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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霁青16 ...

  •   青筠从睡梦中醒来,天蒙蒙亮,他披衣推开隔间房门,站在房门外,房间并不十分昏暗,能看到床上躺的男子。
      他在。
      青筠将房门掩上,放心回自己的房间。房间内,海棠醒着,点上了灯。他看青筠回来,轻声说:“先生又去看他了。”
      青筠也无法琢磨透自己的心思,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从昨日清晨在城东柳岸见到卫淅后,卫淅始终没有开过口。
      带回卫淅,青筠拿自己的衣服给他更换,卫淅瘦削极了,青筠的长袍穿他身上,竟显得松垮。
      若是五年前的卫淅,他体格强健,抡着沉重的长剑,那剑如此大,近似古陌刀。
      青筠帮他脱衣服,看他背部瘦骨嶙峋,心中不忍,想着即使他的手脚未致残,恐怕也无法提重物。
      海棠往大木盆里倒热水,水汽氤氲中,青筠搀扶卫淅跨入木盆。
      卫淅并不拒绝青筠帮忙,他很安静,甚至顺从。
      海棠拿勺子往卫淅身上浇水,从头顶缓缓浇下,他细致的帮卫淅洗头,刷洗身体。
      青筠静静看着,他执着自己的衣物,侧立一旁。
      许久,卫淅被海棠搀扶出来,青筠过去,帮忙将衣服穿上。
      主仆将卫淅搀至卧处,海棠拿布帮卫淅擦头,青筠蹲下身,检察卫淅的腿伤。
      卫淅小腿弯曲,无法伸直,这是酷刑所致,而脚腕上有创口,几乎见骨,右脚比左脚严重,这是常年戴脚铐,皮肉溃疡所致。陈年旧伤,已不再淌血水。
      青筠轻轻碰触创口,卫淅抬手制止,青筠急忙缩回手,很疼,卫淅眉头拧着。
      “等之泊过来,让他看看。”
      青筠轻轻安慰着,仿佛在安慰的是自己。
      卫淅只是颔首。
      “你,是否无法......”
      青筠终是没有问出口,他知道卫淅恐怕是哑了。
      挽起卫淅的袖子,将藏在袖子中的手腕执住,青筠检查他的手指。卫淅右手的手指无法伸直,而且变形扭曲,这是反复遭受过拶子所致,粘并在一起的两个手指,指骨只怕已粉碎,另三指稍微可以活动。左手手指的损伤较右手轻,但也是弯曲着,无法舒展开。
      “会疼吗?”
      卫淅抽回自己的手,用尚能动弹的手指,在青筠手心写字,他写得很慢,青筠看出那是个:“否”字。

      海棠擦拭好卫淅的头发,他执剪刀,帮卫淅过长的发剪去,收拢,扎系成髻。又用刀片,刮去卫淅杂乱的胡须。海棠的手很巧,做事又细心。
      “海棠,去将饭菜端来。”
      青筠唤走海棠,他自己扶卫淅到床上,让卫淅靠着床坐下,青筠为卫淅拉被,收挽床帷。
      海棠将食物端来,青筠说:“我来”,他端过,坐在床沿,十分耐心,一口口喂食卫淅。
      青筠当时并未想起,曾经,卫淅也这般喂食他。

      午时,海棠将午饭端进卫淅卧处,卫淅人不在床上,他正一瘸一拐在房中走动,海棠急忙搁下餐盘,过去要搀扶卫淅,卫淅拒绝了,抬手拦阻。
      海棠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看卫淅缓慢移动,落座,用手臂推动餐盘,三个手指勾起汤勺,吃力舀起碗中的肉羹吃。
      海棠想,这人并不那么顺从,而且脸看起来还很凶。
      先生一早便外出,叮嘱过他好好照顾这人。
      目睹汤汁从嘴角滑落,滴在领口上,海棠掏手帕想过去帮擦拭,却挨了凶恶一瞪,再不敢上前半步。
      先生何等儒雅的一个人,为何会有如此粗鲁的友人。海棠忧愁地绞着手帕。
      午后,青筠回来,吩咐海棠收拾,说要离开扬州。海棠回寝室忙碌,青筠去看卫淅。
      “天黑便往渡口,赶赴越州,我已写信告知之泊,相约于水滨,他可帮你看病。”
      青筠一早便前往渡口,他重金购船,雇佣两位水手。
      卫淅听后,抬起手,手指在空中做书写动作,青筠领悟:“海棠,拿笔纸来。”
      卫淅年少时,目不识丁,后来虽刻苦学习,但受学时日短浅,只会写一些平浅的字。
      吃力在纸上写下一句话,卫淅写的是:“尔归高丽,勿顾。”
      写下这几字,卫淅仍没有停笔,他思绪许久,又写下:“吾自去寻医。”
      他的“医”(醫)写错,但能猜测到是哪一字。
      “不可,勿争。”
      青筠否决,这人因他而遭尽苦难,如能治愈自是最好,若是无法痊愈,他也要保卫淅一世衣食无忧。

      数日后,越州。
      沈之泊携带一位童子,前往青筠租住的宅院。
      “何必大费周折,我赴扬州寻你便是。”
      上船后,沈之泊被带往卫淅卧处。青筠听他念叨,知晓他是嫌弃自己的谨慎。
      沈之泊念叨归念叨,见到卧处虚弱干瘦男子,他显得诧异,当年那位盛气凌人,年轻强悍的卫淅,已消失无踪。
      沈之泊为卫淅把脉,细致查看旧伤,每看一处,神色便深重几分。
      身为医者,沈之泊医治过无数病患,他自然也见过牢狱里释放的患者,也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即使是普通的监狱,囚犯也往往瘐死,何况是死狱。从残疾的手脚看,这人遭遇过极其可怕的酷刑,能在狱中熬过四载,其坚毅顽固倒是让人佩服。
      将竹片从口中取出,沈之泊擦擦手,结束他的检查。
      “是何物致哑?”
      平静问着,哪怕问的是骇人的事。
      卫淅在纸上写下一字:“毒。”
      沈之泊摇头,他并非在否认这个“毒”字,而是对自己适才有过的念头否决。
      何种毒物,显然卫淅也不知晓,从喉咙里的炙烧痕迹看,可见当初是非常疼痛的,恐怕是足以腐蚀血肉的毒粉或者毒液。
      恶毒的手法,弄残手足,使其武力尽废,烧伤喉咙,使其无法言语。
      “姓卫的,我能治你手足。至于哑喉,就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沈之泊将诊断结果,毫无保留告知卫淅。他也不多话,随即埋头写药方。
      将药方递给青筠,沈之泊说:“青筠,劳你去趟药房。”
      青筠接过药方,随即辨认出是麻药,计二帖,用药及剂量皆不同。
      “之泊?”
      “手脚皆需动刀,尤其指伤,外敷无法治愈。”
      沈之泊的话语仍是波澜不起。
      “这恐怕不亚于另一遭上刑,你心里知晓便好。”
      沈之泊对卫淅叮嘱,卫淅也只是淡然点了点头。

      青筠抓药回来,已是午后。卫淅被沈之泊和童子抬往厅中,放置在草席上。
      大厅烛火通明,散发浓浓药味,而沈之泊的刀锯就摆放在席边,白晃晃。童子在一旁煎药,沈之泊见青筠回来,又将青筠使唤,递给长长的单子,让青筠带海棠去集市采购,明早再返回。海棠躲在角落里,脸色苍白,他年纪尚小,心里害怕。
      “你见不得血,见血不是发痴便是发狂。我有徒儿,无需你来协助。”
      沈之泊不由分说,赶走青筠主仆。
      待青筠离去,童子递来熬好的汤药,沈之泊喂卫淅饮下,边喂边说:“你眼中并无恐惧,甚好。”

      厅中灯火彻夜,青筠和海棠二更天时返回,不敢入厅,怕干扰沈之泊。青筠静静守在门外,海棠缩在他怀里,青筠捂住海棠的耳朵。
      凌晨,疲惫不堪的沈之泊打开厅门,惊讶看到青筠主仆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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