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庐山》林之木

3、第 3 章

　　1
　　其实，在周乐阳来之前两分钟，孟彤刚刚到。
　　林峰以为来人是周乐阳，打开门见到是孟彤愣住了，不容他说什么，孟彤说了句：“进屋再说。”便闪身进屋，顺手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到门外，而周乐阳敲门之时，林峰还和孟彤在面面相觑，没拿定主意是否要请她落座。
　　周乐阳的敲门声响起时，正好给了林峰一个整理心情的机会，便在门口有话无话和她多说了几句。
　　孟彤知道她和林峰关系本来就很敏感，许多双眼睛在暗处看着他们，有人找林峰她本应该回避，但听到林峰和那个女助理在门外说话的声音，孟彤忍不住走了出来，那一刻她心里腾起了莫名其妙的妒忌，有她在，她应该是他身边最重要的人，他怎么能撂下她和别人在外面那么亲密地说话？原来他可从来不这样。
　　林峰转身进屋，不明白为何孟彤要在周乐阳面前那般说话，亲热里透着盛气凌人。跟她在一起那么多年，直到最后分手他才发现并不是太了解她，现在的她，他更不愿意多做猜测。白天在片场，虽然她没有回答他的话，但她纵情的痛哭打动了他，眼泪冲走了多年来他对她的怨恨。他愿意相信，她爱过他，她的心和他一样疼，不然不会哭的那么伤心。
　　难怪书中常说恨比爱累，心中的耿耿于怀放下部分，面对她便容易了很多，本以为可以痛快地跟她说出压抑了许多年的许多话，突然觉得不提也罢。既然深爱过，为什么要这样执著于结局？谁能要求谁用一生来承诺青春激情？她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她需要一些成就来肯定自己，既然自己无法给她，为什么不能让她走？
　　当年她必竟年轻，从没经历过的繁华似锦在面前铺开，爱情是那么单薄和无所附丽，怎么能辜负了那样如花的容貌和渴望高飞的心？有那样的机会，换了谁，也难以保证不动心。红尘翻滚，想要太多的不止她一个；相爱不能同途的怨偶，也不止他们一对。

　　在片场终于见到林峰，这么多年，他还是当年的样子，一点不显老，穿着打扮还是很随意，和他的明星身份一点不搭调，不过举手投足隐隐透出成功男人特有的自信。孟彤主动上前跟他打了招呼，他态度冰冷的剌人，他还和过去一样，永远学不会把心思掩藏起来，连最简单的敷衍也不去做，孟彤没想到，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当好演员，居然还能红了。
　　他演的每一部戏她都看过，她承认他演的很好，一步一步走的踏实，每一部戏都能看到他在渐入佳境，渐有大家风范。有时，她会想，如果没有离开他，她会怎样？他肯定会对她很好，他拥有的一切都会和她分享……，不、不、不，想到这里她摇头，她不是甘心做别人背后女人的人，她需要自己发光，所以她离开他，并不是错误，那样的机会太难得，如果再有一次，她依然会这样选择，如果必须有所舍弃，还是他。
　　可是，他太好。身边从不缺男人，来来往往，真情或假意，没有一个人能代替他的位置，她的心便一直空落落地停在那儿。虽然有所准备，他对她的冷漠仍然让她伤心、也让她尴尬。不知怎么想到陈汉宇，他曾对她多么的曲意奉呈，她曾把他当成可依靠的大树，现在方才明白，又错了，他们只是相互利用，她在他的心里根本没有地位。
　　那场痛哭过后，林峰身上那种冷的刺人的态度和缓了许多，她一直提心掉胆等着他再问那句话。但一整天，除了拍戏林峰仍然和她没有任何接触，收工回到酒店，她以为林峰会主动来找她，等了很长时间，他那边依然毫无动静。
　　倒是陈文宇来了，问起她今天片场失态的事，不知谁那么多嘴，这么快就说给他知道，孟彤很不高兴。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指责她不对，也没有拿这件事来调侃，反而有些兴奋。
　　“也难怪，他一直没有公开的女朋友，我还以为他是同志呢，原来是对你旧情还在呀。做这行的还这么长情真是难得，这么好的男人，你都能说扔就扔，所以说女人心狠呀，幸亏我没掉在你手里。”
　　她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真的，我本来就有过这个想法，怕他不配合，反而落个没趣，既然他对你还没断了念想，你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她奇怪他今天怎么关心起她的感情问题，他对她的原则一向是：绯闻可以不断、名花有主的事万万不可落人口实，偶像总得给粉丝们以幻想的空间，才能保持住人气，谁愿意去追一个婆婆妈妈的妇人？
　　听下去才知道错了，他是生意人，看什么都是商机。“你想想，——分手多年的明星情侣携手出演经典爱情片中的男女主角，因戏生情，复合在即，多么值得挖掘的话题！你俩再来那么一点暖昧、欲盖弥张，那些媒体还不疯了！炒来炒去，曝光率提高，你的人气就自然上去了！”
　　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她冷笑一声：“你说复合就复合？你愿意把我送出去，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接呢，炒来炒去，发现是我在这里自作多情，没的成了小丑，让天下人看笑话。”
　　“你没弄懂我的意思，当然不是真复合，什么事有结果就没意思了，就得让人去猜！林峰今天这招就够高的，临场加戏，肯定是梅子那个老江湖给他出的招，咱可不能让他们占了先机，你得找机会多接近他，给人一些议论的话题，炒作也得有料嘛。”
　　“你怎么知道他临场加戏是有预谋呢？林峰不是这种人！”她不能接受他会把他们的感情当成炒作的工具，连他都这样，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人都是会变的。”
　　“他从来不炒作。”
　　“如果是报复呢？男人的心被伤了也会报复。”
　　陈文宇的话让她打了个冷颤，林峰？不，他不会这样对她，他不会。但他背后的那些人呢？比如她背后的陈文宇，他是利益共同体，她虽然时常恨他恨的牙痒，却仍然要听他的摆布。但她不肯承认：“他和你不一样。”语气故意充满鄙夷。
　　陈文宇无所谓地一笑：“我不和别人比较。我说的话，你可以好好想想。”临出门，留给她恶毒的一句：“如果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不会被女人的眼泪打动，你们女人，其实都是为自己哭。”
　　果然报复心强。

　　馄饨做的实在太好，薄皮大馅，不油不腻，调味料放的恰到好处，孟彤吃的很香，林峰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她。她比原来更瘦，脸上可爱的婴儿肥已经绝迹，都是为了上镜好看害的，太瘦过后皮肤却容易松驰，能见到眼角已有了许多细碎的皱纹。
　　吃完了馄饨，又喝了汤，肚子饱的时候，心似乎也不那么空了。孟彤抬眼看着林峰，笑了一下：“给你做的，都让我吃了，不会舍不得吧？”
　　“没有。”
　　孟彤看着他，幽幽叹了口气，“记得过去，只要我喜欢的东西，你什么都愿意给我。”
　　她毕竟记得他对她的好。不想让她听到他的心跳，林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窗外是芦林湖，夜色已深，湖面上水雾袅袅，宛如仙境。淡然一笑：“给你，你还未必愿意要。”
　　“还没跟你说过对不起，现在说晚不晚？”听得出来她的忐忑。
　　他没有说话。“没关系”？那是假的；“不能原谅”？说不出口。
　　她在心底嘲笑自己：又败给了自己的自信，她不是女神，对人可以予取予夺。他的心灵，也不能任由她出出进进。又愤怒，为什么以爱的名义，就可以让她在他面前始终是个罪人？
　　她耐不住这凝重的沉默，走到林峰身边。林峰却避开她走到沙发坐下，孟彤继续跟过去，看着他的眼睛。
　　她总是这么倔强，她想怎么样一定就得怎么样，他放弃了抵抗。
　　她说：“今天的问题，我还没回答你。”
　　他看着她，突然呼吸停滞，还是很盼望亲耳听到她的答案。
　　“我从没像爱你那样爱过任何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她一字一句地说。
　　他呆住，看着她，不知如何应对，本应该感动，却不知那里就是感觉不对。
　　突然嫣然一笑，从没见过的玩世不恭：“你想听，我便说给你听，爱过没爱过又能怎样？”
　　刚愈合的伤口又被撕开，疼痛让他愤怒。
　　林峰走到门边，拉开门：“你可以走了。”

　　2
　　林峰习惯十点多钟吃过夜霄后睡觉，但他不了解牯岭街上的居民不习惯过夜生活，晚上九点以后除了一些酒巴、KTV之类的场所，很少有饭店营业。周乐阳不想让他有负担，每天晚上都是自己回家做了吃的再给他带到酒店，白天想好了做什么打电话让周乐美买好原料，晚上再回家去做。变着花样给林峰做吃的，然后听到他的称赞让周乐阳感到心满意足，周乐平却不高兴了。
　　“一次两次便罢了，这人也太不自觉了。”
　　周乐阳做着手里的活：“人家也不知道是我做的，不是故意要麻烦我。”
　　周乐美不以为然：“告诉他不就得了，白天伺候他一天，晚上还要给他做饭，你不累吗？”
　　周乐阳笑笑：“算了，林峰是个很为别人着想的人，如果告诉他多半就不吃了，晚上就只能饿着肚子，多难受呀。”
　　“让主任给他买点方便面、饼干什么的也一样嘛。”
　　“他胃不好，那些东西不能天天吃。”
　　周乐美瘪瘪嘴，怎么姐姐对他比对自己还要关心：“我看你挺愿意伺候他的。”
　　周乐阳把面从锅里捞起来，浇上鸡汤，摆上鸡肉、香菇、青菜，洒上几粒香葱，盖上保
　　温桶盖，提着出门：“充其量不过三两个月，一个人在外面工作不容易，我这样对别人，你在外面也能碰上有人这样照顾你。——把锅碗洗了。”
　　周乐阳匆匆出门，周乐美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又说不出来，只能乖乖去洗碗。

　　但没过几天，林峰还是知道了。中午吃工作餐大家一起聊天，谈起每天盒饭难吃，林峰说也没关系，牯岭街上有家饭馆的夜霄做的好，收工后可以去那里解馋，周乐阳还来不及阻止，林峰已报出一连串的品名：锅贴饺子、荠菜馄饨、鸡汤面、排骨年糕、酸汤米线……，众人来了兴趣，纷纷询问是那一家，林峰转过脸问周乐阳：“那一家？”
　　周乐阳吱唔着说：“……他们生意不太好，已经关门了。”
　　众人皆失望，林峰莫明其妙：“昨天还营业，今天就关门了？”
　　周乐阳只好谎话说到底：“……昨天我去买时，老板告诉我是最后一天，今天就不做了。”大家都纷纷抱怨没口福，林峰不再说话，只是不相信地看了周乐阳一眼，这一眼让周乐
　　阳脸红的低下头去，生怕他再问什么。
　　大家都散了后，林峰还是问了：“真的关门了吗？”
　　周乐阳点点头：“咱们这地方吃霄夜的人少，不合算。”
　　林峰很惋惜地叹了口气：“以后要饿着肚子睡觉了，这可怎么办？”
　　周乐阳接口说：“没关系，老板娘跟我熟了，说还可以在家给我做。”
　　林峰看着她笑了：“老板娘这么好，跟你是一家人吧。”
　　周乐阳才发现原来他是在逗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走开。
　　林峰追上去：“乐阳，谢谢。”

　　不断有来自各媒体的记者到庐山来采访拍摄情况，出品方决定干脆在庐山上举行一次记者会。因为晚上的记者会，剧组提前收工。注重自己形象是职业所需，林峰回房间洗澡更衣，刮完脸，打开衣柜挑选出席活动的衣服，外套挑了件年前在英国买的深棕色麂皮夹克，样式简单，上身效果却非常出色，典型大牌风范，里面配衬什么颜色衬衣时多考虑了一会，还是在半柜的T恤衬衫里选了件最朴素的白色细棉布衬衫，配上一条黑色直腿裤，镜中端详了一下，整体感觉大方简洁，是他一贯的风格，对自己的形象还算满意。
　　不知不觉用了比平常多的时间打理自己，还没来的及穿鞋，梅姐的电话便打来，林峰以为是催促他出门，拿起电话便说：“马上好，两分钟就出来。”
　　梅姐却并不是来催促他出门，对他说：“不着急，另外有件事我有必要提醒你……”
　　听电话对面梅姐的语气有些严肃，林峰一愣。
　　“我刚才跟媒体的朋友聊天，这次新闻发布会的组办方没有限制记者的提问范围，到时很有可能会有媒体记者问起你和孟彤的往事，怎么回答你要做好准备。”
　　娱乐圈浸淫这么些年，林峰早领教过媒体的厉害，本来和孟彤在这种情况重遇便有些戏剧化，再加上媒体的扰和，他和她的关系很有可能演变成比电影本身更让人关注的话题，他和她之间刚刚自然一些气氛以后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他还想做最后的争取：“不是说好了只问和电影有关的事吗？”
　　梅姐说：“是，我们的合同有这一条，不能利用演员的私生活为影片宣传造势，可据我刚才得到消息，他们并没有违约，他们的采访只限制不向男主演询问个人私事，却不包括女主演，也就是说他们对孟彤的采访不受任何限制，如果问起你和孟彤的旧情，同为当事人的你坐在台上如果什么都不说，即使有可能，对你的形象并无益处，如果这样，不妨顺其自然大方面对，所以我提醒你做好准备，随机应变。”
　　林峰没有说话，突发的情况让他很有些费解，孟彤所属的经纪公司在国内数一数二，老板陈文宇黑白通吃，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似乎是回答他心里的疑问，电话那头的梅姐说道：“曾经相恋的情侣分手后各自走红，多年后携手出演经典爱情片中的男女主角，多么值得炒作的话题！咱们这行，本就是个名利圈，有些人为了名利是什么手段都肯用的。”
　　虽然和孟彤交往的那些年他多少了解一些她的品性，但听到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含沙射影轻蔑的语气，林峰还是很不舒服。“她已经足够有名。”
　　梅姐那般的玲珑心思对他的态度马上意会，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可能是我想多了，我只是不想有什么意外影响你的心情。”
　　梅姐打来这个电话，林峰已能想像她在背后已为他做了多少事，摆在他面前的情况，就是必须要面对的，本想跟她道个歉，又觉得多余，便答了句：“知道了。”而后收了线。

　　周乐美知道开记者会，想来凑热闹，林峰知道，热情邀请她一起参加。
　　周家姐妹第一次体验成为焦点的感觉，她们和梅姐、林峰一起到会场，会场门口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远远地便迎了上来，发现林峰到来，呼啦一下众记者都围了上来，咔嚓咔嚓按快门的声音、闪光灯顿时把他们包围，还不时有人叫着林峰的名字，周乐阳从没经过这阵势，脑子一时有些迷糊，被人流裹挟着推来搡去，等她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挤出了林峰身边，而众人正拥着林峰往里走去。周乐美则兴奋地在一旁拿了数码相机不停拍照。
　　周乐阳想到梅姐说过不能让林峰离开她的视线，顿时急了，忙追上去，不管不顾地朝人堆的中心地区挤过去，好不容易挤过去，才发现林峰已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突破重围走上主席台，和已经到了的其他主创人员握手寒喧。没什么意外发生，林峰重回视线之内，周乐阳舒了口气，伸手捋了捋被挤乱的头发，四周的照相机仍然对着台上，快门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和林峰在一起这么多天，周乐阳此时才真切感到他是一个当红明星，远远地仔细打量他，被众人包围中的林峰的确是英俊挺拔、出类拨萃，没由来的也觉得一阵自豪。

　　孟彤的到来同样也掀起了一阵高潮，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丝缎的窄身礼服裙，头发高高挽起，显得玉颈修长、肌肤胜雪，耳垂和脖子上戴了华贵的钻石首饰，随着她的走动引起光线的变化，钻石便发出耀眼光芒，看上去高贵美丽、仪态万方。她很配合地摆出各种姿势，让记者们尽情拍照，而后才款款落座。
　　男女主角均已到场，专程请来的知名主持人上台宣布记者招待会开始。主持人很有经验，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记者们问了有关影片筹备、制作方面的一些问题，相关人员一一作答。
　　因有梅姐的提醒，林峰一直提着一颗心，提防着有谁会冷不丁冒出令人难堪的问题。
　　记者的焦点一向都爱集中在美丽的女主角身上。
　　“我们刚才都听到了导演的介绍，这部是一部纯美的爱情片，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我想问的是，在生活中您也希望拥有同样美好的爱情吗？”
　　“当然，我想不仅是我，人人都有这种希望。”
　　主持人说：“后面那位戴眼镜的朋友——”
　　“记得孟小姐在接受一家杂志访问时，曾说过促使您接下这个角色的一个原因是让您想到您的初恋，那您的初恋一定是很美好的了，我们想知道，您的初恋对象是什么人呢？”
　　终于来了，林峰心中一跳，也摒住气等待孟彤的回答。
　　孟彤嫣然一笑，伸手来把一缕滑落的秀发拢到耳后，不慌不忙地说：“您可能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说的初恋不是第一次恋爱，是每次恋爱的开始，难道不是吗？恋爱开始总是美好的，这部戏最让我动心之处，就是把一段感情至始至终保留在开始阶段。”
　　提问的记者笑了：“您对初恋的理解很新鲜，每次恋爱的开始……”
　　孟彤的回答很聪明，成功激起了在场所记者的情绪，但林峰听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这不是他爱过的那个孟彤，她不会这么圆滑、世故、轻浮……
　　“听说您和林峰在这次合作之前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见过面了，这是真的吗？”
　　林峰侧过脸打量了孟彤一眼，见她神色自若，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坦然答道：“是的。”
　　记者继续问：“这是为什么呢？”
　　孟彤想了一下，半真半假地玩笑道：“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呀。”
　　记者抓住话头：“那么您认为这部影片是合适的机会吗？”
　　台下众人发出笑声。
　　孟彤愣了一下，不正面回答：“你认为呢？”
　　没想到记者不慌不忙地把问题又引入一个更敏感的地带：“我个人认为这部影片也许会给您和林峰的复合带来机会，您怎么看？”
　　林峰皱了一下眉头，那有这么提问的记者，无事生非，实在过份，但人家提问的对象是孟彤，他不好插话。
　　没想到孟彤没生气，回答听起来反而更加暧昧：“我顺其自然。”而后转头看着林峰。
　　照相机全对准了林峰，众人都在期盼他的反映，周乐阳也看着他。林峰如坐针毡，脸上勉强保持尴尬笑容。心中却被针一下一下地扎着，没想到为了博宣传，她真的连自己的感情都可以拿出来翻炒。
　　有人站起来向他提问：“刚才孟彤小姐的话，似乎发出了某种信号，请问林峰先生，对于和曾经的恋人一起出演情侣，您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林峰只好回答：“我是一个演员，我只感受角色的感受。”
　　记者并不满足，继续追问：“林峰先生，我们想再问一个问过您无数次的问题——您现在有女朋友吗？”
　　林峰舒了口气，老调重弹，这个问题已把林峰的耳朵磨出了茧，当下坦然答道：“没有，如果有，我不会刻意隐瞒。”
　　炸弹却在后面：“大家都说您一直没有女朋友，是因为当年和孟彤分手受了伤害，不再相信爱情也不再相信女人，这种说法是真的吗？”
　　第一次有人当着双方当事人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会场一下安静下来，林峰能感觉到孟彤也在看着他，大家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周乐阳看着他，他头上有一根青筋在跳动，但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周乐阳突然有一些同情他，明明是想小心呵护的伤口，却要不断曝露在大众面前，会是怎样一种疼？
　　似乎众记者早有默契一定要逼他开口，把一个接一个的炸弹抛上台来。
　　“你们分饰这部戏的男女主角是巧合还是早有计划？”
　　“你和孟彤还能复合吗？”
　　……
　　林峰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他坐在那儿，只觉得脑袋一团糟，周围的人声都是一片让人讨厌的聒噪。
　　林峰推开椅子站起来，甩下一句粗话：“关你们屁事！”
　　众人皆愕然，林峰已快步走下主席台，往外走去，众人反映过来，拥上前去对着他又是一阵猛拍。
　　林峰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混乱中感觉有个人冲到他身边，给他挡开了围上来的照相机与话筒，护着他出了会场、出了酒店大门，然后拉他上了车。
　　车子发动，把那些不快和残忍统统抛到了身后。

　　3
　　周乐阳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想着带林峰离开这儿，离开这些人，着了车才开始想往那里去，竟完全没有方向，也不管那么多了，离开再说。
　　林峰一直没有说停，周乐阳便一直开着，路上行人车辆越来越少，直到见不着行人，只有偶尔和迎面开来的车交错，感觉离牯岭镇已很远了，车行驶在庐山从岭之中，月亮圆圆地挂地天上，放眼望去是一片片浓密的树林。
　　林峰突然开口：“你要带我去那儿？”
　　周乐阳停了车，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我也不知道，你不说话，我也不敢问你。”
　　林峰叹了口气：“我累了，找个地方歇歇吧。”
　　周乐阳问：“去那儿？”
　　林峰：“随便。”
　　周乐阳想起一个地方。
　　庐山上，如果天气晴朗，夜晚最美的去处首推牯岭街西区位于牯牛背山岭的“月照松林”，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诗句便出于此。山间依坡就势偏值松树，浓荫蔽空，有闹中取静之妙。松林自岭脊而下，直至沟壑；坡上一径平缓，隐隐延伸，消失于松林深处。入夜，圆月高悬，松风流韵，优美静谥。
　　周乐阳把林峰带到松林，林峰果然很喜欢这个地方，悠闲地漫步于林间，鼻子里是清新的松香，仰头是城市里难得见到的湛蓝星空，心情顿时平和下来。
　　“幸亏有你，我冲出去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要往那儿走，谢谢了。”
　　“谢什么，我是你助理呀。”
　　“我如果能控制住什么都不说就好了，那些记者这下可有东西写了。”林峰自嘲地说。
　　“谁能没有点脾气，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关他们屁事。”周乐阳宽慰他，但说起他说的这句粗口，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
　　林峰叹了口气，看着天：“其实最让我难受的是她，她让我感觉又一次被出卖。”
　　“不会，那些记者问呀问的，很容易就把别人给套进去了。”
　　“我了解她，她从不是个糊涂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周乐阳不说话了，林峰聊起自己的旧女友，她不知如何插嘴。
　　不知为什么，林峰觉得可以对周乐阳说说心里话，她让他信任：“那时候我真的很爱她，
　　她要离开我怎么也留不住，可能是我心胸不够大，当时我真的挺恨她的，后来恨慢慢淡了，心里还是有个打不开的结，我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感情付出去就付出去了，想收也收不回来，便罢了，只要她是真的爱过我，我也能好受些。如果她从来就没爱过我，只到现在还是在利用我，我真的、真的，接受不了。”
　　周乐阳看着他，他俊秀的眉头紧紧皱着，眼睛流露出正在受着煎熬的内心，她问。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吗？”
　　林峰脸上掠过一丝笑容，他点点头：“虽然那时我们很穷，但我觉得那是我最幸福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周乐阳站定看着他，肯定地说：“那么她一定爱过你。”
　　“为什么？”
　　“感觉不会骗人，如果不是相爱，你不会感觉到幸福。不管后来她因为什么原因离开
　　你，和你在一起时，她一定很爱你。”
　　林峰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
　　周乐阳看着他：“我相信。”
　　林峰看着她，莞尔一笑，心情竟好了许多：“好吧，我也试着相信。”
　　周乐阳陪林峰在林子里缓缓走着聊着，夜深了，温度比白天降了不少，从酒店出来时周乐阳只穿了件衬衣，紧紧地抱住胳膊，还是有些冷，一阵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峰看了她一眼，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
　　周乐阳推辞：“不、不，你穿的也不多。”
　　林峰手上加了把力，把衣服在她身上用力一围，意思让她不要再推脱：“我是男人。”
　　夜色中，周乐阳感觉自己脸红了，带着林峰体温和气息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让她心跳的快了起来。

　　周乐美还没有走，陪着梅姐一起在酒店大堂等待，梅姐分别又拨了一次周乐阳和林峰的手机，还是没有人接，不安地自言自语：“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乐美说：“放心，姐姐在，一定不会有事。”
　　梅姐叹了口气：“就怕他钻牛角尖，谁的话也听不进。”
　　乐美还是坚持：“姐姐会有办法。”
　　梅姐看着她，不由得笑了：“这么相信你姐？”
　　乐美点了点头，笑道：“她是最好的心理治疗师。”
　　梅姐奇怪地问：“是吗？”
　　周乐美笑着说：“她用真心待人，别人也会愿意对她畅开心扉。”
　　梅姐若有所思：“林峰也是？”
　　周乐美肯定地点了点头。
　　似乎是验证她说的话，林峰和周乐阳一起走进酒店，梅姐放心地舒了口气，迎上前去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林峰摆了摆手：“放心，我没事。”
　　梅姐还要说什么，林峰止住了她：“明天还要拍摄，我早点睡了。”
　　林峰说完转身回房间，梅姐笑着对周乐阳说：“他成熟了，我还担心他会想辞演。——今天多亏了你反映快，这种情况走了也好。”
　　梅姐突然发现周乐阳身上穿的是林峰的外套，有些惊讶：“这不是林峰的衣服吗？”
　　也许是这件衣服穿着太舒服，周乐阳都忘了是别人的，梅姐一提醒才记起来：“哦，刚
　　才外面冷他借给我，我忘了，明天还给他。”
　　梅姐释然，又叮嘱她：“明天我就得回北京，你要注意他的情绪，这件事要不了两天就会被炒得一塌糊涂，尽量让他少受影响。”

　　和周乐阳从月照松林回来，林峰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但一想到孟彤在记者会上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思潮起伏，洗完热水澡后林峰还是拿出镇静剂来吃了一片，努力让自己入睡，不能明天一脸憔悴让人背后笑话。
　　刚上床，电话响起来。
　　林峰接起电话，对面却迟迟没有声音，刚刚平静的心又跳起来，努力让自己声音显得镇定：“是你吧？”
　　电话对面果然是孟彤，声音没有了在记者会上的挥洒自如：“你没事吧？”
　　“没事。”林峰咬着牙，对孟彤打来这个电话觉得奇怪。
　　“没想到你还这么认真……”
　　林峰拿着电话不吱声。
　　“经纪人说提问会适可而止，没想到会把矛头引到你身上，……你也知道，有时候不得不找些话题，大家心照不宣的事，用不着当真。”
　　不想再听下去，林峰打断她。
　　“我始终是个没有幽默感的人，不喜欢这种方式。”
　　孟彤沉默了一下，说：“如果有些话，我说的是真的呢？”
　　林峰一愣，答道：“晚了，我要睡了。”
　　不等对方再说，林峰挂了电话，躺到床上，关了灯。
　　黑夜里睁着眼睛看着白白的天花板，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如果她愿意回来，他的心还装
　　的下她吗？才发现这么多年竟没有设想过重新争取她回到身边，他还爱她吗？碎了的东西修补的再好也总有痕迹，竟觉得她已是陌生人，无法想像，用什么样的心情来接纳她。
　　林峰乱七八糟想着，不知不觉睡去。

　　果然，记者会后，林峰说粗口成了很多报纸娱乐版的新闻，被广泛批评。梅姐让林峰对媒体道歉被他拒绝，他只说了句：“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梅姐见他态度冷静，不似赌气，转而一想不去理会也未尚不可，做多错多，说多错多，显露真性情有时也是一种可爱。
　　让梅姐担心的是林峰会接受不了与孟彤的恋情又被翻出来重炒，对影片的拍摄工作带来影响。过去的恋情对于很多人都不算什么，而林峰，他的单纯偏执，让他投入便是全心全意，这段恋情是他心里不可触碰的疼痛。
　　虽然人在北京，梅姐还是一天一个电话打给周乐阳，了解林峰的情况。梅姐的担心很快便被事实验证，分手多年的明星情侣携手出演经典爱情片中的男女主角，为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提供了可供挖掘的话题，甚至还添加了许多连林峰自己都不知道的细节。他们之间的情感走向被做成了选择题放在网站供众人猜测：A，旧情复燃；B，再见亦是朋友；C，事过境迁；D，反目成仇。
　　虽然孟彤的抛弃深深伤害了他，并影响了他此后对爱情的态度，但这段长达五年的恋情在他心底一直是珍贵的回忆。林峰惊讶地发现有这么多人对他的个人生活有这么浓厚的兴趣，无奈地眼看着他珍贵的初恋演变成一场闹剧。
　　周乐阳并不把消息向林峰隐瞒，反而让周乐美每天帮着在网上搜罗最新报道，当玩笑一样念给他听，“有人关注你的私生活说明你红，我周乐阳求着让人关注人也没人理睬！”还给他讲道理：“你选择这一行，就表示选择了这样的生活。”
　　“这是那一行？”
　　“娱乐圈嘛！”
　　最不喜欢听这话，林峰反驳：“表演是一门职业，演员不是给人用来娱乐的。”
　　周乐阳吐吐舌头：“我承认你说的对，表演是一门职业，任何职业都值得让人尊重。那
　　我换个说法，你是公众人物，普通老百姓日子平凡平淡，对公众人物的生活充满好奇，那么媒体便大量报道公众人物的私生活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不知不觉，老百姓便把探究名人的生活当成了娱乐，给他们平凡的生活带来一些谈资，他们没有任何坏心。”
　　林峰“哼”了一声，道理懂得再多，要不介意自己成为动物园被展览的动物，那是不可能的。
　　好在周乐阳并不打算勉强，似乎只是为了说话而说话。但林峰发现这也真是个办法，她不停在他耳边说着说着，倒真是很有作用，再看有关自己的新闻，不那么不自在了，慢慢再习以为常，还能开自己的玩笑了。
　　当林峰能拿自己开玩笑时，周乐阳知道这事不会再伤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