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统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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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统管
晏相国不愧是当朝第一口条，说夫人夫人到。
晏夫人得理不饶人，但跟晏相国贤伉俪，实是恩爱甚笃，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晏闻道这回，的确遭了大苦难。
晏凝深知，此时的爹娘俩，正是千言万语直需诉，便悄咪咪地退出房去，给他两人留一方私密空间，自个儿深藏功与名。
拜今儿个的好天气所赐，晏府一早冰雪消融。
跟了晏家一二十年的几个忠仆，先前因为府邸被封，不得不觅别处落脚，这会儿也大包小包地赶回府中，除了喜极而泣泪横流，更免不了对五色神鹿进行好一通围观。
请神容易送神难，瞧鹿兄气定神闲的样子，这一时半刻的，肯定走不了。晏凝挨个安抚仆从后，不得不带领几人在自居的小院外，为鹿兄辟出了一片生活领地。
里里外外一番忙碌下来，五更天已过。
晏凝眼见家中诸事回复如初，总算落下心中大石。临睡前，她又自小楼窗前向外望去。朦胧中，远方一隅的如意金，恰随夜岚惬意摇摆。
纵使今日天有异象，但按节令仍值严冬，如意金的花期少说还需四五月。怎知晏凝恍然之下，竟觉得那花树芳蕊锦簇，又有一束遗世独立的逸影，披星辰之熠、踏月华之光，被轻舞的枝丫环拥，兴许是人因花而来，也兴许是花为人而绽。
可等到她再揉揉眼，却哪里还有怒放的花团、清隽的人影。如意金尚是秃枝外露，连早时柔暖的风，都又变得刺骨寒冷了。
呵，慕容殊……此人现下，是否早就安然入眠？
带着满身的疲累，晏凝踌躇合目。
事实证明，老天爷的好脾气，撑死只维持一天。行冠大典甫一结束，西北风就该怎么呼啸，还怎么呼啸。
想熬过大燕国的漫漫长冬，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家里一蹲，哪儿哪儿都不去。
晏相国明显深谙此道，不上朝、不见客、甚至不参与任何同皇家相关的讨论，每日只以侍奉夫人为己任，并自告奋勇做了五彩神兽的铲屎官，大概真的已对老伙计慕容衍心灰意冷。
晏夫人当然乐得夫君此举，一边策划着开春后和晏闻道的远游/行程，一边也极力地劝说闺女辞了宫里的教职。
慕容一族的阴暗面，晏凝了解足够多。她明白娘亲是为自己好，但心里总有个小声音，不甘愿地唱反调。
一开始，燕帝慕容衍也给足了晏闻道自由，对晏家不闻不问二月有余，直到北境边塞突遭掠袭、戍军大将身负重伤的消息传回京师，才急派人来召晏卿入宫。
此等国家大事，晏闻道不可能不关心，但刚要应声，就被夫人一眼瞪成了缩头龟，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在即兴表演了一串长咳后，蔫蔫地称病回绝。
晏凝听闻边境动乱，也是一惊非小，见前来晏府的统管太监神色焦灼，就更觉兹事体大，赶忙向老爹弩个眉毛。
“啊对对对，凝儿回来这么久，都还没去给太后娘娘报平安，这可怠慢不得啊，”晏闻道迅速会了闺女的意，“凝儿，你快去。咳咳，爹这身子啊，不中用了。你也好好帮爹给陛下赔不是。”
“爹，您放心。您的话，女儿必定一字不落地带到。公公，我随您进宫。”晏凝恭谨地将一脸不可置信的总管大太监请出屋外，同时也刻意回避了娘亲尖锐的眼神。
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晏凝可是有段时日，没得到慕容殊那家伙的动向了。所以说，她替老爹挺身而出，其实多少藏了那么点私心。
慕容殊是继续装他的疯卖他的傻？还是一改前态做了正常人？经过行冠大典那颠覆性一役，此人如今究竟选择了以何种面目示人，她着实很好奇。
不过，甭管于公或于私，想要往皇庭走上一遭，晏凝的首要任务，都是想方设法顺利出府。
那天，鹿兄一路蹦跶一路闪耀地跟着晏凝回了家，幽都城的百姓中，不少人都有份目睹。五色圣兽被晏府豢养的消息，当时就不胫而走，举国皆知也没出半月。
燕京奇景再添新彩，偏偏又是晏家独占。这就导致，大燕境内无数发愿一瞻圣鹿神颜的子民，不远千里汇聚京城，又络绎不绝地把晏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府外场面一度失控。
统管大太监适才进门，凭的断不能是自个儿本领，再想往外去，更是难上加难。
晏凝行动上能快就快，护送着大太监面对门前第一道防线，心下则不住猜测，早前助了这位公公一臂之力的，会是何方高人。
大燕国以民为本，晏府自不能对百姓用强。晏凝又想尽早越过铺天盖地的人潮，又怕不慎伤着了谁，一时反而被束缚手脚。
“晏小姐，贵府这门庭若市的阵仗，咱家真是佩服得紧啊。”大公公尖嗓子喋喋不休，脑门酸汗如瀑布飞流，脚步又跟不上晏凝节奏，倒忙帮得毫不含糊。
晏凝无奈至极，只欲谨慎施展身法，以求对民众的伤害降至最小。但就在此际，人群中不知何处，忽有一只大手向晏凝伸来。
“这边走。”大手的主人被形形色色的脑袋掩去了面目，沉稳成熟的低声轻语，却字字清晰传入晏凝耳中。
这声音韵味独特，听来如深海无垠、如旷原风寂，和慕容殊那清冽的玉锵璆鸣，完全是两个极端。
晏凝认为，自己与此人素未谋面。然而，这道人声好像有术法，大音希声却振聋发聩，蕴含教人言听计从的魄力。
那只碰到了晏凝的大手，同样很值得一提。慕容殊的手是万年冰川，美好的皮囊下，触感委实不敢恭维。而这只手温热且有力，掌心略显粗糙的一层薄茧，反令晏凝无端安定。
她一向不会轻信旁人，但对这陌生人竟无从抗拒，再回神时，竟发现自个儿当真已跟随这陌生人路线，带着统管大太监冲破了民众的包围圈。
可惜的是，陌生人并不给晏凝看清面貌的机会。她确认过大公公无恙，正想回头致谢，却只见眼前一片空地。
这不免让她心生疑窦。
此人与普通民众并不相同，前来晏府，绝非只为看鹿。再想到他对晏府周遭地形的了解程度，她只觉背后隐隐发凉。
“又是这位壮士！可这人……他怎么说没影就没影了呢？！这叫咱家如何谢他！”大公公将将擦上两把汗，又着急道，“我说晏小姐呀，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赶紧快走上几步吧，可莫让陛下等着急了。”
晏凝只得点头，暂且将对“壮士”的思忖深埋心底，随统管大太监自北宫门入大内，沿碧瓦青砖向长生殿行进。
路上总得找点话头，大公公甚是健谈，几句闲扯，不时就提到了慕容殊。晏凝自然是旁敲侧击，问了问那位爷近来的精神状态。
不想，统管大太监立马激动不已：“晏小姐，十一殿下是你亲自接迎回国的。他原先啥样，你必须比咱家了解。说来真是神奇呀，自打俩月前，你二人一同现身行冠大典，这位殿下曾经的各种疯癫症状，就像是起码好了一半儿！五色神鹿是你跟他共同寻获的，个中曲折，除去殿下本人，只有你清楚！咱们大燕国上下，也就差把你当神仙供着咯。你告诉咱家，那神鹿，是不是对十一殿下施用了仙法？”
统管大太监此问，晏凝并没直接应声，而是回以讳莫如深地微笑。
慕容殊想要的效果，果然完美达成——大公公这件事儿的反应，已很能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心声。
大公公是个识趣儿人，晏凝不作答，他便咂咂嘴，自个儿找个台阶下：“唉，算了算了，天机不可道破，咱家懂。晏小姐不必勉强！可要说这十一殿下呀，咱家到了瞧不明白。行冠大典过去快仨月了吧，咱家就鲜少见他出过含章宫。每每经过宫门口，也听不见里头的动静。”
嗯？这家伙莫非也冬眠了？这可不像他那不折腾不成活的风格啊。晏凝虽有腹诽，却仍礼节性地问道：“公公可知，殿下他近来身体是否安好？”
大太监一记叹息：“晏小姐，你是太后娘娘的干孙女儿，若非如此，有些话我哪里敢向你说起。陛下每隔几天，都会遣御医前去十一殿下宫里。听几位数十年经验的老御医说，十一殿下的身子，是奇迹般地较刚归国时要好些，可终究呀，都和常人比不得。今后，他也仍需好生调养着，能拖多久算多久……”
“是这样……”晏凝不再多言，望着越来越近的长生殿，两弯远山黛静默蹙起。
慕容殊并不乐于向人敞开心扉，但晏凝早已能感知，这家伙心里，永远藏着太多东西，往小了说，亲族骨血、忠仆良人，往大了说，宏图霸业、经纬天下。
一个人有如此多的挂怀之人、未尽之事，怕只会求长生不老吧……
晏凝坚信，慕容殊表面一张色即是空的二皮脸，看似游离于红尘，实际则欣生恶死，贪嗔痴恨样样占，根本舍不得这繁华俗世。
来到慕容衍的长生殿前，统管大太监先一步入内通秉，留晏凝在外稍候。
晏凝心有所思，放任目光远眺。于是，在此起彼伏的飞檐斗拱间，她见到一束熟悉的清影，也正朝长生殿走来。
红墙万重门，墨色随风展，突兀，却又实现了别样的和谐。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统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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