆称‘唉唉鸟’,因其声仿若人之‘唉唉’嗟叹,闻之既觉惊奇又觉有趣,若人长久聆听,亦可使人怆然泪下。”
马啸啸心想,哪里有这么怪的鸟,多半是听鸟人自己伤怀自己事,却要怨鸟。又往下看。
“行至密州,见一处商户贩卖羊毛毡,价高百两却门庭若市,羊毛实属上乘,但更为新奇之处乃是羊毛毡上的花纹形制与其余毛毡皆大相径庭,有人物描相亦有古怪的图形与线条样式,看似矛盾却融于毡上。亦听闻,此店老板甚奇,娶得碧眼女。”
碧眼女?马啸啸一想不得了,这哥儿们娶了个外国妞啊。
书册中记载的全是诸如此类的各地逸闻趣事,读来甚是新奇,马啸啸不知不觉间竟读了整整一日。翻到最末一页,却见墨迹颜色较前不同,许是新近写的。
“此去邺城,行至长岭,听闻岭中竟有一处山丘名为‘啸啸山’,其中又有一处泉眼名为‘啸啸泉’。亲身一探,发现此山丘形如马头,因而故名‘啸啸’,山中泉水亦能发出如马嘶长鸣声响,故名‘啸啸’。”
马啸啸看罢,心中大慰,寻思墨子昂此前虽去邺城,但不忘中途亲身去探“啸啸山”与“啸啸泉”,多半心中果是想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