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雨》云黛染

2、长相思

　　“舅舅！”
　　“昭容。”
　　坐在亭中的男人转过头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见到这个笑容，穿着龙袍的孩子扬起大大的笑脸，甩开身后的侍人，扑进男人怀里。
　　“今天太傅夸我的策论啦，他说我长大以后一定是个明君！”
　　小孩子炫耀似地说着，抓着男人的衣袖仰起脸期待夸奖。
　　男人抚了抚孩子细软的头发，乌黑的瞳子里映着孩子骄傲的面容。他宠爱地肯定了孩子的优秀：“我家昭容这么厉害，自然会成为千古明君。”
　　端木昭容静静地站在亭外，看着年幼的自己向端木千梧撒娇。那时候他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舅舅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怀疑。
　　端木千梧是他仅存于世的亲人，他以为，舅舅会一直这么陪着他，共守太平盛世。
　　“舅舅，昭容想去放风筝……”
　　“嗯？”
　　孩童紧张地低头看着脚尖，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要求，男人没有听清，发出疑问的声音。
　　“我……算了。”孩子纠结地抿着嘴，犹豫着没有勇气再说一遍，沮丧地打算放弃。
　　男人扶着他的肩膀蹲下与他对视：“昭容，你是一国之君，天下都是你的，不必小心翼翼。”
　　他望着端木千梧的眼睛，男人生着一双极美的眼睛，像是放进去了一个烟雨江南，湿润温柔。
　　他鼓起勇气：“舅舅，外甥看到天上有好多风筝，我也想玩。”
　　太傅不会允许一国之君去放风筝的，这是玩物丧志，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他以为舅舅应该也不会允许。
　　而端木千梧只是笑笑，牵着他去花园，将燕子风筝交到他手里，由着他跑跑跳跳。
　　明明只是又梦到从前罢了，端木昭容清醒地旁观着，清楚地看到自己眼中的孺慕。他恍惚只觉时光久远得像隔世，原来我少时对他的喜欢那么明显纯粹。
　　后来我为什么下令处死他呢？我明明还是那么在乎他，在乎到现在还在回忆他的好。
　　端木千梧是胤国摄政王，而端木昭容是皇帝。自古天无二日，朝无双王。
　　端木千梧死的那日，端木昭容跑过去想再见他最后一面，却只见到一具冰冷的尸体。伺候他的老太监说端木昭容错了，端木千梧从来就没有变，从来都很疼爱他，不惜性命的那种。
　　端木昭容当时说的是我不信。
　　其实他完全相信，他只是不能承认。
　　端木千梧是他的舅舅。皇室凋敝，嫡系尽亡，国家将倾之际，端木千梧抱着襁褓里的他强势摄政，镇压了内忧外患，安抚了平民百姓，为他遮风挡雨。
　　可一人之力如何能敌众生欲望。如果不假装不和，形成派系互相消耗，甚至牺牲那么多人包括端木千梧自己，端木昭容根本无法安稳长成。
　　我们都没有变，我孺慕于他，我知道，他也爱我。
　　可是他终究累了，不要我了。
　　而我连光明正大地为他哭一场都不能。

作者有话说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