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魔纪》七空言

1、交易

　　青城医院VIP病房里，卓然拉开窗帘，打开窗，淡蓝色的薄薄光辉瞬间覆盖了整个房间。他在靠窗的一张沙发里坐下，摘下眼镜，仰头闭目养神。

　　夜风微凉，带着海水特有的湿度和咸味从远处飘来，是这个城市特有的气息。夜静，风定，浅蓝色的窗帘停止摇摆，悠悠地褪进了角落，一个娇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窗沿上。女孩半跪着，悬在耳畔的发丝缓缓落下，掩住了双颊。

　　“你终于来了，东瑜同学。”

　　在温柔的问话中，东瑜缓缓抬起头，气韵生动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宛若流转的星光，轻快地扫过整个房间，再抬手将脸侧的长丝拢到耳后，肆无忌惮地看回卓然。果然是他。

　　卓然已经站起身，冲着东瑜友好地伸出了左手。他的手细长，如透明一般泛着微光，整个人沐在幽幽的月色里，显得清朗俊逸。东瑜稍稍愣了下，伸手搭上，借力从窗户上跳了进来，一落地，便松开了手，向着病床径直走去。卓然只是看着她自顾自的行动，没有丝毫要干涉的意思。

　　床上的病人直挺挺地躺着，已经没有了呼吸，脸歪在一侧，角度有些别扭。东瑜耐心地把她额前的头发捋顺，一张和东瑜一模一样的脸便露了出来，只是更加苍白，没有一丝生机。两只眼睛空洞地张着，似乎也在说明这其实并不是个真实的人——只是个替身人偶。

　　东瑜撕下人偶脖子上的纱布，抬手贴到了自己脖子上，随即高高抬起人偶的下巴，用力一提，干脆利落，只听“咔嚓”一声，人偶的脖子便被扭断了。随着那一声脆响，白色被子下隆起的人形也快速地收缩，没多久就消失不见。

　　“为什么我的替身会在这里？”这是东瑜进入病房后第一次开口，声音清脆、镇定。

　　卓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耳钉晃了晃，算作回答，东瑜的眼眸立即暗了下来。

　　卓然按了按紫花耳钉的中心，面前的墙壁上立刻出现了闪动的投影，只见一片漆黑中，斜前方一道亮光飞速冲了过来，伴着几声尖叫，投影一阵晃动，视角颠覆，几秒之后有个模糊的身影靠了过来，随即灯光大亮，东瑜便看到了卓然的脸，还有他挡住了一半角度的手臂。

　　投影中的卓然虽然神情慌乱，但是一脸的担忧倒不是伪装。东瑜心里微微一动，是卓然捂住替身的伤口，替自己隐瞒了秘密。

　　“你把这特殊的的耳钉戴在替身身上，记录了昨天一整天的情况，这是晚自习时，替身遭受攻击时的片段。你应该能看清当时那道亮光是从什么方向攻向你的。我希望你——”卓然语气十分郑重，“向辅导员揭发那个攻击你的人。”

　　东瑜沉默不语，刚刚投影里攻击是从自己的斜前方袭来的，坐在那里的人是……想到这里，东瑜机警地看着卓然，这个青学T02班成绩最优秀的男生，这个表面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好心？

　　“耳钉什么时候还我？在我揭发袭击者之后？”

　　“对。”

　　“一言为定。”东瑜爽快地回答。

　　卓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他将耳钉重新慎重地放回口袋，心里对东瑜有一点点改观，虽然这个女孩总是独来独往，毫不起眼，但实际上，她很有主见，而且，很会抓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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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魔法学校作为最古老的魔法学校之一，坐落在青城最东的郊区，三面环山，一面傍海，遇上云腾雾绕的天气，真如隐入秘境，不易探寻。校门是一面枫叶形的石墙，一劈两半，直线落地，各在一边，上无横梁接引，中无实门相连，简单的造型中却透着迫人的气势。进了校门不远处便是著名的长明焰，青色的魔法气焰从凸起的枫叶底座中翻腾而上，已经有一百年没有熄灭过，是这所学校魔法传承的最好见证。

　　几座古典的建筑依着高山而建，上下错落有致，一条细河蜿蜒着由上而下，将建筑一一串起，形成了一条清晰地脉络。几座小桥长廊横架，连起毗邻的建筑，给古色古香的校园更添了几分雅致。随处可见的青枫树，沿着青石板小径和层层石阶静静矗立，便是整个青学最忠诚的守护神。

　　阴沉沉的天，无风，只低垂着大片的云。干燥闷热的气息，压得人透不过气。T02教室里异常安静，同学们各自端坐在座位上，一张张脸各自写满情绪，沉思，疑惑，猜疑……以及更多。只有教室上空一排排白炽灯管，发出的滋滋电流声，昭示着平静下隐藏着暗涌。

　　武明脸色难看，站在讲台上俯视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想起昨晚教室里发生的事，以及早会上教导主任的责骂，压下心中的痛惜，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究竟谁参与了昨晚上的斗法？”

　　青学明令禁止学生私自斗法，但是每年的新生中都会出现几个急于表现自己藐视校规的学生，对于这样的不守规矩者，青学从不吝啬惩戒，而武明，就是积极践行此项规定的代表。只是这次，特级班里竟然有人被伤到要去医院，虽然检查后证明伤势并不严重，但是事情已经在一年级引起轰动，可大可小。

　　无人回答。

　　一个女生忽然举起了手，在得到武明的点头示意后，说道：“武老师，我们学校里不是一直有一个传闻吗——半夜有女鬼在校园里游荡。平时也有同学们会丢东西啊什么的，会不会是……女鬼在作怪？”

　　教室里顿时一阵窃笑，稍稍缓解了紧绷的气氛，众人看武明的神色未变，又急忙收起笑容，不敢再把这个可能性说下去。

　　坐在中间最后一排的韩文也鼓起勇气：“老师，其实斗法最后的时候，一瞬间有一点亮光，我模糊看到门边有个人影。我怀疑当时有别人在我们教室。”

　　“你看清了吗？”武明急忙问道。

　　韩文摇摇头：“很模糊，只有一瞬间。那个黑影当时站在卓然身边。”

　　话音刚落，全班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卓然身上。然而，卓然沉默了几秒后，非常干脆地否认：“我没看到。当时我只听到身后有跌倒的声音，想着东瑜同学也许出事了，就没有注意门边。不知道东瑜有没有看到什么？”卓然说完，便静静地等着东瑜的回答，等着她说出那个名字。

　　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此刻又都偏转向了东瑜，期待着她又会说些什么。

　　只有一个人，坐在东瑜斜前方的唐郡冲她投过来了轻蔑的，深深的一瞥。这一瞥，在众多眼光中显得突兀又离奇，东瑜将那眼神尽收眼底，心里诧异，却垂下眼眸，隐去怀疑，抬头看着武明，“老师，卓然一问我好想有点想起来了，伤我的招数是从……就是从门边那个方向打过来的。那里确实有个黑影，我来不及躲开，就，就……”

　　卓然皱了皱眉，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那我先和主任查一查这条线索。”武明扫了一眼东瑜脖子上厚厚的纱布，“东瑜，不用勉强自己来上课，你先回去休息吧。”说完就急匆匆地走出教室。

　　班里所有人的目光此刻早就由好奇变成了同情，虽然大家都不是东瑜的朋友，但是在这一刻，却都想表达自己的善意。

　　“东瑜，好好休息！”

　　“早点回来！”

　　东瑜默默地收拾好书桌，缓缓站起，低头走出了教室。

　　“真倒霉！偏偏是她被击中了！”

　　“是啊！以她的成绩能避开才奇怪……”

　　……

　　东瑜倚在教室门口，把一切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久，卓然急切的身影就闪了出来。

　　东瑜食指点在嘴唇上，冲卓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默契地走向楼梯间。

　　“为什么突然改口？”一到楼梯间，卓然便着急地问。

　　东瑜仰头看着卓然，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你和唐郡有什么过节？”

　　卓然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东瑜会这么问，“你什么意思？”

　　东瑜心里觉得好笑，卓然和自己不一样，他是好学生，有父母和老师刻意的保护，所以他不善于伪装——耳根泛起的血红，无意中后退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无一不清晰地、彻底地出卖了他。“我的意思是，攻击我的并不是唐郡。而你也知道。你只是想借我的口来陷害她。对吗？”

　　卓然被东瑜戳穿心事，立即沉默不语。

　　“可是，你知道吗？陷害这种事，做得好功成身退的少，做不好满盘皆输的多。抱歉，现在时机不对，我暂时不能和你一起被套进去。”

　　四周一片寂静，淡淡的光被墙角切开，斜斜的落地。楼梯一层层延伸下去，落入黑暗。卓然看着靠在墙壁上浅笑着的东瑜，紧张地心跳在加速。

　　东瑜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如何怀疑上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