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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兰若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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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笺
拨开珠帘,出现的是那温润脸庞。
没有传说中的冰冷面孔,也没有大部分皇族的高傲之气,令人移不开眼。
那双黑眸,仿佛要吸走灵魂,让他陷入后,再也无法回头。
「……在朕面前发呆,找死?」
虽然说着威胁的话语,他却没在其中找着任何生气的迹象,何况皇上还是笑着对他说着的。
「非常抱歉,臣只是突然想到些事情。」
低下头,墨绝尘没再去看那罪恶的双眸,一边在心中骂着竟管不了自己的眼睛。
就算不像外界所传这般冰冷凶狠,但毕竟他毕竟是皇上,要杀要剐可只是一个指令罢。
「呵。」
突然靠近的声音,令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发现皇上不知何时已走到他面前,由上而下看着他。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僵在那等着皇上的下一句话。
「那么紧张啊……墨家大少。」
可得到的,却不是什么要事、怒骂,只是一般的调侃,令他惊讶。
要知道,得到皇上突如其来的召见令,他可是担心了好几夜都失眠。
「祖辈接为正二品官,就算要从头来自己爬,却依旧都走到了这位置……本以为看你年轻,没想到……你让朕很满意。」
围绕在四周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静静聆听的墨绝尘本没说话,却因为那「年轻」两字,头脑一热就出了一句。
「皇上似是比我再年轻些。」
……完了。
这是讲完后墨绝尘第一件想到的事情。
微微抬眸看向皇上,探查着希望对方脸上没有出现恼怒的神色,却是看到了与调侃语气相配的脸色。
「你好大的胆子,墨绝尘,你在隐射我没资格这样评断你么?」
皇上踩着不轻不重的步伐来到他跟前,伸出那堪比白玉的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
「不,臣不敢。」
维持同样的姿势,被半强迫的继续注视着那双眸。墨绝尘觉得它快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带我出宫,我就不计较这次。我们似乎可成为朋友,是吧?嗯?」
挑眉看着他,大有着不答应,你这顶上之颅就会消失的意味。而惊吓加疑惑两种心情混杂在心中的墨绝尘,就在迷茫中点头答应了。
「准许你在外头直接叫我的名,白言。」
微笑着说,皇上……不,白言换掉了一身华服,穿着半强迫让墨绝尘拿来的暗色黑袍,半牵半拉的与墨绝尘走在大街上。
此时正值黄昏时刻,路上的行人不多,大部分都是赶往家里走去。听到白言的话,随时注意四周、担任保护身分兼响导的墨绝尘,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呃嘶……痛……!」
被拉住的手腕传来一阵刺痛,猛回过头却看见白言轻皱着眉看着他。
「怎么……」
「墨少都不理我。」
卸下皇帝身分的时刻,白言依旧温柔却十足的展现了孩子气的那面,连「朕」都懒得用,直接以最白话的方式跟墨绝尘沟通着。
「臣需要保护您。」
耐心的说明着,墨绝尘再次意识到皇上还是个比他年轻的孩子。
与自己差了几公分的身高,卸下身分后只剩下对平民事物好奇、却在每次说话都会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睛……。
意识到自己似乎越矩的在想些不该想的事情,令墨绝尘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可是陷入进更身的沼泽,却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白言无一处不是在深深吸引着他。
「我相信你的武功,所以就好好放松下吧?」
疑惑着为何墨绝尘脸上闪过多种情绪,白言轻轻摇晃着他的手对他说着。
「……嗯。」
墨绝尘依旧寡言,这次却以身高优势好好的看进了白言眼底深处。
看见了,那自己清晰的倒影,深深映在对方的眸子里。
『啪哒啪哒……』
奔跑的声音从门外传入,越来越大声,令床上原本就浅眠的墨绝尘轻轻的皱起了眉头,睁开眼睛。
「啊!抱歉,吵醒你了……」
才刚聚焦的眼睛,瞬间就找到了噪音来源。轻摇着头对这句话表示自己不在意,才慢慢的直起身子。
而因为他动作所滑落的棉被,露出了底下那完美的身材,让跑进来的白言不由自主地轻轻吞了吞口水。
「我现在可没法好好陪你,言。」
拨开遮住视线的浏海,墨绝尘有气无力的轻笑说着,这才让白言回过神来,扶住了他的身子。
「想说弄了点稀饭,等你起来再给吃的……」
温柔的动作和着急的语气,让墨绝尘闭上眼露出幸福的笑容。放松身体,接受了帮助靠在折好的一叠棉被上后,就闻到了十足的香气出现在他面前。
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品尝。
在口中化掉的柔软米饭,很难想像这是在一年多前才开始多次出宫、自己动手做事的皇上所煮成。
「谢谢你,言。」
淡淡的说着,却是最真诚的感谢。伸出手轻抚着白言垂落的发丝,墨绝尘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
「说什么感谢呢……」
握住那双长年使剑而有着茧的手,白言露出了真心、温柔又充满爱恋的笑容,俯身轻轻吻住了墨绝尘。
「这样……」你也会生病的。
剩下的字句尚未说出口,就被下一个吻封在了喉头。
看见白言故意露出「这时你讲什么煞风景的话」这种表情,墨绝尘在心中挣扎了一下,还是面对了自己的心,扶住他的后脑勺将这个吻给加深。
「……言。」
轻顺着白言的发丝,在他轻喘时轻唤着他的名,而后者听到后只是蹭了下他胸口,抬起眸看向他。
那角度就有如在抛媚眼般,让墨绝尘顿时有种全身血液都向下半身流去的感觉,搞的他念了好几遍的武功口诀,才静下心、消掉火气。
「这送给你。」
看着他手中似乎闪着微弱光芒的白玉,墨绝尘没有推辞,接过将它捧在手心。这是白言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
「为何会选择我?」
接续了刚才想说的话,墨绝尘将比自己轻了许多的白言抱到腿上,对着他的眼认真的问着。
「没为什么。」
听到问题,白言毫不迟疑回答。
「就只是爱你罢。」
如往常般,是个平静的下午。
今日白言回到了宫中处理事物,因「因为病尚未完全痊愈」这理由而被强制留在家中、不准上朝的墨绝尘,只好待在书房翻着各种书籍,无聊时刻则想着那现在应当又挂回皇帝气势的爱人。
那眼眸、那双手、那身躯、那声音……。
越回忆,越想要现在就碰触到他。
「……就像个火气方刚的小伙子一样……」
再次压住心中难耐的火,墨绝尘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中却是满满的宠溺。
『碰、碰、碰! 』
突然,从大门传来的巨大声响,让墨绝尘从椅上跳了起来,冲到门前才刚打开门,就被一群穿着黑衣的侍卫给抓住、压倒在地。
「你们!干什么……!」
用力挣扎着,但毕竟大病刚过,而又是一群人压着他一个,就算武功在好、力气在大,也没有挣脱的可能。
「太皇后驾到!」
听到这词,墨绝尘竟忘记了挣扎,诧异地抬起头。眼前浓妆艳抹的女人,在一群随侍宫女与近侍的保护下进到了院内。
那双一点距离都能闻到重重薰香味的手指,强迫性的将他的头摆向对方要的姿势。那邪媚的双眸,让墨绝尘感到阵阵作恶,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墨家长子,本是很看好你,能在朝廷做出一番作为,辅佐皇上打下广大江山!没想到,你这有着断袖之癖的狐狸精,竟去勾引他!」
坊间都说太皇后的声音如仙子般美妙,听在墨绝尘耳里,却是一声声的尖锐刺耳,令他难受不已。
「臣并没有勾引皇上!太皇后娘娘诬陷臣,实在不该!」
没有被现在情况所屈服,墨绝尘用着冰冷的说话方式,正对着皇太后的脸,一字一句缓慢地说给她听,而气息都喷在了她的脸上。
「罪该万死!别以为你这正二品官我就不敢动你……!」
用袖子抹去脸上气息残留下的触感,太皇后咬牙切齿的退后了几步。
「反正他也放弃了不是么?他在我的劝导下,要立李妃为后了……!你看,你完全没想到吧?哈哈哈哈……」
「臣绝不会相信这片面之言!」
听到这句话与那尖锐的笑声,墨绝尘的胸口传来了针刺般的痛楚。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女人所说的话,却又想要相信白言对自己所说出的爱,令他维持不了脸部冰冷面具,进而大吼而出。
「不管你相不相信,你都得死!就是因为你这妖孽,皇帝他才会如此失心一年!」
一巴掌打了下去,打得墨绝尘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可后者连一声哀号都没喊出口,只是死死的忍着那宛如将他半脸都烧掉的剧痛。
「很会忍啊!反正你也忍不了多久了!来人!」
似是露出了邪恶的笑容,让墨绝尘心脏漏了一拍。
下秒,有位侍卫从前头人群中跑出,借着他双手无法阻止的机会,将一杯黑红色的水硬是灌进自己嘴中。
「咳、咳……」
即使呛到了,也没有停止,他只能用怨恨的眼神盯着眼前那恶毒的女人瞧。
他现在可不用管什么身分差距了──当他看到那颜色,就知道那是碗毒水,而要他死得如此难堪的女人,他会用灵魂去诅咒他。
没有办法可以让他逃脱这个困境。
还想要好好的抱抱他,还想要好好地问清楚情况……!
被灌药灌到最后,他被放开了。
虽然一群人的控制都离开了身体,他却也没法去试图逃离。
身子无力的向下坠落,倒卧在冰冷的石砖的上,一阵剧痛后七孔开始缓慢流血,意识渐渐不再清晰,五感也都开始离他而去。
「红符这密药真是好用,哈哈哈哈……就在这里慢慢死去吧,没有人会发现的。」
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惨样,太皇后只是挥了挥手,带着众人离开了这瞬间充满着血腥味的庭院。
而墨绝尘则死死盯着门口,不发一语。
还想要好好的抱抱白言,还想要好好地问问他真相……。
他想要相信白言,他想要再亲口对他说一声自己的心意……。
「言……」
轻轻地喊出那名后,院中只剩下了一具将会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而在那,就只剩下庭院中的雏菊能将一切纪录。
「皇上等等!您不能这样冲进去……」
「给朕滚开!」
宫中的一条回廊上,传来了大大小小的争执声,而随着声音中的怒火越来越高,就由一声怒吼给结束。
快速又相对一般走路而言重了许多的脚步声,从回廊的那端迅速地靠近了太皇后的寝宫。
那正是盛怒中的当今皇帝──白言。
失了平时的温柔,现在面无表情的他,一路上的宫女与随从皆阻止不了他,就这样让他在没通报下闯了进去。
「太皇后!给朕说说,你把墨绝尘给怎么了!」
一手用力推开门,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声音,在门口就吼到在床前迅速要侍女给她套上外衣的太皇后,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抖了几下。
「儿啊,母亲怎么会知道那墨家大少在哪……」
试图压下心中的不安感,她故作镇定的微笑说着。
「闭嘴!你这老女人……连朕的人都敢碰!朕本就不是你亲生之子,就算你要做到让朕真的立了太子,朕也不会让你好过!」
盛怒中的白言简直将皇帝的威压展现的淋漓尽致。那说出的每个字、随着话语所做出的动作,都将太皇后的心一步步推向悬崖边。
「皇上怎么会知……!」
不仅仅是墨绝尘那件事,连不是自己亲生儿这件事情都知晓。
太皇后实实在在的觉得自己已经失算,原本看着白言平时温和,就是个什么都不知的皇储,却没想到……竟是将她的底,挖的一清二楚。
「你,也不需要知道了……来人!拔除太皇后身分,将她……囚入冷宫!」
本是要将她杀头,却在中途反悔了。他要她看着自己怎么打下这江山,立下自己白家的丰功伟业,在传贤后退位,一杯羹都不分给她。
「朕……可不是随便让你控制的布偶……」
看着被拖出去的前皇太后,白言慢慢的静了下心,坐倒在椅上。当他听到墨绝尘被杀时,心中的那剧烈痛楚,深深的刻在灵魂上,到现在都还感受得到。
不是不知道那女人在背后都搞些什么鬼,可是自己还是太慢去防范……当要做时,却早已来不及。
「为何……自已总是失去他……」
没有想到自己用了「总是」这词,他只是闭了闭早已泪水满眶的眼,而那些泪珠就有如溃堤般,汹涌而出。
「不……墨绝尘……还想与你共享江山,还想与你共度一生啊……」
随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怪风,将蜡烛全数熄灭,而他的声音也就渐渐被黑暗笼罩,只剩下轻轻地啜泣声。
国祭。
皇帝将要在兰若寺待上三天三夜,进行祈求国泰名安、风调雨顺的国家大典。
今日是最终日,而白言也除了吃睡,已跪在佛像前足三天。
而他今日却拿出了文房四宝,提起笔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大佛,缓缓开口:
「此一别,是黄泉与人间之隔,却阻隔不了对你之心。」
在墨汁将要低落的那瞬间,他开始动笔。俊秀的字体,在纸上缓缓地写着些什么。
「你我缘分就算在薄,也会将你谨记于心……。」
眼中的悲痛再也隐藏不住,泪水又开始缓缓落下。
弄湿了纸张、弄湿了衣服,他却没有要伸手抹去的意思,只是任由水珠无停止的滴落。
「在此立誓,将你封缄在墨水中,不再提起……」
唯愿来生,与你相会,必定相偕。
白言,手肃。
信中的最后几字,特别清晰,不知终究寄托了多少愿望与思念、泪水与悲伤。
政和三十二年,政和皇退位,传贤墨家新秀,国号严和。
而传言,太上皇政和在退位后一月,消失于宫中。
也有人称,在那座兰若寺看过他,似乎对着大佛微笑着,不知在瞧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