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镜》君枝上

1、俏夫人的宝贝

　　俏夫人有个宝贝，藏在哪里都不放心，只能揣在袖子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那宝贝长啥样？端的小巧玲珑。小巧得让你觉得只是一个小小的胭脂盒，只是花纹精致一些，材质名贵一些，再无什么特别之处了。只不过，有一回，丫环阿翠给夫人打洗脸水时，回头看一眼屋子，恰巧看到窗缝透出一股亮亮的白光，像月光照在山涧的泉水上的反光。但是倏然就消失了，阿翠只当眼花了，安然打水去了。
　　如果当时阿翠再怀疑一点，或者说再好奇一点，她就会推开门，然后她会发现，那个安安静静的俏夫人，不见了。
　　俏夫人有个宝贝，那个宝贝端的小巧玲珑，众人以为那是个胭脂盒，但是，谁知道打开盖子后，竟是一汪碧清的水呢？那天，俏夫人褪下衣衫，拔掉簪子，浑身上下就只有素白的里衣，及腰的乌发，灯火闪烁，映出夫人妆容下的皱纹。如果夫人不是住在这个深院的金丝雀的话，她的容颜不会憔悴得这么狠，不过如果她是山野的水灵灵妹子，那么，厚重的妆容只会是肤浅的装饰，来不得半点风韵。所以，俏夫人已然是个俏夫人，她的人生几乎已经可以看到尽头，她会在这座小院里，与时光互相消遣，最后不知谁留住谁。
　　不过，有一晚，窗外月光极亮极亮的，俏夫人在床上左翻右翻，烙了好几张煎饼，还是睡不着。索性套上一件外衣，没唤阿翠，自个儿一人去屋外的小园子里走走。
　　小园子里有小小的池子，里面养着鲤鱼和荷花，荷花开起来的时候，园子里的风景只它一个，荷花凋败的时候，园子里碎石也有它的情趣。
　　现在正是荷花开的时候，夜深时分，晚风吹拂，荷叶的清香一荡一荡地涌向岸边，满世界都充满清芬。月光也像是最柔软的锦缎，浸在水里，涤得清凉。这美景，自然吸引了俏夫人，她毕竟是个闲人，还是个不过双十的女子，遇到这样的美景，难免起了玩心。于是她走到水池那儿，蹲在池边，定定看了一会儿水，月光透过浮动的荷叶，漏在水面，水面半明半暗，波光粼粼。忍不住把手伸到到池子里，搅动了一会儿，不大过瘾，索性坐在池沿上，脱去鞋袜，挽起裤脚，将小腿整个儿没入这汪池水中，一瞬间，透骨的清凉从脚底窜到脑袋尖，惹得她不住的颤栗了一下。俏夫人把腿放在水里，也不敢搅动，怕水声太响，惊醒了不远处小屋里的阿翠。她这样静静坐了一会儿，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喜悦与安宁，满世界时而寂静无声，时而喧嚣至极，如同她的生活，时静时闹，如今都缩在这汪水里，出不去，散不开，也不想散开。
　　然而，这编织的幻境还是被打破了，只听“突”得一声，什么东西坠落进池水里，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缓缓沉入池底。如果它就这么平缓无波得沉下去，那也没什么好细究的，然而，半途中，那东西却开始放光了，起初真的只是萤火虫般的微光，渐渐越来越亮，以至于最后半个水池都被照亮了，擎着荷叶的细杆，水里四窜的鲤鱼，都清晰可见。
　　俏夫人这时候真的呆了，这必是遇到妖物了，莫非水里住着水怪不成？脑子里混乱地想着，身子却僵住了，一动不能动。突然，更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首先是是鱼群骚动起来，它们不安地跃出水面，然后是荷叶的细杆渐渐变得更长了，原本没过小腿肚子的池水，现在只能浅浅盖过俏夫人的玉足，然而这只不过是几息的功夫，待俏夫人缓过神来，她才惊觉自己两腿正悬空吊着，而池中现出一个旋涡，卷着荷叶和鲤鱼，统统拖进旋涡深处，谁知道那深处是什么呢？正是那个发光的东西，它已经熄灭了白光，只管把池中一切东西吸进自己肚子里，然而万物竟是那般得安谧，沉静，以至于这样惊人的场面，没惊醒一个熟睡的人，俏夫人成了这个场景中，唯一的观看者。
　　俏夫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有点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不过见到这么奇异的场景，她又不想它真的是个梦。梦中之景，现实之景，交错重叠，让俏夫人整个心灵受到冲荡。
　　那个物什到底把整个池子的东西掏空了，最后，整个池子片叶不剩，唯有池底黑色的淤泥。那东西没有沉在淤泥里面，倒是悬在半空中，沐浴在月光里，轮廓清晰可见，是个圆圆的小盒，花纹精致独特，不知什么材质，纯黑得发亮。刚刚那股巨大的吸引力是怎么散发出来的？那耀眼的光又是怎么发出的？不得而知。
　　然而，那物什竟慢悠悠悬到俏夫人身前，忽的坠落在她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