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宠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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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宠妃
被慕容殊轻挽臂弯的那一刻，晏凝哭笑不得。
这位爷就是擅长以实际行动说话——礼教纲伦，人今儿个是僭越定了。
见到慕容殊此举，门边偷瞄的豆汁儿和焦圈儿，两颗不安分的脑袋，吧嗒撞到了一块儿。
慕容衍接过大太监递上的茶盏，面无波澜地品味起来，只双目凛然，拿余光睨了睨那疯儿子。
慕容殊的谪仙姿，惊心动魄，晏凝的神女色，浑然天成，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从当日的行冠大典，到现下的齐步金銮，慕容衍三番两次瞧着他俩“出双入对”，莫不是……也动了促成美事的心思？
“大尾巴狼。”晏凝瞥瞥慕容殊，扁嘴轻嗤，转而即向圣上告辞。
长生殿外，焦圈儿豆汁儿叽叽喳喳地开路。
殿内，统管大太监则对圣上小声道：“陛下，饮完太医署专为您调配的汤剂，您是否感觉精神已充沛许多？今晚……”
由于已远离大殿，大公公之后又嘀咕了些什么，晏凝就无福得享了。
慕容殊居住的含章宫，与长生殿很有点距离。
晏凝携着慕容殊走不多时，便听这孙子咿咿呀呀哼起大戏来，心情甭提多舒畅。
“慕容殊，你正常点行不行？”晏凝白他一眼。
“人生得意，须——尽——欢！”人老先生沉浸在自个儿的小世界里，无法无天。
此人音质朗逸，唱得谈不上专业，倒也不难听。
只可惜，晏凝此刻一点没有品赏的心思。她久未入宫，按理说该去给赵太后问安，但晏闻道还在家里头盼着战局消息，她也需得尽快回去。
急不可耐之下，晏凝不禁加快步伐，可身边仰仗她而行的这位爷，明显没跟上节奏，几步不出就是一个趔趄。
好在晏凝反应迅疾，没等他老人家跌倒，手一伸就稳住了他。但即使如此，这位爷的上半身，依旧摇摆如海草，浪花里舞蹈，绵密的低咳，也随之而来。
晏凝顿时忧虑：“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慕容殊面皮儿煞白，却非要笑得像颗花骨朵：“晏凝，咱们这是走到哪儿了？啊，我知道了，皇奶奶的淳宁殿，朝左拐。”
瞧他贱样，担心纯粹多余，晏凝无可奈何，遂又提足：“我改天再去见皇奶奶吧。回你的含章宫，往右。”
“哦，”慕容殊无邪咂嘴，也跟着迈步，“我们走这边！”
晏凝只觉腿部扫过一道邪风，再接着，身体便偏向了去往淳宁殿的路。
别提了，必须又是这位慕容老先生捣的鬼。
“慕容殊！”晏凝很有些不悦了。
“这么长时间没见，我不就是……想同你多走上几步路，多待上一会儿么。边关局势已不如先前般恶劣，不过是告知晏相国一声，又何须你亲自去说，”慕容殊毫无放弃脚下主导权的意思，“汁儿，去，让火烧给晏大人捎个信儿。”
“好哒殿下！晏小姐，就请你放一百个心！”豆汁儿健气应答，往相反方向跑之前，还冲焦圈儿呲个牙，“胖子，你给我照顾好殿下！”
“要你说！”焦圈儿也不甘示弱地凶回去。
豆汁儿刚拐出一个弯，就撞上群送膳的小宫娥。
他从前是跟着慕容均的，行冠大典后，却突然就对慕容均倒戈，脸不红心不跳地跑到慕容殊麾下，大家伙的舌头根子，总要嚼一嚼。
毕竟，十几年前的恩怨过往，除去满脸褶子的老宫人，这帮小年轻，又有几个能知情。
豆汁儿反倒对旁人的叽歪不以为意，疾行时还很绅士地向小姐姐们颔首微笑。
这头，晏凝已察觉出，身边人卸了掌控方向的力道。只是她自个儿，心念似已不受控地转变，也想就此顺路走下去。
“慕容殊，你说……想和我多待一会儿，是认真的？”她耳根子隐隐有了灼烧感。
身边人微垂眼眸：“我像开玩笑？”
“你这人这么不靠谱，谁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晏凝言语上争锋，但嘴角渐渐翘起甜暖的弧度。
赵太后的淳宁殿和慕容殊的含章宫，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大调角地溜一圈，的确是消磨时光的好办法。
冬日未尽，晚来风急，慕容老先生兴许也意识到，他的这副身子骨，实在招架不来寒夜侵袭，到底上下一抹擦，戏也不唱了、话也不讲了，只惬意觍着一张脸，施施然由晏凝带领。
难得的片刻岑寂，晏凝思绪良多。
慕容灜慕容熠慕容均哥仨，哪怕再怎么该千刀万剐，行冠大典举行之日，慕容衍也没真把他们怎样。事到如今，这三位也仅仅是被禁了足，该有的王位、该住的府邸，还不是都没少。
而慕容殊就不同了，若说那天大典上，这位爷是最大赢家，晏凝首先就得唱反调。冠礼已行，却连个像样头衔都没有，封地什么就更别提，年逾二十还赖住在宫里的，大燕有史来，他慕容殊也算头一份。
慕容衍是如何考量的，晏凝不想妄加揣度。
这位十一殿下，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她好像也难猜测。
当下，她只愿相信一件事儿——慕容殊不说长命百岁，但能活着，就绝不会死。
慕容殊自打回宫，太医局便一直为他诊疗，可谓劳心劳力不讨好。
晏闻道朝野人脉甚广，和太医局的众位大人素来交好。他近日来虽然远离政务，但因昭惠皇后之故，仍背着自家夫人，偷摸关怀故人之子的身心健康。
前些日一个月黑风高夜，几位太医暗自遣人给晏相国送信，说的就是慕容殊的状况。晏闻道被夫人看得死死的，替他收信的人，正是晏凝。
几天后，晏凝总归趁娘亲不备，将信交给了老爹。晏闻道一面看信，一面神伤地叨叨，晏凝不用细问，也了解了大概。
昭惠皇后体质寒虚，难以成孕，经历两次滑胎，终在气血双亏时，冒死诞下慕容殊。是以，慕容殊七月早产，打娘胎里出来，就先天不足。
自那刻起，太医局便授天子之命，没日没夜为皇后母子二人施以抢救。众太医倾尽全力，方才压制住慕容殊的脏器衰竭之兆，然而昭惠皇后的身子，始终一天天地衰败下去，在慕容殊三四岁的年纪，和他天人永隔。
再没过多久，就发生了那件黑白颠倒的大事儿，知情的永远知情，不知情的再想知情也不容易。
冰水里翻滚上一遭，致使太医为慕容殊调理的根基全费，心肺之征变本加厉地卷土重来。身体康健不再，连那对儿好看至极的眼睛，都因头部重创和冰寒刺激的两相加成，失却了领略芸芸万象的权利，比慕容殊还点背的人，怕是不多见了。
侧目身边人，晏凝沉静随想。
长空星辰初现，宫闱灯火漫漫，可在慕容殊眼里，这些景象又会是什么样子？
据她长久以来的观察，此人除了能辨白天黑夜，能见范围撑死眼前半寸。
所幸，他不是一个人。
他有赵太后、刘嬷嬷、豆汁儿、焦圈儿，还有……她。
荆棘载途，浮世清欢，无论怎样的前路，她都很乐意，和他共同走一遭。
太后娘娘的淳宁殿举目可及时，寡言许久的慕容殊，不知听见了什么响儿，忽又挑起了话头。
“前面有人，”他刻意地眨巴眨巴眼珠子，“女人。漂亮女人。”
一开口准没好话，是这家伙一项非常显著的特性。晏凝本想问句“何以见得？”，却发现某种程度上来说，慕容殊确实“算无遗策”。
远处阒然一隅，果真有个玉簪螺髻的女子，正一手扶着宫墙、一手捂着前胸，兀自干呕喘息。
在她身后，还有个小宫婢，既欲上前帮忙，又十分手足无措。
晏凝从没见过这姑娘，可已隐约猜到其身份。慕容衍的后宫，姹紫嫣红，唯独这一位，似是新晋入闱。
西山围猎，慕容衍无缘五色鹿，却意外收获颇丰——这个小姐姐，理应就是当时误闯猎场、为圣上所喜，后受册封的柳婕妤柳娘娘。
晏闻道从天牢大狱回家后，就曾一个劲儿念叨，柳婕妤对他多有关怀，和他那个不问青红皂白的老友，简直天上地下。
关于婕妤娘娘的身世，晏凝亦从老爹处得知一二。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忽然间出现在皇家领地，本就是被当做刺客、乱箭射死的命。但圣上怜香惜玉，不单救了人，还让这个孤苦无依的姑娘，转瞬化身枝头凤。
好在几经调查，这个姓柳名昔颜的姑娘，确如她自己所说，于大燕北塞边关长大，家境贫寒，今年随父母及幼弟上京，不料路遇歹人，家人全部罹难。她大难不死，却又落入人贩之手，被囚于深山，那日正是她拼死出逃，惊动林野凶兽，才会误打误撞遇到策马缓行的慕容衍和晏闻道。
痛失至亲，何其凄惨，一朝转运，又何其有幸。昔颜姑娘的人生，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样子，柳婕妤先才是从赵太后宫里出来，而后感到了身体有恙。
再细瞧她动作，有常识的人稍加琢磨，就不难联想，这位婕妤娘娘，莫不是身怀龙裔了。
晏凝跟慕容殊并没刻意压低脚步，柳婕妤很快闻声抬头，理好衣发上前见礼。
看到这位娘娘的容颜，晏凝委实小有惊叹。粉妆玉琢，幽韵撩人，圣上为这般美人倾倒，必然无可厚非。
其实，若单论脸蛋与身姿，晏凝总归要更胜一筹，只怪她今儿个未施粉黛，又仅着无饰常服，同铺红叠翠的柳婕妤相较，乍一看，总不免显了暗淡。
“昔颜适才向太后娘娘问安，离开时突感不适，才在这里稍事歇息，让十一殿下和晏小姐见笑了。”婕妤娘娘清喉娇啭，好一个软玉温香。
“娘娘认得我？”晏凝也恭谨见驾，“您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行冠大典，十一殿下同晏小姐携五色鹿临世，早是咱们大燕的传奇。国色天香，窈窕无双，又能和十一殿下和睦同行，普天之下，想必只晏府千金一人，”柳婕妤巧笑嫣然，又面向慕容殊道，“久闻十一殿下琴艺独绝，如若得空，昔颜还想请殿下多加指点。”
“嗯，弹琴，我喜欢。”慕容殊晃两下脑袋，继续演绎疯癫痴傻的假象。
“昔颜已无碍，时候不早，十一殿下、晏小姐，昔颜就先告辞了。”婕妤娘娘礼貌欠身，携小宫婢渐去渐远，雅步轻盈，珊珊作响。
不多时，只见刘嬷嬷小碎步快捯着出了淳宁殿，左右一张望，就直奔晏凝慕容殊而来。
“刚刚就听见外头有动静，太后让我出来瞅瞅，还真把你给俩盼来了！”老太太笑出纵横满面的褶子来，“快进来快进来，去陪你们的皇奶奶用膳！”
焦圈儿白花花的肉一秃噜，小眼放光：“嬷嬷，吃啥呀？我有的吃没？豆汁儿替殿下办事儿去了，那个……等会儿要是有剩，就给那家伙也打个包呗。”
“你个小兔崽子，成天就知道吃！没人豆汁儿一半机灵！”刘嬷嬷一把揪住小胖子耳朵，拎起他就往回走，风风火火转入淳宁殿。
“我又有错啦？凭什么总说我！我这回明明想着他，说要给他带饭的呀！”焦圈儿不止的哼唧，大老远还能听见。
再走上几步，身在后方的晏凝同慕容殊，也来到了宫门前。
慕容殊的手，也在这短暂时间内，不落痕迹地从晏凝肘部下滑，直至与她十指相扣。
“你干嘛？”晏凝蓦地心有戚戚。
“累了，换个姿势。”慕容殊一脸理所应当，将晏凝的手又握紧几分。
“……只要不影响你走路，随你。”晏凝低头瞧瞧两人并驾齐驱的足尖，赧然地想，就这样，挺好。
慕容殊又用自己的无名指和小指轻轻摩挲晏凝的手背：“喂，答应我件事儿。”
晏凝：“嗯？”
慕容殊：“皇奶奶年事已高，我不想她再操心，所以今晚，那些个有的没的，咱们都别聊。”
好，听你的。晏凝点点头，于心间答道。
太后娘娘依然很硬朗，谈笑自如询问晏闻道夫妇的近况。晏凝恳请皇奶奶放心，只道家严家慈近来都过得不错，随即便和慕容殊天南海北，绝口不提朝野之事。
临了，赵太后又望晏凝能于淳宁殿留宿。晏凝不愿拂逆皇奶奶的好意，只得应允。
慕容殊终归是要回他的含章宫去，太后娘娘和刘嬷嬷，竟一块鼓捣晏凝送他出宫门。
等少年人们走至室外，俩老太太便笑嘻嘻地咬起了耳朵。
刘嬷嬷道：“刚才瞧见没，殿下和晏小姐俩人，是手牵着手进屋的！”
赵太后道：“我还不至老眼昏花，当然瞧见了。这两个孩子啊，真是太登对啦！你我可得好好活着，等到他朝，亲眼见证他们君临万邦、母仪天下。”
焦圈儿差不多是把慕容殊从晏凝手里拉扯走的。
“殿下，你真不够意思，只要是跟晏小姐在一起，就当我不存在了！”小胖子不忿地噘嘴，见慕容殊压根不搭理自个儿，又讪讪尬笑，“殿下，我还不是为你好，想让你早些回去休息嘛。人婕妤娘娘请你赐教琴技，你那反应是答应了吧？嘿嘿，陛下也是厉害，柳婕妤这才入宫多久啊。哎，你们兄弟姐妹排到几十几了？你有数没？”
这家伙话忒多，慕容殊兴许听得厌烦，终于戏谑冷哼：“怎么，你真以为我那父皇，宝刀未老、金枪不倒？”
焦圈儿张大嘴：“啊？啥意思？”
慕容殊：“呵呵，他若仍有此能力，又何须教太医局，调配那些生猛的药剂。”
没过多会儿，这位爷又拿胳膊将小胖子一搂，语调奇怪道：“圈儿，东北边关要打仗，老头子难道是为了开源节流充军饷？这路上的长明灯，怎么都熄了……”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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