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洗白》余景

5、第 5 章

　　问:夏翊对待黑粉的态度？

　　答：不惊，不怒，不恼，不恨。

　　——不在尘世里遇见，就在回忆里碰面——致黑粉，横批——走好您嘞！

　　*

　　很快就到了周末，这几日连续服药加上忍痛给自己抹药油，背上的淤青好了许多，再也不会扯到就痛得龇牙咧嘴。

　　夏翊背上保姆包，决定无论如何还是要去把排练过程录下来，自己再对着空缺慢慢练习。

　　下楼开车，往座位上塞了一个软软的靠垫，将车速放缓，这样背上疼得不会太厉害。

　　花半个小时龟速挪到公司楼下，素颜的夏翊穿着宽松的运动裤和大外套，一顶棒球帽将小脸遮得严严实实。天气越发得冷下来，驻扎在门口的狗仔以为只是一位怕冷的工作人员路过，谁也没有理会她。

　　所以这群狗仔把拍不到夏翊上班新闻图的原因归咎为，她坐着特殊的车直接进了地下停车场然后从电梯进公司了。

　　嗯，不愧是公司重点培养艺人。

　　啊呸！

　　在自毁形象上，夏翊始终以不被人认出为目标，不遗余力。

　　走进排练大厅的时候，另外三个成员都已经到期，但好在还未开始，只是在做着基础的热身运动。

　　看到夏翊进来，都有些惊讶。

　　“阿翊，你怎么来了？明明姐不是说你受伤请假了吗？”

　　和夏翊最要好的大姐萧晴立刻迎了上来，上下打量着大妈装扮的夏翊：“哪儿受伤了？”

　　“没事儿，就是拍戏的时候磕着了，在背上，看不见，医生说暂时不能剧烈运动，所以我把录影机带来了，录回去自己慢慢练。”

　　萧晴是队里的长腿担当，一米七四的个子挺拔修长，性格温吞，不争不抢，因此时常分不到好的歌词和站位。

　　但夏翊明白，萧晴的心思并不在这唱跳组合上，她对木吉他和民谣更感兴趣，也对自己说过，组合解散后，她要去周游全世界，写最好听的民谣，做个自由自在的独立音乐人。

　　老二尤溪知是吃货担当，凭着光吃不长肉这一卖点居然也有不低的人气，在网上放出的MV花絮中尤溪知无时无刻不在吃吃吃的形象也算是深入人心。

　　她的目标是成为美食节目的常驻主持人，为此在考上大学后马不停蹄地拿下了播音员主持人证。

　　至于老三纪以愿，夏翊对她抱有很深的怀疑，甚至可以肯定，她与自己前世的死脱不了干系。

　　纪以愿望着自己的眼中从来都是冷漠疏离，偶尔还会闪现过一丝恨意，从前的夏翊是个单纯的傻子，但今生的夏翊可不是，她能够准确捕捉到来自纪以愿的满满恶意。

　　但她不明白的是，这股恶意的根源在哪里，若从资源来说，作为门面担当的纪以愿毫无疑问比自己更精致更漂亮，自己不过是靠一个出彩的定位博得关注。若说人气，两人的粉丝后援会人数旗鼓相当，但自己吸引的大多是宅男饭，集资掏钱个人不过百，但纪以愿这般清冷女神范圈的都是有钱的富二代，可以说纸鸢专辑周边卖得好几乎靠纪以愿的粉丝出力。

　　【陆爵燃：圈圈，你在开玩笑？】

　　夏翊get不到纪以愿的点，因此只能以相同的态度对待她。

　　所以隔三差五，就要被公司勒令与纪以愿合照发到网上，表示成员之间关系良好，真是呕死。

　　朝尤溪知挥挥手后，直接忽视了纪以愿，夏翊在将录影机架在组合正前方，然后站到一旁观察走位。

　　开场的intro用了强烈的电子edm，看着舞蹈老师做着强有力的示范，夏翊表示：本魔女现在无能为力。

　　intro通常是为了展现组合整体实力，因此这一小段舞非常难，要求整齐划一并且做到完美的平稳。

　　最开始几次所有人做得七零八落，不是忘动作就是忘走位，夏翊在内心将动作要领捋了好几遍，决定跟上去试试。

　　看着夏翊走上c位，萧晴和尤溪知都有些担心，纪以愿目不斜视，只当她不存在。

　　“没事，大不了立即喊停，这舞挺难的，一开始不上手到后来只怕会拖累组合。”夏翊无所谓地笑笑，随即做好了开场动作。

　　edm炸裂的声音捶擂着耳膜，夏翊一边回想方才心中记下的动作，一边尽量将动作做到位。背部伤处疼得厉害，但跳了两遍，好不容易能够将复杂多变的走位记住，此时她要一走，队员铁定又要乱套。

　　于是尽力配合着队友，一遍又一遍磨合走位，练习组合动作，甚至还有个动作需要她伏在地上，像猫咪一般前身贴地臀部拱起，然后妖娆地起身。

　　夏翊痛得都麻木了，豆大的汗水粘在额头上，顺着两鬓下滑。

　　好不容易让舞蹈老师满意，接下来又是最新专辑的两首唱跳主打，为了活跃现场气氛，两首歌都作了小幅度的调整，包括歌词和舞蹈动作。

　　夏翊思来想去还是得练习，便咬牙硬撑。

　　将每个细节做到完美后匆匆吃了点外卖，夏翊没有胃口，往嘴里扒拉了点沙拉就默默灌了开水吃药。

　　“阿翊，你还好吧，你脸色好像很难看，是不是扯到伤口了？”萧晴凑过来担心地开口。

　　“是啊是啊，阿翊，看你都没吃什么饭，都是我替你吃掉的。”尤溪知附和。

　　“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疼，刚才吃了药，一会儿就好。”夏翊拍拍她俩的肩膀，故作轻松道。

　　“行吧，那你注意点，不行别硬撑。”

　　“放心吧。”

　　好在下午连着两首歌都是抒情歌，不仅不要跳舞，还提供椅子。

　　夏翊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纸鸢万岁！抒情歌万岁！

　　纪以愿晚上还有一个画报拍摄任务，因此下午三点就早早地离开了，因为少了人，组合草草复习了一下上午新教的intro，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夏翊还是那身大妈装扮，只是出门的时候佝偻着背，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

　　将车开进停车场，下车关门，剧烈动作带来的麻木逐渐褪去，剩下的只有肌肉撕扯后的肿胀感和强烈痛感，简直痛到让五感都要消失。夏翊扶着停车场的墙壁，一点点艰难地向前挪动。

　　口中用高频率的碎碎念来保持清醒——

　　擦你大爷为什么这么痛！

　　本魔女到底做错了什么苍天你要这样对我！

　　嘤嘤嘤本宝宝好痛！

　　啊我去本魔女受不了了苍天有种来战！

　　“现在知道受不了了，早前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陆爵燃凉凉的嗓音传进耳朵，夏翊浑身一僵。

　　这、这是幻觉吧，对，是幻觉。

　　夏翊停了两秒钟，又暗戳戳地往前挪了两步。

　　巨大的阴影兜头笼罩下来，陆爵燃的眼中熊熊燃烧着两簇小火苗：“夏！翊！”

　　吞了口口水，慢慢抬头：“陆爵燃，我保证不影响路演，真的，我发誓。”

　　“呵。”

　　一个华丽的单音节，留给了夏翊无比丰富的想象空间，但不管怎么联想都逃不过一个字——死。

　　*
　　夏翊用亲身经历证明，冰敷并不会减轻疼痛，冷到极致后肌肉产生的酸痛感，那才是真正的一言难尽！

　　“陆爵燃，二十分钟了，不要敷了吧，好痛啊！”
　　“陆爵燃，真的很疼！你赶紧把冰块拿下去！我好了！真的好了！”

　　陆爵燃淡定地打着蛋液，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好听，嗯，装作听不见某人的呼号，但是下一句话，却让他不得不作出反应——

　　“陆爵燃，老娘告诉你，你这样泡不到本魔女的！太残忍了！”

　　加粗加黑的井字出现在额角，陆爵燃重重放下手中的碗，骨瓷磕在桌上，夏翊一阵心疼，好贵的那碗，磕破了她要哭的。

　　“我对你残忍？谁也比不上你对自己残忍！看看你自己的背！和灾难现场一样！要是放着你不管！没几天就要去医院了！到时候别说路演泡汤！告别公演都要完蛋！然后你夏翊还要落下病根！年纪轻轻成了小老太婆！”

　　听着陆爵燃对自己一通狂轰滥炸，知道他是替自己心急，扁了扁嘴不再鬼喊，趴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煎熬地忍受着痛楚。

　　她其实没有那么娇气，相反她很坚韧，受苦受累，受冻挨饿她都不在乎，只要不再活在阴谋算计里，只要不再连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她就感到很满足。

　　她喜欢看陆爵燃替自己心疼着急的模样，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在战斗，她有一个最好的医护人员，最好的烂摊子收拾员和最好的厨师。

　　他是一盏灯，她就是灯下等着被照亮的黑暗。

　　爱情原本的模样，就是一方从另一方身上汲取温暖，寻找慰藉，纯粹而质朴。

　　至于细水长流还是轰轰烈烈，不过都是附丽。

　　“陆爵燃，你说你想泡我，是认真的吗？”夏翊将脸埋在沙发里，闷闷开口。

　　“嗯。”看着锅里的粥煮沸，将打好的蛋液倒进去，又加了点猪油，盖上盖子。

　　“是以结婚为前提？”脸埋得更深。

　　“嗯。”打开盖子加入少许盐，将长柄勺伸进去搅了搅，清香粘稠，关火。

　　“如果我身上有很多匪夷所思的秘密，你还会要我吗？”

　　“嗯。”盛了满满一碗蛋花粥，放到桌上，“过来吃饭，起身的时候慢一点。”

　　“噢，”夏翊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冰块掉到地上，咕噜噜到处乱滚，一如她忐忑的内心。

　　粥有些烫，软软的蛋花和有嚼劲的粳米混合，鲜香可口，倒是让她有了些食欲，吹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很满足。

　　想着今天早上看到的段子，夏翊忽然问陆爵燃：“你的手机能给我看吗？”

　　陆爵燃刚舀起第一勺粥，听完顺手将桌上的手机推过去：“密码是你第一次发行专辑的日子。”

　　黑色的机身，没有手机壳，流畅的线条，看不出牌子。

　　夏翊赞叹一声点开解锁界面，等等，锁屏壁纸是她《只愿》里的最后一句歌词，看起来，好像是他自己手写后拍下的。

　　“锁屏壁纸你自己写的？”

　　“嗯。”

　　夏翊刚想得瑟，微笑一下凝固：“陆爵燃，那个，我第一次发行专辑，是哪一天啊？”

　　“……”真想一碗粥扣她头上！

　　“四月十一号。”

　　“哦对哦，零四一一。”

　　输入密码后跳出了主界面，但是！为什么主屏壁纸这么色气满满！

　　那是她一炮而红后好几年才补拍的海报，她伏在浴缸上，长发微湿而凌乱，妆容艳丽性感，大眼睛里满是迷茫与无助，一条白色的浴巾从后背盖到臀部，小腿翘起，连脚指甲上都抹了大红的指甲油。

　　再等等，她记得很清楚，当初拍这组画报的时候是为了演唱会效果，原本预定要在大屏幕上公开，因为这张画报太过暴露，最后关头被导演组卡掉，换成了另一张在盛满牛奶的浴缸里只露出个头的照片。

　　“陆爵燃，老实说，这张照片怎么来的？”

　　陆爵燃优雅地喝粥，连眼皮都不掀：“问导演要的。”

　　“……”

　　【宁导：要什么要！老子是被威胁的！赤果果的威胁！】

　　夏翊装作随意地翻了翻他的电话簿和短信，其实内心不停地在祈祷，不要和前世有关，不要和纪以愿有关，不要和院长有关！

　　好在翻到结束，除了工作通知并没有其他令她感到不安的信息。

　　长舒一口气，夏翊将手机推回他面前，埋头喝粥。

　　“话也问了，手机也看了，圈圈，你的答复呢？”陆爵燃啜下最后一口粥，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清爽，十个白色的小月牙显示主人健康的身体。

　　夏翊将注意力艰难地从他手上移开，抬眼与他对视。

　　“和我在一起会有点辛苦，陆爵燃，你很好，我不想拖累你，所以这个选择权，我交给你。”

　　“无论你选不选择我，都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

　　“我都会选择成为世光的一员，尽我所能为公司争取最大效益。”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缓慢而艰难地流动着，夏翊低下头盯着桌上的餐布，眼中闪烁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安与希冀。

　　“圈圈，为你辛苦，我甘之如饴。”

　　万物美好，落叶坠地等待重生，犹如16岁清晨那天醒来听到的，心脏复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