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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婴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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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昏昏沉沉的醒来,好半天才回味起自己身在何处,想到前因后果又不由得有些惆怅,洗漱过后,见窗外清新美景,暗想出去散心也罢。
寻着秦姨说的小径,王子服果然到了后园,眼前豁然开朗。
细草成茵,茸茸的青绿干净,群群簇簇的花树,如火,如荼。
杨花落在青草上,似少女发间点缀的明珠。
透明的露水,被阳光一照,在空气中散出薄薄的雾气。
人间四月。
宛若仙尘的景色让子服有些沉溺不能自禁。
远见一白衣少年,树立花下,花瓣顺着丝长的黑发簌簌落下,却也让人流连。
正在草间漫步,树上隐约传来沙沙的声音,子服以为是什么鸟禽,抬头一看,却见婴宁换了身翠绿的衣裙,把白嫩的脸映的更加动人,赤脚散发,活泼,自然,酒窝让她显得灵气尽出,让子服看直了眼。
婴宁让他看得愈发想笑,呵呵的手舞足蹈,像个可爱的孩子在枝丫间嬉戏。
子服却急了:“小心——”
话还没说完,婴宁就从树上掉了下来,幸而被子服稳稳扶住,慌乱间握到她白细的手腕,在绿莹莹的袖口中显的晶莹剔透,摸上去滑腻温润,子服蓦然全身发热,忘情间一只大手不由用了力气。
婴宁也不恼,看看手腕又看看子服笑的更是畅然,靠在树边,清越的声音似乎难已停止的如高山流水倾斜而出。
子服自知失态,但眼前的梦里人一笑倾国,再笑倾城,又如何能够自持?满眼爱意的看着她笑停了,才从袖中拿出那只早已枯败的上元寒梅,梅花嶙峋的骨骼在在满园春意中,显得格外凄清。
婴宁微愣,接过梅花:“花已经枯掉了,为什么还留着?”
第一次与自己讲话,子服忍不住满心喜悦,垂头对上她的明目,浅笑:“因为是上元节时婴妹妹留下的。”
“留着它有什么意思?”婴宁眨眨眼。
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他满腹的柔情娓娓道来:“留着它,是因为我不愿意忘了你。自从在花灯下与妹妹相遇,子服便久久不能忘怀,积郁成疾,险些失了性命,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妹妹,真希望你能够体会到我这一片爱慕之心。”
话已至此,明白无误。
婴宁恍然的憨态又引的子服爱怜不已,没想到她却说:“这种小事,没关系,等哥哥走的时候我叫老奴摘一筐梅花送给你。”
子服愕然,没想到她完全不懂成人之事,抬手温柔的抚下婴宁头上的落花:“你真傻。”
婴宁又睁着一双大眼睛:“我怎么傻了?”
子服心想不说直白了她定是不懂,又道:“我不是爱花,我是……是爱拿花的人。”
“你我本就是兄妹,爱还用说吗?”婴宁回答的让王子服哑口无言,怔了怔,实在有些急了:“我说的不是兄妹之爱,而是夫妻之爱。”
婴宁想了想,脸虽长的狐媚,却满是稚气:“那有区别吗?”
王子服对着如花美眷,瞧见她优美的脖颈下□□微露,便有些不能自持,也顾不上礼数,轻轻地搂住子婴的细腰,脸离的极近,吐气如兰:“夫妻之爱……就是要妹妹和我同床共枕。”
婴宁微垂下头,很久才说:“我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一起睡觉。”
子服松了手,知她是隐约明白了,又敬她洁身自好,不由得爱意又多了几分。
此时,正巧荣儿慌慌张张地跑来,小脸弄的一层细汗:“王公子,老夫人要来看你了。”
——
刚进屋,便瞧见秦姨端坐屋内,忙上前问好。
“子服刚才去哪里了?”
婴宁跟着进来,出奇的老实:“哥哥刚才和我在花园说话。”
秦氏点点头,又说写闲杂:“饭早就做好了,你又有什么胡话要和表哥说,耽误了许久。”
婴宁张口就讲:“子服哥哥说要和我同床共枕。”
王子服正要落座,忽闻此言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忙窘迫的想要分辩,谁想秦氏又犯耳背,没有听清,絮絮叨叨的讲了些别的。
与婴宁对视,她古灵精怪的转转黑玉似的眼珠,弄得子服又好气又好笑,待婴宁坐到自己身边,才小声责备:“这种话怎么随便说出口?”
“这话不能说吗?”一脸疑惑大有你刚才怎么说了的意味。
王子服支住尖俏的下巴,万分无奈:“这是要背着人说的话。”
“背着人?背着人也不能背着母亲啊?再说睡觉只是平常事,有什么好背着人的?”
小荣耳尖,呵呵的乐,又引得秦氏不悦,王子服就此打住,对这傻姑娘实在是没了主意。
——
刚吃完饭,一个婢女就进来禀告:“老夫人,有个年轻人求见,说是来寻王少爷。”
秦氏挥手:“请进。”
转眼,一个小伙子急匆匆的迈进门来,见了子服,愣是喜的泪眼相视:“少爷,我可找到你了,少爷!”
原来是家中的小七,王子服连安慰:“莫急。”
“还不及呢?少爷,夫人差点急昏过去,你这一走了无音讯的,家里乱的不成样子,还好吴少爷聪明,想起和你提过西南三十里的山村,小人这一路寻来,过了好些村寨,才见到少爷你啊!”
见他满头是汗,王子服又想到疼爱自己的老母亲,心里有些愧疚,倒是婴宁聪明,端了杯水过来。
小七哪见过这国色,刚才是忙得没顾上,这回静下来,顿时傻了眼。
王子服暗踩他一脚,小七疼的回神,也是伶俐,明白了七分八分:“这位就是表小姐吧,不如少爷这次回去把表小姐也带上,让夫人高兴高兴。”
谎话倒是歪打正着。
子服刚要向秦姨请示,老太太倒是一挥手:“其实我这么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你们提出来,婴宁,那就和哥哥去吧,我身子不行了也不能与姐姐相见,你代我问候问候她。”
婴宁听了,又笑嘻嘻的样子。
“有什么好事,你又笑个没完没了的?”秦氏瞪她:“要是没这个怪毛病,倒是个没挑的好姑娘。”
气的婴宁撅撅嘴直朝养母做鬼脸,王子服看了好笑,就对秦姨道:“婴宁妹妹天真烂漫,笑起来极好。”
秦氏见子服不嫌,也就松了口气,还是舍不得,又细细嘱咐婴宁:“你哥哥家良田千顷,人丁兴旺,家境富足,你到了那,多学些诗礼,将来也好适逢公公婆婆。找婆家的事,就要拜托你姨母了。”
王子服别有打算,却也没说什么,等着婴宁收拾好东西,就与秦氏道别离去归家了,上了山坡,似乎还能回望到老妇人站立门前的身影,知她念着婴宁,又想她们母女日子不易,此后一定要好好待这个天仙似的妹妹。
——
三十里奔波回到家中,喜的王母不知如何是好,拉着子服左看右看,又见他带了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十分惊奇。
王子服拉着婴宁拜见母亲,又介绍说:“这就是我的姨表妹,婴宁,快拜见小姨。”
婴宁含笑款款行了个礼。
老太太却怔住了,近了子服说:“以前吴生讲的话是为了安慰,全是胡编乱造,我根本没有妹妹,又怎么会有外甥女,孩子,你是不是搞错了?”
子服没想到是这么回事,愣在那里,倒是母亲落落大方,直接问了婴宁。
她又是微笑:“我不是这个妈亲生的,父亲倒是姓秦,去的早,那时候婴宁还在襁褓之中,尚不懂事,也不大记得什么了。”
王母又是诧异,反复想了一会,道:“我确实是有个姐姐嫁给了姓秦的人,不过她辞世已久,又怎么可能活过来?”
婴宁只是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太太又仔细询问了秦氏的相貌身段,又果真与姐姐完全符合,心下不禁一片骇然,正惴惴不知如何是好,有一婢女来报:“吴公子求见。”
王子服见母亲脸色诡异,就依了规矩让婴宁避入内室,好生安顿了,又出来与表哥相见,王母神色凝重,正说着事情的怪异之处,吴生也大感疑惑,便问子服:“这姑娘是叫婴宁吗?”
子服点头:“你从何得知?”
吴生沉吟,从屋由东踱到西,又踱回来,才谨慎开了口:“真是怪了。”
王母性急,又担忧子服,连忙追问。
吴生含了口茶,道:“我那姑姑嫁到秦家不久便去世了,姑父一个人独居,传说……传说他被狐仙迷惑,日日缠绵,被吸尽了阳气,身体虚弱而死。那狐仙倒是有义,竟为他生下女儿,起名婴宁。”
王子服脸色稍变,又想起她的音容笑貌,那疑虑简直如太阳下的小冰晶,倏忽的就化了。
事情总是这样,当你觉得一个人好时,便不在意那些旁人觉得不好的地方,有甚者甚至会因为这个人,觉得整个世界都错了。
“那个女婴家中人都是见过的,姑父死后,狐仙也常来看她,虽是母女情谊,但妖物害人啊……”吴生叹了口气:“人妖有别,最后也是请了道士,画了符,才硬生生的把狐母挡在门外,逼得她带着女儿离去。多年前的事了,她们早已音讯全无,莫非……莫非这个婴宁,就是当时狐仙产下的女婴?”
老太太听了脸色又白变青,由青入紫,吓的不清。
子服倒是自若,扶了母亲:“那些不过是姑婆市井间的传闻,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古灵精怪,即便是,婴宁心思纯净,也决不会有害人之心,您不要担忧。”
王母还是不放心,正待发话,内室竟传出天籁般的欢笑,清澈的声音完全是不津世俗的天真快乐。
那些阴恐的考虑一下子被弄碎了,她无奈的叹了声:“这个傻姑娘。”心里的纠结竟是清了许多。
吴生还是不放心,拱拱手要见婴宁一面,他姨娘念是内亲,想了想,便缓缓地走进屋去唤了婴宁。
谁知她正与婢女看着屋内大大小小繁杂奢华的摆设笑的正开心,娇俏的眨眨眼:“婴宁不想去。”
王母大户人家走动惯了,哪见过这般任性的姑娘,不悦之态露了出来:“吴公子算起来也是你的表哥,与咱家极亲,拜见一下那是礼数,有什么好推脱的。”
婴宁懂了似的点点头,又憋不住嬉笑,硬是面壁站了许久,冷静下来才走了出去。
吴生见婴宁沉鱼落雁,憨态可掬,完全不似狐鬼妖异邪气,便也跟着回了礼,没想到婴宁一直起身子,就又颠颠得跑回屋里,笑的天翻地覆。
王子服翘翘嘴角,一屋子的大小婢女实在是觉得有趣,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自来严苛优雅的王家庭院,竟然欢笑晏晏,如窗外春风将至,温暖可人。
——
虽是表兄弟,但吴生这人与子服不同,子服浪漫不羁,他却心思缜密,万事小心。即便婴宁尽是淳朴善良之气,但旧辈妖乱之事却如同历历在目,想来想去,还是又跑到王家,请求婴宁带他到她的家乡去看一看,说是顺便作为媒人帮子服提亲。婴宁却不懂他有这份迂回之意,又约是日子久了对翩翩子服心向往之,欣然答应。
于是一行人再次牵马携粮,往西南行进。
照原路到达小山村,却只见山花零落,点缀苍峦,哪里有子服口中那桃源的神仙气质?
吴生心下便有些了然,对子服说:“我记得姑姑的葬地,不然……”
王子服也是难以解释,暗想婴宁果真是吸了天地灵气的幻化精灵?不,她举手投足间,全是可爱难言,又怎么会吸血害人,取杀性命呢?
“那我们便去探视一番,也好水落石出。”他点点头,跟着吴生的彪瘦骏马,向坟冢去了。
但是表姑没嫁在什么富贵人家,葬的也是随意,年久失修,已然是荒荒草莽,不辨坟茔踪迹,他们寻了一会,无功而返。
——
归于家中,婴宁正随着老夫人赏花,见了子服二人,自是欢喜。
吴生伶俐,对着王母使了个眼神,便借故随之而去,到了没人的内厅把事情一讲,本就心里不安的姨妈大惊:“这婴宁……她是不是鬼啊?”
吴生也是拿不定主意,没了话语。
“言谈之间,她倒是天真,可这出身之事,谁也说不好,万一……万一……哎,子服确实已经动了真心,他一向任性心重,这叫老身如何是好啊!”一行话说着,就流下泪来。
见老太太急了,吴生也是灵光一闪:“不如姨妈出去和婴宁把事情说一下,看她如何反应?”
王母迟疑的点点头,拭了泪出去了。
——
“婴姑,你二位哥哥又去了山里,可是,却没有寻见你家所在,这是怎么回事,我这心里一念,却是不安。”
寻思半天,说了也家长里短,王母才把话倒出来。
婴宁本就是开心着,听了也不过呵呵直乐:“约是走错了吧,山里道路纵横,也没什么标记,他们人生地不熟的。”
“这……”她还是满脸忧戚:“本想两家在有些联系,以慰这些年的孤身之苦,可是如今连姐姐家都寻不到,你又如何探望娘亲,小小年纪,也是孤苦伶仃了。”
婴宁见她忧心忡忡,又觉的好笑:“我来到姨妈家,自然就把这里当作栖身之所了,没什么好难过的。”
王母见旁敲侧击半天,也没看出婴宁的端倪心思,只得再随意撤了几句,回屋歇息去了,想想又不太放心,便叫了小女儿陪着婴宁同住,一是防着她害了子服,二是初来乍到,又没什么礼教修养,怕是不懂得人情世故,不要让人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