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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霁青23 ...

  •   初五,明州。
      沈之泊送行青筠,他的童子七味也一并前来。七味送给海棠一份梅花糕,两个小童依依惜别。
      港口沸沸扬扬,水手们下船搬运货物,大批货物被装上海船,压入船舱。船客们跟随其后,陆续上船。
      “到了礼成港,写信报平安。”
      沈之泊和青筠话别。
      他昨夜便抵达明州,特意来送行。
      “之泊,我明年还会过来,大概也是这清明前后。”
      青筠和挚友揽抱,沈之泊用力拍了拍青筠的肩膀。
      “明年我在此候你。”
      沈之泊放开青筠,和青筠微笑相别。他们间该说的别离话,昨晚一起饮酒闲聊,也都说完了。
      海棠提上行囊,主仆二人上船。
      直到海船起航离去,沈之泊仍站在港口,目送友人离开。
      他在港口看着青筠,青筠也在甲板上看他,直到两人间谁也看不见谁。
      沈之泊唤上七味,他得回馆舍里收拾一番,京赶来明州,奔波数日,十分疲倦。
      也就在转身要离去时,眼角瞥到一个身影,沈之泊停住了脚步。
      港口堆满货物,就在货物遮棚下,站着一位男子,这人沈之泊认识,是卫淅。
      他也来送行,并不意外,这人迷恋青筠。
      只是,不知道青筠心中如何想。

      海船驶出甘棠港,青筠仍站在甲板。海风将他的衣服吹得凌乱,他的心倒是很沉寂。
      初五之约,卫淅没有出现。
      这人,并不愿依附青筠生活,甚至不愿给予青筠其他困扰。
      他没有出现也好,青筠知道,他要的不是金银的报偿,他要的青筠给不了。
      然而就这样分别,还是有许多愧意,明年若是回来,还能再见到他吗。

      卫淅初四抵达明州港,他找到青筠落榻的地方,当夜,他没有去见青筠。
      沈之泊和青筠饮酒至深夜,沈之泊回房卧下,青筠独酌。
      看青筠那幅样子,似乎在等人,卫淅知道,这是在等他。
      对于往后的日子,卫淅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可能跟随青筠去高丽,是的,如果他跟去,青筠会照顾他,给予钱财。
      而他就是一个可怜的,卑微的,依靠他人怜悯而活的人。
      这不是他想要的。
      对于自己终究想要什么,卫淅其实也不切确。
      有些事他不敢想,不敢奢望。。

      人世间的缘分,大概不过如此。
      卫淅不是个心思细腻纤弱的人,离开明州后,便又重操旧业,押运货物,护旅看宅,拿人钱财予人消灾。
      所不同的,不过是不再赌博,醉酒,逛勾栏,将财物随手散去。
      卫淅开始有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木盒,木盒里边放置熔铸的金银,零散的簪珠,这些无不是他出生入死的报酬。
      木盒越发的沉重,卫淅身上的伤也随之增添。
      冬日,卫淅与数十人押运一批珍玩,从江宁前往京城。
      路途遭遇剪径,死伤惨重,卫淅拼死护下货物,在负重伤下,与三四人一并逃脱,驱赶货物入京。
      这本是一批要运送入高官宅院的古董,那官员听闻被打劫,本以为荡然无存,却不想卫淅几乎完好无损送来。
      官员亲自接见卫淅,问卫淅这般卖命,可是要谋职。卫淅自顾往右手臂上勒布条止血,他手齿并用,捆系好,才冷冷说了句:“求财。”

      领到报酬,离开高门深宅,已是夜晚。
      卫淅身上的创口,仍在流血,他一身血污,因为失血,意识也有几分迷糊。
      他抡着陌刀,摇摇晃晃走在寂寥的街道上,想找家医馆包扎伤口。
      他走不远,便也就在第一家看到的医馆前门坐下,用刀柄敲击门板。
      已经打烊的医馆,迟迟才有人出来开门,举火看到卫淅的样貌,还险些落荒而逃。
      卫淅身上的血腥味重,携带的武器又大件,也难怪医馆的学徒害怕。
      听到店门口的声响,七味出来查看,问学徒是怎么回事,又见受伤男子样貌熟悉,仔细端详正是卫淅,急忙搀扶入屋。

      沈之泊出来时,卫淅已昏迷,静静躺在矮榻上。
      多月不见,这人再次出现,又一副需要救治的情况。沈之泊总觉得他没欠卫淅人情,何以这家伙又带着一身伤,落在他手里。
      七味帮卫淅脱去沾染血迹的衣物,解到衬袍时,在袍中翻出一条丝绦。这丝绦原是折叠整齐,贴放衣襟里,因为胸口有刀伤,血液渗透三层衣物,也把这条赭色丝绦染红。
      七味取出它时,整条都是殷红色,触目惊心。
      沈之泊端详丝绦,丝绦的样式,不像□□物品,珠子的串法颇有特色,看着倒是条高丽丝绦。
      高丽丝绦?
      这是青筠的物件吧。
      这般贴身的物品,怎么就落你手里。
      罢了,敬你是个痴情种。
      七味将卫淅身上的衣服脱净,不免也发现捆系在衬袍腰带上的木盒。
      沈之泊打开木盒,瞥上一眼,几乎同时,他便他知道卫淅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这人要么作奸犯科,要么为人卖命。
      昏暗灯光下,卫淅身上大大小小伤口不小,有几处旧伤还没愈合,又添新伤。
      该上药的上药,该缝合的缝合,沈之泊挽起袖子,忙碌起来。

      深夜,将卫淅丢给七味看护,沈之泊端详起桌上摆放的血丝绦,木盒,陷入沉思。
      自从青筠返回高丽,寄来的书信有四五封之多,几乎每封信都会提到卫淅,或询问之泊可见卫淅踪迹,或叮嘱之泊如果遇到卫淅,代他赠予财物。
      青筠在意这人已成哑巴,也丢失原先的职务,青筠在意他的去处。
      青筠,你看,他并不缺钱。
      木盒中的财物,足够让一个人安然渡过一生,并且娶妻生子,买宅买田。

      卫淅皮糙肉厚,第二日醒来,仿佛没事人那般,大口吃着七味送来的饭菜。他右手被布条吊在脖颈,用左手进食。
      右手有处捅伤,直接贯穿手臂,伤情严重。他要再次挥动武器,也得休养数日。
      “我看来是你命中贵人,姓卫的,你是不是得酬谢我。”
      沈之泊进来,将木盒抛给卫淅,卫淅接下,看也没看,便揣入怀中。
      “丝绦。”
      卫淅的声音嘶哑,几乎难以辨清他说了什么。
      沈之泊脸上的神情变化极快,先是惊诧而后是喜悦,他惊道:“这不可能!”
      卫淅不愿多说什么,只是把手伸出,跟沈之泊讨要丝绦。
      “青筠曾跟我说过,他遍览医书,找到一个治疗哑喉的生僻方子。他将方子给了你是吧,没想到真有奇效。”
      卫淅颔首,他不大乐意说话,他还不能自若交谈。。
      “用过餐后,让我看看你喉舌,这是稀罕之事,我得好好记录。”
      卫淅伸出的手,仍没缩回去,他眼神坚定注视着沈之泊。
      “丝绦都是血水,晾晒在屋外,待会让七味拿来还你。”
      沈之泊不想再抓弄卫淅,如他所想,那丝绦俨然是青筠的。

      卫淅在沈之泊医馆住下,一住就是两月,他身上的皮肉伤倒没什么,愈合很快。沈之泊着手治疗卫淅的哑喉,研究药物,观察疗效。
      离开医馆时,卫淅喉舌的发声仍不清晰,但较之前好上许多,他说的十句话,也有四五句能听懂。
      沈之泊询问过卫淅的营生,知道卫淅做着押运货物的活。
      “若是要舍命求财,何不售卖海货?系性命于鲸波万里,或遇险尸骨随波流,或时来运转获利千金。”
      没有任何一样营生能比海贸更为惊险,获利更多。
      “不擅经商。”
      卫淅说这四字,话语倒还清晰。
      “也罢,你怀中之物,价值也有五六十金吧?不如买地买田,繁衍子嗣,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沈之泊何等聪明的人,他这些话都是在刺探卫淅。
      “我心意不在此。”
      卫淅十分漠然,幼年尝尽人生间的苦难,一生孑然,孤僻冷漠。
      沈之泊想起那条殷红的丝绦,他仿佛明白了卫淅的所求。

      春节将至,四周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卫淅在这样的节庆里,和沈之泊辞行。
      “青筠曾书信予我,嘱咐我若是遇到你,便代他酬谢。我想你也不缺金银。”
      沈之泊医馆打烊,终日品茶看花,悠然消遣。
      即使是这样的话语,卫淅也仍是低头折叠衣物,沉默不语。

      七味拿来大瓶小瓶,大包小包,往卫淅行囊里塞,不过是些疮药,还有几帖草药。
      “人世苦短呀。”
      沈之泊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卫淅。
      卫淅疑惑收下,和衣物一并放入行囊。
      “古语有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沈之泊笑得意味深长。
      这是一封青筠写给沈之泊的信,信纸上留有青筠在礼成港的详细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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